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文怎麼說的？”顧硯聲詢問。

丁墨邨說，“宋子良已經(jīng)準備返回香港，而且隨行的還有談判團隊，他們還提出要求，要求日方對等級別的人物接待。”

“什麼級別？”

“這電報裡倒沒說，反正聽這意思，在香港的那個中佐肯定不夠格，起碼也得是大佐了，或者少將?！?

顧硯聲聞言聲音頓了頓，才說道：“一直杳無音訊，三方會談結(jié)束有聲音了，這個時間點安排談判，你覺得重慶是想幹什麼？”

丁墨邨多直接，“反正沒憋好屁。”

“那肯定的，行，我來安排，你什麼時候去南京？”

顧硯聲閒聊兩句，丁墨邨的社會部也要從梁鴻志手裡接手改建，也得去南京呆幾天。

“就這幾天，我看情況吧，要不等你回來一起過去？”

“行啊，反正應(yīng)該也快的，那就先這樣?！?

顧硯聲掛了電話打給周部長說了這件事。

周部長頓時說道：“我就猜到老蔣在玩什麼鬼心思，這兩個月他那邊沒什麼動靜，當時我就在想老蔣應(yīng)該是有什麼盤算，要不然不可能談的好好的，突然就不談了。

直到高陶事件爆出，我才知道，原來老蔣是在等這個時機。

消息爆出，輿論攻擊我們，他想讓我們在全國人民，在日本人面前顏面掃地，從而讓日本人主動放棄跟我們合作。

你信不信，這次談判的時候，他們肯定會拿這件事說事。”

“信，我覺得您說的應(yīng)該就是真實原因。”

“好，那就等你消息，要什麼同等接待，我待會會打給南京的，你等他聯(lián)繫你。”

“好的?！?

第二天，今井武夫這個大佐來找顧硯聲，一同飛往香港。

今井武夫這個老鬼子顧硯聲不熟，總共也就見過兩三次面，都是在人多的場合，基本沒說過什麼話。

這鬼子說是參謀本部的中國課課長，按理說工作應(yīng)該繁多，方方面面都有，但實際工作內(nèi)容好像就是談判，各種談判。

前兩年和汪談，現(xiàn)在和蔣談。

從今井武夫這個課長到處談判其實就能分析出來，日本人現(xiàn)在對重慶的攻擊慾望確實不強，國內(nèi)經(jīng)濟不支持大戰(zhàn)，就想著靠談判達到兵不血刃的目的。

落地香港，聯(lián)絡(luò)對方談判，對方更改地點，在一處民居談判。

“怎麼換地點了？”

“來的人身份重要，不想被英國的情報部門安插監(jiān)聽設(shè)備，酒店已經(jīng)談過了，這次換個臨時地點，以策萬全?！?

理由合理，鈴木中佐介紹今井武夫的身份。

一聽只是個大佐，宋子良表現(xiàn)的很不滿，“說了要派出同等人物會談，你們就派個大佐過來，怎麼，你們?nèi)毡緵]將官了？”

今井武夫淡笑，“宋先生誤會了，我們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重慶派出的人是什麼級別，我是中國課課長，有權(quán)代表日本做出應(yīng)對，所以大本營派我前來，絕不是不重視。”

“一個大佐，有個屁權(quán)，我跟你說，你談不了，他們也滿意不了?！?

宋子良說完就打了個電話，說人已經(jīng)到了。

沒幾分鐘，一輛車子開進了院子，一行人走下了車。

“重慶行營參謀處副處長陳超霖?！?

“國防會議秘書室主任章友三?！?

“侍從室副主任，陸軍少將，張漢年?！?

宋子良介紹完，就對今井武夫嗤笑道：“你怎麼談？你級別夠麼？”

今井武夫確實有被震驚到，這來的人級別都不低，關(guān)鍵是聽職位就知道，這都是老蔣身邊的親信之人。

不過今井武夫身爲談判高手，也不會被三兩句話就嚇唬到。

先跟幾人打招呼，然後解釋道：“我們絕不是不重視，而是我負責中國課，確實已經(jīng)是能派出的最高級別。

再往上，就需要負責此次談判的我的上級，現(xiàn)任中國派遣軍參謀總長板垣徵四郎將軍親自到場。

那你們這裡的級別豈不是又不夠了。

論級別我確實低少將一等，但是論身份，我是負責談判的二號人物，不算輕視你們?！?

重慶的人低聲討論了幾句，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先這樣吧，不過這不能算正式談判，只能說預備談判?！?

“可以?！?

