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黑山老妖、雪辭蘭，墓地就剩下隊長一人，其他人都嚇得落荒而逃。
一地的斷肢殘骸觸目驚心。
雪辭蘭溼透的眼睛顫動著，使勁咬著嘴脣還止不住發自內心的抽泣。
那個任性的刁蠻大小姐，在此刻顯得如此脆弱。
我想安慰她，抱住她，可我又害怕輕輕碰她一下，她都會像玻璃杯一樣碎掉。
我什麼都不說了，脫下外套鋪在地上，彎下腰拾起一塊塊肢體碎片擱在上面。
只是殘肢碎片太多，有的已經血肉模糊，拾都拾不起來。
隊長、黑山老妖都俯下身幫著撿。
雪辭蘭突然歇斯底里地朝著黑山老妖大喊：“滾開，不許你碰我爹，滾！”
那痛徹心扉的嘶吼，那不共戴天的仇恨，全都匯成一個字，“滾！”雪辭蘭像個淚人似的無助地站立在慘白的天地間。
她已經看出來了，這個人面妖身的市長就是她的殺父仇人。她知道殺不了他，只能用這種卑微的罵喊來詮釋自己內心的痛與恨。
少女帶血的聲音刺痛著我，也刺痛著黑山老妖。
市長的手停在一塊碎肉前，終究還是沒有再往前一點。他也知道，人是他殺的，他的確沒有資格在這裡假惺惺地裝好人。
黑山老妖默默地離開，雪辭蘭就那樣冷冷地看著他的背，冷冷地。
我和隊長把殘骸拾攏，點了把火，裝了骨灰盒。
回到樓房，我洗了好久的手，仍然覺得手掌黏糊糊的。這時，一個瓶子出現在我面前，我側頭看去，竟然是雪辭蘭拿來的。
她不哭了，只是表情僵硬，“用洗手液吧，一會就好了。”
“謝謝。”我接過她給我的雕牌洗手液，輕輕一搓手，果然很好用。
“辭蘭，你能平靜下來，我真替你開心。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辭蘭，你怎麼又哭了，你別哭啊。哎——”
不過想一想，人非草木，這麼大的事，怎麼可能一下子忘掉呢。
“崔小蠻，我想求你幫我奪回那顆珠子。”雪辭蘭含糊不清地哭訴道。
我愣住，“辭蘭，你要那顆珠子幹嘛？血磯珠是開啓冥魔深淵之門的信物，那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可是我爸就是爲了那顆珠子死的，他死得那麼慘……”眼淚又如小溪一樣流淌在雪辭蘭楚楚可憐的小臉蛋上。
完了，我最見不得別人楚楚可憐的模樣了，更何況這人還是雪辭蘭。
可是答應她吧，我又真心感到無力。我和左格博以前的恩怨都還沒算完呢，這傢伙現在一看到我就像瘋狗一樣，想一口一口咬死我。我真不想再去自找苦吃。再說，盯著血磯珠的還有黑山老妖呢。
“辭蘭，就算我幫你搶回血磯珠又能怎麼樣呢？”
“把它毀了！”這回雪辭蘭語氣十分堅決，她揚著倔強的小臉看著我：“崔小蠻，精怪修煉成妖以後，是不是隻有三五年的壽命？”
“法書上是這麼說的。”
“既然如此，毀了血磯珠，黑山老妖回不了冥魔深淵，它就得死。”
雪辭蘭的話深深地震撼了我。我怔怔地看著她：“辭蘭，你知道你這麼做的後果嗎？你毀了血磯珠，或許是能逼死黑山老妖。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把黑山老妖逼急了，會連累多少無辜的人？”
雪辭蘭猶豫了一下，但是仇恨還是佔據了上風，“我不管。一句話，你答不答應我？”
“不答應。”儘管黑山老妖害了不少人，但從目前的情況看來，讓他開啓生死門，重回到深淵，對於鄭江的市民，絕對是利大於弊。
道門有準則：陽人歸陽位，陰鬼回陰途。黑山老妖本是深淵之物，它回深淵是天命所歸，強行阻攔，只會造成不可避免的災難。
“好。既然你不願意，我也不必求你了。崔小蠻，一直以來，我都以爲你是我的英雄。可現在我懂了，你不是我的英雄，你是全人類的英雄。”這是一句含淚帶笑的氣話，雪辭蘭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是誰我心裡清楚，但有些事，真的不是說做就能做的。我是個暴徒，但我畢竟還有點良知。
我看著雪辭蘭離開的背影，感覺用洗手液洗完的手，還是黏糊糊的。再洗洗吧。
心力憔悴地回到家，剛開門，小劉豔就撲了過來。
“處處叔叔，你怎麼纔回來，你看我會轉魔方了。”然後她又跑回自己的房間拿出魔方，在我面前打亂，又開始認真地拼起來。
拼了大半天，小嘴巴越撅越長，“怎麼回事，剛纔我一分鐘就拼好了的？”
“先把這塊白色的拼好。”我指點道。
“你不許說話，我要自己拼。”
“呃……”看著小劉豔那頑固的模樣，我覺得不久的將來，沒準中國會多一位女性牛頓。
“嗚嗚……怎麼拼不好了？”
“劉豔……”
“你不許說話！”
“好吧，那你自己拼，我不說話。”我本來想說讓她拼著，我先去上趟衛生間。不過看她那麼高的熱情，咱還是給她點面子吧。
小劉豔正愁得焦頭爛額，這時血櫻走了進來，小劉豔眼前一亮，立即抓著魔方跑了過去，“血櫻姐姐，快幫我拼好魔方。”
我登時一臉黑線。
等血櫻拼得差不多了，劉豔搶過魔方，隨便一轉，朝我得意地炫耀道：“快看，我拼好了，我拼好了。”
原來是這樣。我‘佩服’地點著頭。
是夜，我和血櫻坐在草地上，安靜地仰望著星空。
“蠻子哥，你說我們會是哪兩顆？”血櫻開心單純地仰望著。
“這兩棵。”
“哪兩顆？”血櫻沒看到我指的，又問道。
我指著石頭縫裡的那兩株小草道：“櫻子，我們是這兩棵。”
我們不會發光，發熱，我們只能卑微地活在這個世上，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望一望星空。
次日清晨，我起牀好久，發現血櫻還沒送早餐過來，只覺得奇怪。
“劉豔，血櫻阿姨呢？”
“血櫻姐姐在澆花。”
“澆花？沒見她養花啊。”我很是納悶。
“我帶你去。”小劉豔拉著我跑到草坪上，只見血櫻在那兩株小草周圍豎起一圈柵欄，掛了一塊溫馨的提示語牌子：坪上小草，人間真情。
看著血櫻細心呵護那兩株小草時幸福的模樣，我的心，剎那間盪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