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如今, 屋內(nèi)又沒有外人,是可以一述心事的時候了……
沉默片刻,卸下包袱, 鹹靖帝不甘之心膨脹, 不由得地喃喃起來:“皇長姑, 你替朕評評理, 從小宮中就只有朕一個孩子, 因爲是皇子,沒有人敢與朕同樂,而朕從小就知道自己有個妹妹, 那還是先帝爺在世的時候,連母后一族不知的事朕全知道, 朕還答應過父皇有朝一日要帶皇妹回來見他, 可他終是沒有等到。”
“朕長大成人後, 雖即位了,但後宮朝政有母后和丞相把持, 朕不能出來尋找皇妹,後來母后一沒,方纔行事,可又遇到丞相大力阻撓。朕只好微服私訪,還在鳳凰居當了大半年的小二。黃天不負苦心人啊, 朕終於找到了皇妹, 可皇妹卻不願同朕回宮去。”
“她在這裡是有爹有弟, 其樂融融了, 那朕呢?一個人守著個若大的宮殿, 除了天天惦記著邀寵的妃嬪們,和四處想佔便宜的奴才們, 連個有血緣關係的至親都沒有。朕只想要個妹妹,這有什麼錯!”
原來看似八面威風的皇帝陛下還有這分心思,他也在期盼濃濃的親情?
戴瑜聽完這番話,方纔發(fā)覺,眼前那個以權(quán)利耀武揚威的皇帝哥哥也不過是個大她三個月,年十八的少年。感觸一深,她的心也跟著一軟。
“好,皇帝說完了,”王奶奶再看向戴瑜,“戴瑜,你怎麼看?”
戴瑜望著對面那個因爲她不願回宮而很受傷的大咸皇帝,不知不覺地便舉手投降了:“其實……其實回宮,也不是不可以……”
見話頭鬆動,鹹靖帝眼前一亮:“真的?皇妹願與朕回宮?”
怕戴瑜有變,王奶奶立刻將話接了過去:“傻孩子,你做得對,哪有不認親哥的道理?”她又轉(zhuǎn)向鹹靖帝,“皇帝,你也可以放心準備回京的事宜了。哎,怎麼著?這都幾點了,早飯點都要過了,真要餓死我這個老人家?”此事還是不宜多談,快快聊點別的纔好。
“請皇長姑移駕鳳凰居,柳老闆自會準備好一切。”鹹靖帝那是相當?shù)淖R實務,後面就是將皇妹打包好,日夜兼程,運回宮中。
三人前後走出屋子,戴瑜這才後知後覺的發(fā)現(xiàn),她怎麼就這樣給答應了?
轎子和馬匹早早就在外面準備好了,從戴家到鳳凰鎮(zhèn)這麼遠的路程,戴瑜還是第一次乘坐轎子走了一遭,這感覺不賴,就是一夜未閤眼,又沒吃早點,肚子空著,一顛簸便頭暈起來,有點想吐。
吐就吐吧,反正一會兒到了鳳凰居準能吃回來。
而此時,鳳凰居的雅間中早已準備好了豐盛的美味佳餚,小地方自是比不過宮廷宴會的排場,可宮宴是什麼?那就是流水席,程序菜譜,地方小館就不同了,它貴重就貴重在有新意,有點私房菜的意思,讓人看得出用心來。
柳鳳卿一早精心打扮,隨時準備迎接皇親國戚的到來。她知道店裡的小二哥是大咸的皇帝也不過才幾個時辰。
昨日鳳凰居有難時,他臨危不亂,指揮禦敵的一幕還彷彿浮現(xiàn)在眼前,柳鳳卿不知怎的,一想起來便會面紅心跳。她又趕緊在臉上撲了幾下粉,就聽門外有人叫道:“來了,柳老闆,他們來了!”
柳鳳卿快步走出鳳凰居的大門,只見每日都見的“小二哥”一身金燦燦的龍袍加身,轎身一矮,身形矯健的從前面的轎輦中走下來。那感覺既現(xiàn)實又虛幻,那人離自己越近,她越是矛盾著,一邊期待,一邊害怕得直想後退……
隨即,跟在皇帝后面的軟轎中也下來的兩位,一個是穿鵝黃襖裙的年輕姑娘,這姑娘雙手扶著一位著深紫色衣裙的老太君,兩人跟在皇帝身後,再有便是戴老爹牽著小三、陸長烽抱著小四、小呆子拄著拐,以及一臉惶恐不安的佟秀才,組合相當詭異。
這些人都是戴瑜求來的,她的原話是:“大傢伙都沒吃呢,要是就請我一個人的話,那還是不去了,反正家裡什麼都有,要不你留下來吃飯吧?”當然,王奶奶也適時的認同了一下。
鹹靖帝只得批準他託家?guī)Э诘厍皝砀把纭?
說是宴會,身爲皇長姑的王奶奶不過是想讓戴瑜和小皇帝親近一下,緩和一下氣氛。告別在即,也順便全家吃頓團圓飯。
見柳鳳卿迎了出來,見面就要下跪磕頭,鹹靖帝鄭重將她扶了起來,笑到嘴邊:“不必多禮。”
“謝陛下。”柳鳳卿含情的眸子擡了起來,剛好打在鹹靖帝身後的女子身上,那似曾相識的感覺一下子涌上心頭。
雖然柳老闆只是多看了兩眼,在戴瑜看來已是不得不說,才艱難地開口解釋道:“柳老闆,我……那個,我是戴瑜啊!”戴瑜說這話時眼睛中全是無奈,身上這件華麗的衣裙還是王奶奶非讓她換上的,說以後只許這樣穿!
