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海微微皺眉，看了王以純一眼，搖了搖頭說道：“日程裡又不是沒給英國人留時間，讓他們等著！”

王以純這時早就已經(jīng)漲紅了臉，重重的出了口氣，下車就把後面車上的自己秘書招了過來。

事情不大，英國人在國內(nèi)隨便慣了。羅伯特作爲重型工業(yè)口動力集團的英方代表，平日裡在盛京市內(nèi)很是吃得開——重型工口集團做的是獨門生意，滿中國只有它能生產(chǎn)燃氣輪機。

想要不排隊見胡文海，這也只是重型工口集團內(nèi)部的事情。

然而問題是，他怎麼能在胡文海剛剛抵達盛京的時候，就把電話打了過來呢？

知道胡文海具體行程的，只有負責接待的市府內(nèi)部人員。不用問，有人給他通了消息。

尼瑪，這誰的行程都是能泄露的？胡文海隨便掉跟毫毛，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地震。有些人真是，有點太不知所謂了！

王以純表面上輕描淡寫的給秘書吩咐了一番，轉(zhuǎn)過頭來又是和顏悅色的一番表情，將胡文海請進了盛京重型機械廠。

“我們市裡學習了繡城經(jīng)驗，也在籌劃將盛重和盛京礦山機械合併。強強聯(lián)合，組建北方重工集團。合併完成之後，將形成一家資產(chǎn)上十億人民幣的大型重工業(yè)裝備製造集團。”

胡文海若有所思，哦了一聲，問道：“合併之後，對目前的萬噸水壓機項目會不會有影響？”

“這個胡總放心，盛京目前正在推進政企分離。合併方案是以盛重爲主，因爲他們的資本雄厚、管理能力更強。萬噸水壓機是盛重未來重要的利潤來源，是不可能受影響的。不，應(yīng)該說只會有更好的影響。”

“那就好，我這就放心了……”

“顏教授，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

顏永年，這個清華材料成型建造自動化研究所的所長，此時正帶著安全帽和一羣工人們拿著圖紙一項項的吩咐著工作安排。

見到王以純跟著一羣人出現(xiàn)，他絲毫沒有爲此有什麼激動，反而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自顧自的把手上的工作安排完了，才施施然的走了過來。

王以純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頭髮，嘿了一聲，卻是什麼脾氣都沒有。

“王市長，你總是隔三差五的往我這裡跑，對工作是要造成影響的……”

“行了，那以後我少來，少來！不過今天主角不是我，你們壓機項目的大老闆來看一看，你總不能也不讓吧？”

“大老闆？新科胡總？”顏永年左右掃視一番，目光便停留在了王以純身邊胡文海的身上，有些驚喜的伸出手來：“你是……胡文海？”

“顏教授，我是胡文海。”

胡文海同樣伸出手來，和顏永年握在了一起。

胡文海稍微客套了兩句，便開門見山的問道：“顏教授，能不能給我介紹一下，你們目前工作的進度？”

“沒問題，實際上我們今年正有一個情況，想要和中鐵建投進行協(xié)商的。”

顏永年興奮起來，腳下走了兩步，從大門口向著車間裡面換了個角度。一座巨大的鋼鐵山丘，忽然出現(xiàn)在衆(zhòng)人眼前。

“按照原來我們和中鐵建投的協(xié)議，是四年時間拿出一臺五萬噸水壓機。我們的計劃是在羅馬尼亞一萬五千噸壓機的基礎(chǔ)上先結(jié)合鋼絲預應(yīng)力技術(shù)，拿出五萬噸壓機。然後在五萬噸壓機的基礎(chǔ)上，再下一步製造十萬噸壓機。”

顏永年抿了抿嘴，沉吟了片刻，接著猶豫的說道：“不過在拿到羅馬尼亞一萬五千噸壓機之後，我們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哦，什麼想法？”胡文海好奇的問道。

“羅馬尼亞一萬五千噸壓機的技術(shù)水平是比較低的，它實際上有很大的改進空間。通過我們的研究，我提出了一個新的設(shè)想。在羅馬尼亞一萬五千噸壓機的基礎(chǔ)上，將其改進成爲一臺三萬五千噸壓機。然後用三萬五千噸壓機，直接製造十萬噸壓機。”