一幫人坐了下來。

今井武夫也直接問，“不知道關(guān)於承認滿洲，蔣總裁是否作出了指示，什麼時候承認？”

章友三開口道：“這個問題國防會議上已經(jīng)討論過了，東北軍將領(lǐng)反抗很激烈，你也知道，軍內(nèi)並不是誰的一言堂。

對於總裁來說，讓軍隊撕裂不可行，而對日本來說，真的嚮往和平，那麼也不希望看見一個分裂的政府。

所以，這件事不要再談了，大家默認就行，等和平了個幾年，大家再坐下來討論這個問題?！?

今井武夫沒這麼好忽悠，“但這樣，我們看不到重慶的誠意，長沙攻略戰(zhàn)，我們可是主動停掉進攻，表達我們的和談?wù)\意，現(xiàn)在你們連承認個我們手裡的滿洲國都做不到，我們怎麼相信你們是真的想和談？”

章友三呵笑道：“你是不是太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是會議主任，戰(zhàn)爭局勢什麼樣我一清二楚。

長沙會戰(zhàn)，那是你們停掉的麼？

你們打贏了撤，那叫停。

你們打輸了撤，那叫跑。”

今井武夫忍不了，“幾十萬軍隊從長沙戰(zhàn)線上撤下來，你管這叫跑？”

章友三哈哈一笑，“不是還有幾十萬人，就能叫做停。

長沙會戰(zhàn)，那是國軍將士用命，司令官指揮得當?shù)玫降膽?zhàn)果！

第九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薛嶽將軍，用兵如神，阻斷了你們的糧食補給，打的岡村寧次損失慘重，你們這才找順著臺階撤兵。

而且有幾十萬麼？十來萬吧？說那麼多嚇唬我又沒用?！?

今井武夫眼睛一瞪，沉聲道：“沒想到我們的好意，貴方不領(lǐng)情，而且看閣下的樣子，不像是來談判的，倒像是來跟我找架吵的?！?

“一時口快?！闭掠讶π?，態(tài)度軟的飛快，“今井君也不用生氣，我們該怎麼談，就怎麼談。

我這是告訴你，我們是有抗戰(zhàn)之力的，能和談的部分，我們就談，你非要揪著一點點細枝末節(jié)的事情不放，那蔣總裁那邊也只能繼續(xù)打下去?！?

“好，先擱置?！苯窬浞蚶潇o臉，“華北駐軍剿共的事，你們商量的怎麼樣？”

“駐軍不可能，日軍必須要有完整的撤離計劃?！闭掠讶粩E手，“你不用急，華北駐軍的目的，就是爲了剿滅共黨。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等以後，只要談判順利，我們完全可以在這期間就剿滅共黨。

共黨剿滅了，日軍也不用駐軍了，我說的沒錯吧？”

這顯然不符合日本人華北駐軍的預期，但場面上重慶這麼說，還真是沒錯。

“準備怎麼剿滅？”今井武夫詢問。

章友三說，“總裁說，只要日本人願意答應(yīng)我們的條件，展現(xiàn)誠意，總裁可以電令閻長官聯(lián)合日軍，絞殺華北的共軍大本營?！?

“太行山的八路軍總部？”“沒錯，你們不是在華北對共軍搞囚籠政策麼？只要我們配合，八路軍插翅難逃?！?

“什麼條件？”

“殺了汪逆?！?

今井武夫本來聽到聯(lián)手絞殺的好事心情都澎湃起來了，別管談判到最後能不能談成，光這聯(lián)手絞殺這一點，就能讓國共翻臉，大大削弱抗日力量。

結(jié)果條件居然是這個？

“不可能，大日本帝國不會襲殺自己的盟友，這是信譽問題。”

“他們算什麼盟友，不就是一窩子的叛徒麼？”

章友三說完還慢慢扭頭拿眼睛瞟顧硯聲和梅思平。

顧硯聲又不是叛徒，看他幹什麼。

“還有走狗?！闭掠讶a充。

那是了。

“這件事不可能，如果你們要堅持這個條件，那談都不用談了?！苯窬浞蛳喈斃涞?。

章友三嗤笑道：“名聲都已經(jīng)臭了，你們又何必堅持？”

今井武夫冷哼道：“拿八路軍總部當幌子，目的還是要我們殺汪先生，行啊，你先去把所有共黨全給剿滅了，剿完我們再談殺不殺的事情好不好？

章先生，這種試探的事情能不能少一點？

你不可能先殺盡共黨，我也不可能先殺汪先生，道理你也明白，不用再說了。

而且我可以告訴你，即使殺盡共黨，我們也不會殺汪先生，這是基本的信譽。”

章友三頓了頓，笑道：“行，那我們就退一步，汪逆的事情是我們自己的事，以後讓我們成立聯(lián)合政府以後自己解決。

但是前提，日本不能支持汪逆開設(shè)新政府，這是底線。”

這個問題好回答，今井武夫直接給出最後期限，“三月底前，我們能談成，新政府就不會成立?！?