開玩樂嘛這不是?這下全人類都知道了,以後也不用在這鳳凰鎮(zhèn)混了。
“原來,原來是戴瑜啊……若這般有走在街上,你不打招呼,我一定認不出。”柳老闆第一次見戴瑜穿女裝的模樣,心中也不知怎的,咯噔一下,嘆道,果真是個美人胚子!
“好說,好說。”戴瑜憨憨地笑著,她不能在這時候解釋,生吞了這刺一般的話。
之前總感覺她頭小身壯,十分不和諧,這般一看,尖尖的下巴,秀敏的臉型剛好配今天這玲瓏有致的高挑身材,之前不過是被衣著打扮騙了。柳鳳卿的眼神再次落在鹹靖帝的身上,那意味就不相同了——他身後竟然跟著一個美人,他來鳳凰鎮(zhèn)中的鳳凰居當小二,原來就是爲了這個美人!
柳鳳卿心頭一酸,再說不出話來。
見柳老闆臉色暗淡下來,鹹靖帝的心情也跟著蒙上一層陰鬱。
話說當時柳鳳卿是如何希望和姓戴的夥計成秦晉之好的,在鳳凰居里做過小二的鹹靖帝那是一清二楚,如今她知道了戴瑜是女兒身而呈現(xiàn)出這般狀態(tài),他也是理解的,只是心頭如同堵了個大疙瘩,不上不下的,好生難受!
不過,這些心結(jié)都只是在一念之間,誰也不想先點破。
大家按照長幼尊卑入坐後,柳老闆雖心情不佳,倒也沒忘本分,開始吩咐上菜。
戴瑜呢,剛給看得到的、臂力能及的所有人挾菜,照顧著老人、孩子、客人們吃菜。挾到鹹靖帝時,戴瑜筷子還未伸出去,鹹靖帝的碗已經(jīng)舉了起來,可見迫切之心。
有家人的飯桌就是不一樣,鹹靖帝倍兒爽的吃完了這頓飯。不過其它人可就沒這麼愉快了。戴老爹只是低頭悶聲吃,小呆子只吃戴瑜給挾碗裡的,陸長烽到是沒這麼多忌諱,不過被身邊這兩個低氣壓的給帶動的也吃得食不知味,最慘的是秀才,他被身邊小四和小五這兩個熊孩子纏著,自己沒正經(jīng)吃上幾口。
眼見食之七分,鹹靖帝開口說道:“找到皇妹,朕心甚歡。朕要冊封於你,不如明日一早與朕回宮。”
戴瑜被他這一說,感覺不能再突然了,想都沒想,開口就道:“回去前,我想先和秀才把事辦了。”
把事辦了?
這話在鹹靖帝的心頭上轉(zhuǎn)了轉(zhuǎn),方纔明白了這其中的意思,眼看又要怒了,負氣道:“秀才!哪個秀才?”
戴瑜大方一指對面的秀才,點頭,“就是他,那是我自己選的夫君佟秀才,佟鶴鳴是也。”秀才一聽這事,垂下頭,一臉笑意。
“好啊?”鹹靖帝面無表情的看向戴瑜,再側(cè)目那個與她眉目傳情的秀才,最後怒視著一直低頭吃飯的戴老頭,開口就罵,“好你個戴天高,這就是你教出來的皇氏貴女!”
戴老頭一驚,嚇得筷子落在地上,隨即跪下磕頭認錯。
戴瑜被這種突發(fā)狀況搞得一頭霧水,忙起身去拉戴老爹,嘴上還在埋怨他:“老爹啊,你都多大歲數(shù)了,怎麼動不動就跪啊?也不怕冬天膝蓋受寒。”
戴天高剛想和戴瑜說話,因鹹靖帝一聲重咳,硬生生將“小魚兒”改成了“郡主大人”。戴瑜知道了,這是自己的哥哥在欺負自己的爹!
要不說,之前她想和秀才成親,戴老爹百般阻撓呢?最後連什麼“我做不了主”的話都出來了,是啊,郡主大人的婚事他是說什麼也不敢應的!全是因爲他知道早晚會有這麼個有權(quán)有勢的哥哥會找上她,也就因爲這個原因,她都十八了還沒嫁。
好麼,這要是一直沒人想起她來,估計就得孤獨終老了!
戴瑜心裡那顆叛逆的種子瞬間長成了參天大樹,她的事,還輪不倒別人做主!戴瑜心中一急,衝鹹靖帝道:“既然皇帝老哥這麼急著想走,我看也不用選什麼時候了,就在這鳳凰居開個房間拜天地,不如今天就把洞房入了吧!”
鹹靖帝怒拍桌子,起身訓道:“這樁婚事,朕不準!”
戴瑜冷笑:“那我看,咱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就當今天這事沒發(fā)生過,以後井水不犯河水,兩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