當年胡文海和尼庫齊奧塞斯庫打的火熱，雙方藉著羅馬尼亞的特殊地位，在東西陣營裡左右逢源，那可真是一段美好的日子啊！羅馬尼亞西馬克的一萬五千噸自由鍛，當時確實可以說是羅馬尼亞的國寶，然而仍然還是阻止不了“貪婪的黑手”。

雖然說這是羅馬尼亞最大的自由鍛水壓機，但實際上以羅馬尼亞的工業(yè)水平，這臺設(shè)備根本無法被充分利用。齊奧塞斯庫和曹縣一樣，都是心比天高的主，看什麼都好、看什麼都想要。但弄回來之後，大多數(shù)時間，都只能當個擺設(shè)，最後便宜了提早佈局的胡文海。

別說是水壓機了，後來東德和羅馬尼亞合建的蔡司廠，不也趁著羅馬尼亞亂起來的時候，給咱們胡總完整的搬回來了？

顏永年停頓片刻，讓胡文海消化一下，這才接著說道：“這樣一來，我們跳過了五萬噸壓機的過程，可以節(jié)省很多的時間和資源成本。而且最重要的是，因爲在改造羅馬尼亞一萬五千噸壓機的過程中驗證了技術(shù)，我們有信心在很短時間裡就完成十萬噸壓機的生產(chǎn)製造。只不過這樣一來，當年我們和中鐵建投簽署的合同，就無法履行了……”

胡文海微微皺頭，他對水壓機的技術(shù)瞭解不多。稍微有些瞭解，也是當初決定支持盛重上水壓機時候，才找資料瞭解過的。但即使如此，他也知道，壓機要在前一代基礎(chǔ)上擴充一倍，是比較簡單的事情。而從三萬五千噸一次到十萬噸，擴充了將近三倍，顯然是個有風險的事情。

當然，實際上三倍擴充在技術(shù)上並不那麼冒險。不過還是那句話，現(xiàn)實是不需要講邏輯的。反過來……顏永年總得給胡文海一個理由，說服投資人，本來就是項目帶頭人的工作。

“這個情況，你們和中鐵建投說了嗎？”

顏永年點了點頭：“早就打了報告，中鐵建投方面還在研究。投資部楚主任認爲，這個方案的風險比較大，從業(yè)務(wù)角度來說，不合適。”

胡文海面無表情，點頭問道：“那你們是個什麼打算？”

聽到盛重沒有自作主張修改項目目標，知道給中鐵建投打報告，胡文海心裡其實是鬆了口氣的。水壓機早一點、晚一點拿出來，這都不影響大局。然而正經(jīng)是制度建設(shè)，纔是百年大計。盛重知道要尊重資方，這個比以前拿國家撥款時候，就強了不止一點。

“兩條路走，我們打算今年就開工五萬噸壓機，不過同時在三萬五千噸的基礎(chǔ)上，進行十萬噸水壓機的攻關(guān)。”

“時間呢？兩個方案的時間，你有沒有計算過？同時開工的、一步到位的，都需要多少時間？”

“同時開工，我們還是能完成原計劃方案的。用四年時間拿出五萬噸壓機，也就是到明年建成這個沒有問題。如果是一步到位，十萬噸壓機我可以立軍令狀，兩年以內(nèi)見分曉。”

“兩年？”胡文海有些驚訝，一年五萬、兩年十萬？這個……”

胡文海真是有些不敢相信了，這是建造萬噸水壓機，又不是蓋大棚種白菜。怎麼說起來，好像多收一茬莊稼那麼簡單。

顏教授乾脆的一攤手，痛快的說道：“這也並不奇怪，我們現(xiàn)在既然能用三萬五千噸水壓機加工缸體和支撐輥，製造五萬噸基本上屬於輕而易舉。而原設(shè)計上是要達到單缸五萬噸的，有了預研的一系列技術(shù)，上個雙缸也就有十萬噸。在五萬噸的基礎(chǔ)上，十萬噸可以把目前爲五萬噸生產(chǎn)的配件，完全利用起來。”

“這樣，直接上十萬噸，你們有多少把握？”

“不敢說是萬全把握，不過八成還是有的。只不過這樣一來，我們需要更多的資金。”

胡文海揮了揮手，乾脆利落的說道：“資金的事情我來考慮，你們要考慮的，就是怎麼把後年完成十萬噸目標的可能性，從八成提高到十成！”

麻蛋的，這麼一來，豈不是到1993年就能完成十萬噸壓機的項目？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胡文海腦海裡都是一陣陣犯暈。六年時間，從一萬五千噸到十萬噸，這也太瘋狂了一點吧？

