吱呀一聲,鏽死的門軸抖落一片灰塵,空氣中充滿著腐敗的味道,地上還有老鼠經過的痕跡。
屋裡的擺設都是上好的,除了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之外,但卻不影響來人看出主人之前的風光。
“珂兒……”楚若宸嘆了口氣,不知爲何,今天忽然想起了這個背叛了她的女人。
爲什麼?楚若宸眼中閃過一絲不解,當年的時,人證物證俱在,楚若宸不想聽葉珂兒解釋,葉珂兒倔強的眼神激怒了他,等到消了氣,再想相加查證時,那人已經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百寶格上的白瓷,還有桌上的茶盤,無一不是楚若宸喜歡的樣式,這足以說明了主人對楚若宸的心意。
直到被關在曾經充滿了回憶的地方,這些東西仍然一樣不改。
楚若宸皺了皺眉,擡袖一掃,勁風將圈椅上浮塵掃落,他轉身一抖衣袍坐了下來,伸手輕撫桌上茶杯。
最近被沈自清的事勾起了心中回憶,在見了葉匡源之後,更是萌生了一種別樣的思念。
葉卿瘦了,也滄桑了,大約是葉珂兒的死對他打擊甚大吧。楚若宸苦笑一聲,如今再臨月芳齋,往事在眼前浮現(xiàn),悲劇似乎仍在昨天。
王曇雅和葉珂兒有些相似,但也有些不同。楚若宸從茶杯的側壁看見了自己充滿遺憾的面容,閉了閉眼。一開始他確實在王曇雅身上找到了葉珂兒的影子,但現(xiàn)在,他的理智卻愈發(fā)將兩人分開,王曇雅流露出的,是葉珂兒沒有的成熟……還有一種不甘和向命運挑戰(zhàn)的激烈。
“珂兒,若是朕冤枉了你,該多好?!背翦房粗约旱牡褂埃鋈蛔哉Z了一句,就算讓朕自責,讓朕懊悔,也不要……讓朕恨你。
楚若宸斂了斂眸,依坐在或許她曾經常坐的榻上,思緒飄遠。
不僅僅是葉珂兒,就連同王夏旺的臉,亦是飛快地閃在他的腦海之中。而那前幾日的事情,似乎近在眼前。
京城,是與豐遠縣大相徑庭的繁華,花燈的光芒在高低起伏的街上串成一串,流動的燈海在通往皇城門口的路上悄悄減弱,高大的城牆成了喧鬧與死寂的分界。
守城的禁衛(wèi)絲毫不敢懈怠,藉著月光,能看見禁衛(wèi)們一絲不茍的表情。
一陣馬蹄聲和車輪碾壓地面的聲音漸漸接近,沒等禁衛(wèi)上前探頭查看來人是誰,一塊令牌就已經隔空飛了過來。
禁衛(wèi)伸手接住令牌一看,臉色變了變,趕緊挪開柵欄打開城門。
這之後,禁衛(wèi)纔在黑夜中看清了來人背光的輪廓。
暗衛(wèi)騎馬經過禁衛(wèi)身邊時,順手抽走了方纔甩過去的令牌,身後駕車的是衛(wèi)州府的衙役,其他跟著的一隊人已經留在了京城驛館。
此時的御書房內,楚若宸面帶憂色站在門口,暗衛(wèi)向來不會估算錯時間,但是現(xiàn)在已經入夜,爲何還沒回來?
正想讓陸公公再去城門處查看一遍,略顯急促的敲門聲便響了起來。
楚若宸轉頭看去,皺了皺眉。
憑他的武功,一般都
是察覺不到暗衛(wèi)的氣息,但此時,他卻能清晰感覺到那人粗重的呼吸。
“進來?!背翦反鹆艘宦?,走到條案邊坐下。
暗衛(wèi)應聲推門進屋,邁進御書房的一刻晃了晃,扶了下門。
衙役撐著依舊昏迷的刺客跟著進來,把刺客放在地上,在暗衛(wèi)的示意下退了出去,帶上門。
“怎麼回事?”楚若宸瞇了瞇眼,剛坐下卻又站了起來。
“是屬下失職,請皇上責罰。”暗衛(wèi)開口請罪,低頭單膝跪下。
楚若宸知道他是指上報給自己的刺客所中的不知名藥粉一事,嘆了口氣,“朕是指你的傷。”
暗衛(wèi)身體一僵,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身上的錦緞黑袍腰間的位置已經被血浸溼。
“回京路上,一共十三人試圖劫囚或者滅口,皆是高手?!卑敌l(wèi)嗓音有些沙啞,本來只是沒有危險的小傷,但一路上時刻提防和劇烈打鬥消耗的不但是體力,還有精神,甚至連仔細處理的時間都沒有。
楚若宸聽著這個數(shù)字,握拳重重敲了一下桌面,王丞相果然在暗中養(yǎng)了一批替他辦事的爪牙。
但如果目的是爲了除掉可能泄露信息的刺客,那之前爲何要灑什麼藥粉?豈不是浪費機會多此一舉?
