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大限

頭頂陽光刺眼，炙熱的空氣讓大地似乎變成蒸籠一樣，隨便呼吸一下都感覺胸腔灼熱透不過氣，渾身上下的汗水不住的往下流淌，再在這種環境待下去的話，說不定人就要如同腳下龜裂的地面一樣被蒸乾了。

一個小孩拖著草蓆茫然的往前走著，他望向四周，這天地無比廣闊，卻沒有一寸是屬於自己的，他甚至都找不到地方安葬草蓆裡的父親。

朱元璋似乎在做一個遙遠的夢境，一瞬間他似乎變回了當初那個家破人亡的小農民，災難來臨的恐怖再度席捲而來。

然後他又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小沙彌，最後就連寺院都鬧起了饑荒，他只能拿著一個破碗外出乞討，這一乞討就討了三年，沒有尊嚴，沒吃過飽飯，終日掙扎.

他不明白爲什麼自己會過這樣的日子，爲什麼僅僅只是想活下去都這麼千難萬難。

直到有一天，他接觸到了紅巾軍，知道了義軍的思想，鋌而走險直接入了義軍造反，他給自己的苦難找到了一個目標，都是大元朝廷不幹人事，自己這樣的老百姓才能過得這麼悽慘，所以大元朝廷是該死的！

他立志要做誅破大元的利器，所以改名叫做朱元璋，接下來的事情就完全變了，夢似乎都變成了美夢。

從娶妻生子，到稱王稱帝，一直走到那張黃燦燦的龍椅面前的時候，朱元璋心滿意足了，他真的做到了自己的志向，趕跑了大元朝廷，現在該我朱元璋治理天下了！

大元做不好的事情，我朱元璋能做好，大明百姓一定能在自己的治下過上好日子。

只是隨著時間推移，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曾經那個朱重八的身影慢慢的淡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嚴酷而冰冷的朱元璋，而華夏這片大地最終也被他當成了自家的家業。

夢醒了，朱元璋感覺自己的眼角有些微涼，都說人在死前會閃回自己一生的經歷，而朱元璋也重新審視了自己的一生。

生命的終末之時，他並不知道該如何評價自己的一生，就如同自己這一輩子是前後不同的兩個人，究竟前面的那個朱重八是自己呢，還是後面的朱元璋是自己呢？

但是真正讓他覺得親近的，依然還是當初那個苦難且赤誠的朱重八，成爲朱元璋之後身邊就只剩下了陰暗惡詭，這並不是他的初衷。

“父皇您醒了，這次您可是睡了好長一陣子了，看來您的身體狀態是越來越好了！”

打斷朱元璋思緒的是太子朱標的聲音，他定了定神，就看到了眼前微笑著的朱標，雖然現在的朱標表現很平常，但是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個兒子是故作鎮定。

就算不提現在朱標紅通通的眼睛，光是周圍那一個個低著頭的太醫們都足夠說明問題了。

大夢初醒的朱元璋也十分清楚現在是什麼時候，他早已經對此做好了準備，所以真正大限來臨的時候，其實他是所有人裡最爲平靜的一個。

無非就是路走到了頭而已，每個人都會來這麼一遭，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而到了這個時候，哪怕前一秒他還在緬懷曾經的朱重八，但是下一秒他就瞬間進入了洪武皇帝朱元璋的角色裡，或許是迴光返照的緣故，他感覺身體輕盈了不少，彷彿一下子年輕許多。

在朱標的攙扶下坐起來之後，他平靜道：“朕有話與你交代，讓他們都退下吧。”

朱標扶著他的手一下僵住，原來老父親已經明白了一切，這一下朱標的內心就被悲痛擊垮，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流了下來。 他強忍著悲痛擺了擺手，一衆太監宮女和太醫們都是如臨大赦的退下，這種關頭實在是太過壓抑，最重要的是太過危險，萬一聽到什麼不該聽的看到什麼不該看的，那就太要命了。

一直到只剩他們父子二人的時候，朱標這才嚎啕大哭起來，他想說些什麼，但是聲音哽咽的什麼都說不出來。

別的都可以是假的，但是他們的父子感情那就是實打實的沒有水份，如今老父親生命的最後一刻，他作爲長子自然是無法抑制的悲楚，生離死別最是無奈。

朱元璋拍著他的手，只是淡淡的笑著，若說做了皇帝之後有什麼做的最對的事情，那就是沒有讓自己的親情變質，要不然的話在臨終之時，也就不會出現眼前的場面了。

“堂堂太子，馬上就要做皇帝了，這哭哭啼啼的像個什麼樣子，還要不要君主的體面了？”朱元璋故作不滿道。

朱標好一會兒，纔算是緩了過來，只是語氣哽咽不成聲：“父皇.父皇有什麼想說的，兒臣都，都聽著！”

朱元璋點了點頭，先是沉默了一陣，最後一條條的說了起來：“我走之後，對你那些兄弟不要太嚴苛了，既然安排好了路，那就多給一些支持，他們在海外也就對你沒了威脅，不要做趕盡殺絕的事情。”

朱標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但是看著朱元璋平靜的眼神，他最後只是重重的點頭，這時候說什麼都不如直接答應更能讓老父親安心：“兒臣知道了，兒臣一定善待諸位皇弟！”

朱元璋滿意的笑起來，然後就接著往下說：“原本朕是想著把大明這些權勢除一除給伱鋪個路，但是他們這些人年歲與朕一般，想來沒幾年好活了，便也放棄了這個想法，以後他們若是聽話且不犯錯，就讓他們好好活完吧。”

朱標本就不喜殺業，對此當然沒有異議，也是點頭：“兒臣知曉！”

而吩咐完這兩頭，朱元璋就說到他最爲關心的了：“既然選擇了變法，那千萬不要搖擺不定，越是猶豫就越是壞事，權衡利弊之下，只要變法的好處大於壞處，就值得支持，明白嗎？”

朱標立刻道：“父皇放心，兒臣一定有能力把這個事情做成功！”

而到了這個時候，朱元璋的眼睛就微瞇了起來：“最後一件事就是許良了，最讓朕看重的人是他，但最讓朕放心不下的人也是他，將來要如何處理他你一定要想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