雉奴雖是皇子,但也平易近人,親自將慕容天峰扶了起來,“這又不是在宮裡,慕容將軍無需多禮。”
“晉王殿下,您如何認得表妹?”別說蕭府與晉王一向無交集,就連慕容家與晉王之間也很少走動,表妹怎會平白無故的與他相識。
“偶然遇到的,我們現在是朋友?!憋襞呛且恍?,總不能說是追母雞時遇到的吧!“你是來尋姐姐的嗎?”蕭家、慕容家本是連襟,後來更是親上加親,這一層關係,雉奴還是懂得的。不過,慕容家乃南燕皇族之後,世代簪纓,一向心高氣傲,除了他的父皇,很少買別人的賬。
“姨母嘴上不說,心裡是擔心表妹的?!蹦饺萏旆鍖⒛抗庖葡蚴捒桑顮憻o奈,“既然表妹找到了落腳的地方,我也就放心了,姨母正在氣頭兒上,誰的話也聽不進去,過兩日我再勸她,表妹就在這裡安心住幾日,好在晉王殿下也不是外人?!?
蕭可點了點頭,並不答話,看來還是慕容表哥的心腸好,至少能來尋找她。這位表哥是外冷內熱之人吧!看起來冷冷的,眸子裡都射著寒星,頗有《水滸傳》裡武松的味道。蕭夫人的姐姐就是他的親孃,他又娶了蘭陵蕭氏的族女,兩家的關係就更不一般了。
慕容天峰走後,蕭可仍是呆呆坐著,雖然陷入僵局,至少這大唐沒有白白來過,至少見到了活生生的歷史人物,像小王爺、像唐高宗,將來也許會見到一代女皇武媚娘也不一定。如果能回到一千三百年後,自是要把這段奇遇講給最好的朋友聽。
雉奴走後,夜幕慢慢降臨,杏林裡安靜下來,空餘鳥雀低吟聲。偉倫在廚房裡煮了薺菜粥出來,又特意爲客人做了古樓子,胡餅的一種,放了椒豉、羊肉、再用牛油烤制,外焦裡嫩,面脆而油香。
兩人吃了晚飯,偉倫接著忙活,爲客人找來了新被子、新褥子、新枕頭,細心地鋪陳於竹榻,自己則抱著被褥去了廚房,臨走不忘向蕭可交待一聲,“我去廚房對付一宿,燈油沒了自己添,燈油就在窗臺上,渴了壺裡有水?!?
蕭可應承下來,越覺得心裡過意不去,鳩佔鵲巢似的把人家趕走了,廚房是什麼模樣她也見過,地下只有一堆柴草,難不成他要在柴草上睡覺。一盞油燈明明滅滅,卻怎麼也睡不著,望望窗外,廚房裡的油燈還不曾熄滅,但也不好去打擾他。
胡亂睡了一夜,清晨醒來依舊沒有精神,儘管昨夜靜的出奇,又不曾被擾,卻還是一付沒睡飽的樣子。早餐仍由主人準備,清粥小菜之外還有蒸餅,兩人對桌而食卻不發一言。蕭可身上的外衣仍是偉倫的袍子,大也不合體,‘噠噠’的馬蹄聲傳來,晉王一大早兒又跑到這裡來了,身後跟一個名叫高延福的小廝。
“姐姐,我給你帶衣服來了。”雉奴果然是個細心的,昨日就發現了蕭可的不妥之處,變戲法兒似的從提籃裡裝了各種好東西,吃食、衣衫、裙帔、首飾,還有一隻小孩子玩兒的彩色木雞,“快去試試,看看合不合身?!?
蕭可捧起裙衫躊躇,總不能在兩個大男人面前試衣服吧!這座竹屋又沒有別的隔間,只好抱了衣服去廚房裡換。低頭一看,偉倫的被褥、枕頭還在柴草堆上擱著,心裡更加愧疚。
換了衣服出來,頭髮還散著,她不會梳唐朝的髮髻,以前都是落雁幫她弄好的。幸好衣服很合身,白色襦衫,嫩綠的長裙,配一條鵝黃色帔帛,映襯在杏花林裡格外奪目。
“姐姐坐下,我幫你梳頭?!憋襞膊挥檬嶙樱挥檬种阁橇祟^髮,扭挽了一個反綰,簡單又大方,再用帶來的牡丹花釵固定了,輕輕鬆鬆搞定。
“這就好了?!笨粗~鏡裡的自己,蕭可十分滿意,挽個髮髻其實也蠻簡單的。
“下次要帶些胭脂水粉來了。”自從來到竹屋,雉奴還不曾搭理過表哥,心思只在蕭可身上,“我們去玩兒吧!杏林裡可美了,姐姐也能散散心,表哥一起去?!边@時,他纔想起表哥的存在。
偉倫鎖了門,三人一行漫步賞花,雉奴的小隨從高延福就在大遠處跟隨著他們。
人間四月,清風徐徐,落花滿地,淨土寺鐘聲渾厚,遙望遠山,青青隱隱,春日之景,果能使人心情開朗,半途又遇到李敬玄,四人席地而坐,說起閒話來。
“你是雉奴肚子裡的蟲子嗎?他走到哪兒,你跟到哪兒!陪讀,整日陪他遊玩還差不多。”
李敬玄纔不把好友的數落放在心上,從腰後頭拎出一瓶酒來,又從懷裡把出幾個李子,同偉倫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了起來。兩個大男人一大清早兒就喝酒,蕭可朝雉奴無奈地一笑,她只聽說李敬玄是長城安裡學識淵博的才子,世人眼裡的另類,平時放蕩不羈,整日披頭散髮,以清客之名寄於晉王府混口飯吃。
好好的杏花之景被兩個酒鬼打擾,兩人只能尋別的地方玩耍,幸好找到了一處小溪,清清潺潺的,蕭可洗了手,在花樹下發起呆來,偉倫不溫不火,對她這個突然來客的態度也很模糊,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很煩,從而討厭呢?