“時間太緊了。”

“是你們動作太慢了，早兩個月你們不談，現(xiàn)在只有這麼多時間，大本營不是一個人說了算，到那個時候，新政府必將成立。”

“你是在把我們往和談破裂的情況下逼。”

“你們時間抓點緊就行?！?

章友三深出一口氣，“這件事會後我們會商量，也會請示的，先說其他的?！?

談判條款還是那些，拉鋸來拉鋸去，其他條款看重慶的意思都好商量。

這次的談判有進展。

現(xiàn)在就是三點矛盾。

第一，怎麼處理汪逆的事情。

第二，華北駐兵的問題。

第三，承認滿洲國。

第一第三爭議都非常大，第二點，剿共還有的談。

“這樣吧，另外兩點我再回去問下總裁的意思，但你也不用抱有太大希望。

滿洲國的問題，理由我也給你了，總裁做不到就是做不到，重慶也有各種系統(tǒng)的軍隊，如果現(xiàn)在承認，形勢將會惡化。

而汪逆的事情，只能走內(nèi)部路線解決，我們不會和汪逆簽訂任何政府與政府之間的契約。

而華北駐兵的問題，就按我說的，聯(lián)手剿共，只要我們之間的戰(zhàn)爭停止，那麼現(xiàn)在就可以開始。

當然了，方案上，我們不會和你們一起討伐，你們可以在你們的地盤封鎖，也可以派出僞軍協(xié)助你們進攻，我們會以我們的角度剿殺共黨。

能接受，我們就接著談，你要不能接受，我們就不用談了?！?

剿共對於日軍來說，肯定是好事。

“剿共的事沒問題，我會盡快彙報?！?

“還有兩個問題，希望你也努努力，讓你們軍部不要堅持，要不然和談進行不下去?！?

“我可以試試，但你不要抱有期望，章先生，有些條件不可能同時滿足?！?

“那就先這樣，你有進展再找宋先生吧。”

重慶的人走人。

“我們也走吧?！?

今井武夫帶頭走人。

返回上海。

顧硯聲先去跟周部長彙報了下情況。

只要日本人不拋棄汪系，其實對汪系來說和談成不成功都不算什麼壞事。

現(xiàn)在的情況看，對汪系毫無影響，那就繼續(xù)推進新政府的交接工作。

和周部長說完話，顧硯聲去找沈臨深，告知他國民黨可能聯(lián)同日本人陰謀襲擊八路軍總部的事。

“消息我馬上傳出去?！鄙蚺R深神情嚴肅，這消息太重要了，“那裡是129師?！?

“對，129師?！蔽尹h三大主力師團之一。

“重慶派了這麼多高官參加和談，老蔣不會真的想妥協(xié)了吧？”

“那要是日本人對他的條件全答應(yīng)，無條件撤兵，那也不是沒可能，但你覺得日本人會答應(yīng)撤兵麼？”

“應(yīng)該不會?！鄙蚺R深也有自己的判斷。

不過顧硯聲的聲音更肯定，“是肯定不會，這裡的條件有衝突的，重慶要日本人撤兵，日本人未必不能撤兵，但撤兵的前提是重慶要承認滿洲國。

要不然兵一撤，重慶揮師東北，日本人打下的滿洲國不就又沒了？”

沈臨深被點撥的突然全明白了。

“所以日本人要求華北駐兵，不單單是剿共的問題，還有防重慶對滿洲國動手的問題。

華北駐兵和承認滿洲國，不達成一個，日本人就撤不了兵。

不撤兵，他們這和談就永遠談不攏。

因爲老蔣不可能承認滿洲國，他只要想承認滿洲國獨立，東北軍將領(lǐng)就得分裂，他的位置就坐不穩(wěn)。”

怪不得沈臨深以前就疑惑，日本糾結(jié)一個滿洲國承不承認有那麼重要麼？

還真重要。

重慶雲(yún)淡風輕的說滿洲國無所謂承不承認，拖延幾年再說，但是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就是這樣?！鳖櫝幝朁c了點頭，“所以派多少人都沒用，這兩個核心矛盾不解決，暫時還看不出他們有和談成功的可能。

老蔣現(xiàn)在的心思我估計，可能就是想借機會，讓日本人休戰(zhàn)，剿殺我們的部隊，這是真切的利益。”

“我馬上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