萬噸壓機如果能夠超車，那麼連帶的國產(chǎn)熊貓項目說不定也能提前完成。嘖嘖，那過幾年寶島危機，說不定真能見到一番熊貓對雄貓的好戲了……

實際上這並不瘋狂，或者說，世界一向就是如此瘋狂。歷史上，中國2006年重新開始投入萬噸水壓機制造領(lǐng)域。從2006年一重的一萬五千噸自由鍛到2012年的八萬噸模鍛，實際上也不過才六七年的時間而已。

盛重在1988年拿到羅馬尼亞的一萬五千噸自由鍛，到1993年也不過就是六年時間。

這裡面關(guān)鍵的，還是資金投入。國內(nèi)2006年的壓機研發(fā)隊伍，說不定還沒有1988年來的更齊全。畢竟原歷史上2006年重新開始，中間還斷檔了二十年。而1988年的研究隊伍，是保留了隊伍傳承的。

這種以驚人速度完成不可思議工程的本領(lǐng)，“野蠻發(fā)展高科技”的路線，也不只是在壓機領(lǐng)域出現(xiàn)過。在一個上升期的國家裡，本就應(yīng)該出現(xiàn)這種奇蹟。

對於這個路線，胡文海還有什麼好考慮的嗎？五萬噸有沒有並不重要，它在原計劃裡只是一個差異化競爭的選項，方便項目能夠及早盈利。既然顏永年敢打包票六年拿出十萬噸來，這個時間成本，胡文海還是能耐下心思的。

“1993年十萬噸，那咱們就說好了？這是軍工項目，顏教授你說要立軍令狀，這可不是玩笑。”

胡文海伸出手來，目光炯炯有神的盯著顏永年，沉聲問道。

“當然不是玩笑。”

顏永年伸出手來，語氣豪情萬丈。

“行了，走吧，請顏教授帶我好好看看咱們的萬噸壓機。”

……

胡文海在盛重參觀的興高采烈，卻不知道外面盛京市府辦公廳早就已經(jīng)忙的雞飛狗跳。

胡文海的行蹤路線接觸到的人絕不會多，想要查出是誰泄密，並不是太難的事情。

實際上沒有兩個小時，事情就已經(jīng)弄清楚了。而事情的真相，就更是嚇了有關(guān)人員一身冷汗。

市府內(nèi)的泄密人員想要查出來並不困難，誰在崗不在崗、誰用過電話或者手機，這都是很容易能夠確定的事情。只需要用排除法，很快就鎖定了嫌疑人。1991年既沒有網(wǎng)絡(luò)、又沒有不記名電話卡，到處都是熱情的居委會大媽，何況市府出入都需要登記，這人根本就是藏不住的。

重型工業(yè)口動力集團裡有英國情報人員，這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著的。只不過作爲中國唯一的燃氣輪機來源，國內(nèi)有關(guān)部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

既然有情報人員，那麼發(fā)展線人也就是應(yīng)有之意了。順著這條路往上查，兩廂一對比，這嫌疑人也就不需要再嫌疑了。

而實際上，能被英國人發(fā)展過去的，肯定也不會是什麼硬骨頭。實際上這位平日裡風評就不怎麼好，連著給幾個領(lǐng)導開過車都沒留住。正經(jīng)是混的越不好，牢騷越多、越是被人看不起。一來二去，被人瞧在眼裡，發(fā)展過去不是太正常的事情了？

當然，這種人也不可能指望他有什麼氣節(jié)。實際上就連理想都沒有，純粹就是爲了錢罷了。所以當他被人抓住，有關(guān)方面還沒有上手段，自己就竹筒倒豆子，說了個乾乾淨淨。

“名字？”

“宋缺德。”

“擦，你這名字……說說吧，你的上線是誰？”

時間緊急，這貨的身份也算是挺清楚了。市府車隊的一個司機，消息比市長靈通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正經(jīng)要先把情況搞清楚，英國人羅伯特就爲了提前打個電話，捨得把這麼重要的線人給暴露了？這裡面，究竟有什麼陰謀？涉及到胡文海，事情早就已經(jīng)捅到天上去了。

然而有關(guān)部門自認十拿九穩(wěn)的一個問題，卻是牽扯出了一個他們完全意想不到的答案出來。

“上線？”

“你們……說的是哪個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