“又想那些不開心的事兒了?”雉奴自認爲很懂她的心思,並肩坐在了一起,“三哥休了你,淑母妃知道嗎?要不,我幫你去探探口風?”
“不要?!笔捒蓳u搖頭,休都被休了,還能挽回不成?再說,她也不想再挽回什麼,“算了,過去的都過去了,不必再提了。”
“也對,人總要往前看,以後的路還長著呢!”雉奴招招手,叫過了小廝高延福,接過一隻鳥籠子來,“姐姐,你看這是什麼?這隻鳥叫‘飛來’,最聽我的話?!闭f完,把鳥籠交在高延福手上,再將籠門打開,然後坐到蕭可身邊,微笑著伸出一隻小手,只說一個‘飛來’,那鳥兒‘撲棱棱’飛到他的掌中了。
這一招,讓蕭可眼界大開,再看他手上,不過普普通通一隻鳥兒,嘴尖尖的,眼小小的,“它能飛到我的手上嗎?”
“當然能了。”雉奴把鳥兒塞進籠子裡,托起蕭可的手說聲‘飛來’,那鳥兒‘撲棱棱’落在她的手背上,逗得兩人開懷大笑。
“太神奇了。”仔細端詳手背上的鳥兒,越看越是喜愛。
“送你了,早晚喂些米就好,不要喂太多?!憋襞艽蠓?,把心愛之物拱手相送。
“送我?”唐高宗竟然送給我鳥兒,這要拿到一千三百年後,卻是奇聞呀!且不說他是未來的唐高宗,這孩子也越發的可愛,至少他一口一個姐姐叫得甜,纔不像那同父異母的弟弟,長了九歲,連聲兒姐姐也不會叫。
得了鳥兒,蕭可很是開心,同時又念起偉倫來,他即不務農,也不經商,卻不爲生計發愁,一直都靠雉奴的接濟爲生嗎?“偉倫真是你表哥?”說是親戚,兩人長得一點都不像,一個是花樣美男,一個卻是長像普普通通的孩子。
“他是我阿舅的兒子,當然是我表哥了。”雉奴淺淺一笑,這一句問得好怪。
“你阿舅。”蕭可尋思了一陣兒,他的阿舅不就是長孫無忌嗎?武則天生平最恨的人,將來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偉倫會不會連帶著遭殃?後又搖頭,那是多少年以後的事了,不想也罷。
“姐姐在關心表哥?”雉奴似在察言觀色,長嘆一聲,欲言又止,“怎麼說呢!表哥是來這裡避世的,他喜歡瑯嬛妹妹,怎奈淑母妃與阿舅都不同意,此事只好作罷。從那時起,表哥就不再回家,算是跟阿舅鬧僵了?!?
怪不得,他不言不笑,眉宇間總有一股淡淡的愁,原來爲情所傷。情雖傷人,但偉倫哪裡不好?雖然相處時日不多,但他知書達理,中規中矩,淑妃娘娘爲何看不上他?十七公主李瑯嬛,不就是小王爺的妹妹高陽公主,那種女人有什麼好?
蕭可完全受了趙玫小說的影響,高陽在她眼裡就是一個淫、蕩不堪的女人,“其實淑妃娘娘應該同意這門婚事。”她在喃喃自語,一切造化弄人嗎?如果高陽、偉倫能結成連理,那長孫無忌也不會藉著高陽公主一案來整治小王爺。
“姐姐,你怎麼了?”看她的神情,是越發的落寞了。
蕭可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兒,偶入大唐,不過是一個匆匆過客,什麼也改變不了,什麼也做不了,更不能把他們的命運告訴他們,過客就是過客,就像動物園籠子外看熱鬧的圍觀者,只是這個籠子太大太大,說不定有一天,自己也會跌入這個籠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