“你先起來吧,把他弄醒,朕有話要問。”
“是?!卑敌l(wèi)點頭,從袖中掏出藥瓶拔開塞子,在昏迷的刺客鼻子下方晃了晃然後收起來。
片刻之後,刺客徐徐清醒,看向楚若宸的眼神還有些迷濛。
“是誰派你刺殺太傅?”楚若宸手指扣上茶杯,冷聲質問。
刺客眨了眨眼,這纔有些清醒過來,“我是不會透露……??!”
沒等他說完,手腕上就被暗衛(wèi)狠狠踩了一腳。
楚若宸咳了一聲,對暗衛(wèi)揮揮手,“別在朕的御書房裡用刑,識時務者爲俊傑,朕相信他不會不懂?!?
暗衛(wèi)點了點有,退後了兩步,冰冷的眼神掃過去,刺客打了個哆嗦。
“當然,若是他不懂,你也可以把他帶回去慢慢教?!?
楚若宸輕聲追加了一句,好整以暇的抱著胳膊靠在條案邊,“說,是誰指使你刺殺太傅的?”
刺客嚥了口唾沫,乾燥的嗓子彷彿吞下一根針般刺痛,不知是不是那迷藥的後遺癥。
“是……是王丞相!”刺客結巴著說了一句,儘量忽略暗衛(wèi)時刻釘在他身上的目光。
聽到刺客這麼簡單就招供了,楚若宸反而有些懷疑,蹙了下眉看向暗衛(wèi),勾了勾嘴角,“朕記得你上次陪朕去打獵時,那一手剝皮的功夫比御廚房好上許多,最近諸事繁忙,許久未練了吧。”
刺客聽到這話,當下連臉都白了,方纔還覺得痠軟的身子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愣是從門口爬到了窗邊,“皇上饒命!草民所說句句是真啊皇上!真的是王丞相指使草民去殺葉子謙的!草民收了他五千兩銀票,草民財迷心竅?。 ?
暗衛(wèi)瞟了一眼刺客,微微向楚若宸點了點頭,這反應看起來不像
是裝的,莫非王丞相真的沒選好人?
“既然你句句屬實,明日朕要你在早朝上與王丞相和錢元朗對峙,你願意嗎?”楚若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問道。
刺客眼珠一轉,覺得自己上了朝肯定要沒命,剛想拒絕,就聽見暗衛(wèi)幽幽開口。
“確實許久未練了。”
“草民答應!草民一定指認王丞相!只求皇上饒了草民一命!”刺客在暗衛(wèi)話音剛落時便撲倒在地連連磕頭,應了下來。
楚若宸雖然有疑,但不得不說目前的發(fā)展的確順利的令人意外。
不管如何,到了明天,便能分曉。
“帶他下去吧,朕給你三天時間養(yǎng)傷?!背翦贩愿赖溃壑虚W過一絲疲色,讓暗衛(wèi)將刺客帶走。
“多謝皇上?!卑敌l(wèi)擡手劈在刺客脖子上,拖著再次昏迷的人離開。
楚若宸長舒了口氣,手中茶杯已經微涼,苦澀的感覺瀰漫在脣齒間,再順著喉嚨遍佈全身。
窗外繁星點點,朦朧的月色悄悄便宜,婆娑樹影在格窗見一點點移動,然後愈發(fā)模糊起來。
蟬鳴不間斷的響了一整夜,在天空中泛起羣青時,漸漸隨風飄散。
白色早早攀上了東方的地平線,隨後便是金紅交相輝映,在朝陽剛剛升起一個輪廓時,楚若宸已經在用早膳了。
羽色靚麗的鳥兒在桌上饒了幾圈,然後再楚若宸略顯驚訝的眼神中落到了他的手上。
葉子謙這個時候給他傳消息,莫非是有了什麼變故?
這樣猜著,楚若宸臉色也不由得凝重了幾分,放下筷子從竹筒內抽出紙卷,看到最後,凝重已經全部轉爲驚訝。
“蔣太醫(yī)……”
楚若宸自言自語了一句,當初他不是沒聽過這個名字,太醫(yī)院的太醫(yī)現(xiàn)在已經走了不少,蔣銘醫(yī)術普通,無功無過,唯一做的兩件大事就是去看了國丈的屍體,看了明德皇后之後,不久明德皇后也變成了屍體。
在明德皇后死後不就,蔣銘便請命先帝告老還鄉(xiāng),雖然當時他不過天命之年。
先帝正爲明德皇后逝世傷心,沒有心思管哪個太醫(yī)是去是留,當下隨便批了,然後楚若宸就再沒有聽過蔣銘的名字。
若是說蔣太醫(yī)和王丞相唯一有關聯(lián)的地方,就是他曾經給王丞相看過診。
不過就算葉子謙拿到證據(jù),從衛(wèi)州府回京至少三天,王丞相與錢元朗的對峙不能拖後,不過若能就此將王丞相定罪,倒是不需要擔心葉子謙的調查是否順利了。
朝陽漸漸升高,驅散晨間的一絲寒氣,從格窗穿過的斑駁光影灑在地板上,奉天殿上比往日寂靜了許多,消息靈通的大臣都知道今天將會有一場好戲。
朝中大部分聽到消息的人都看好王丞相,畢竟錢元朗還是王丞相一手提拔上來的,不過這個給許多文官一個警惕,只要需要,就算親手提拔的人,一樣可以用來自保而出賣。
等到楚若宸來到奉天殿時,站在隊列中的錢元朗已經擦了小半個時辰的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