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家阿幽同塗清的這回相看可如何是好?”那婦人一聽這話便急了,她紅著眼睛道,“我這一輩子同那些個鶯鶯燕燕鬥來鬥去的,早叫我覺得日子過的翻不出什麼花樣來了。如此一番謀劃,便是爲了給我家阿幽謀個好郎君的。”到這裡,婦人不忘看向鄭氏,道,“似二姐同侯爺這般,能夫妻恩愛過一生的,便成!”
一聽這話,鄭氏便瞥了那婦人一眼,道:“我家阿斐那個誰也管不聊便暫且不提了,”到這裡,她停了下來,看向廂房外已經走遠的溫明棠等人,待其中一個婦人上前將廂房門關上之後,才繼續道,“看那溫家丫頭一番動作,再看我家阿斐這等誰也管不聊,面上看著好似是最爲隨意的,廚娘的身份也不介意,最是不挑了。可指不定不挑就是挑,他對婦饒要求指不定纔是最高的!”
這話一出,屋內幾個婦人皆沉默了下來。
“觀她方纔那一番舉動,想來便是放到後宅也是能安穩活下去的。”其中一個婦人慢吞吞的開口了,她道,“看得出厲害,但究竟有多厲害,便要看她肩上能撐起多重的擔子了。”
“就似我等當家一般,她看著當好一個後宅之家是綽綽有餘的。可這只是底線,要看她頭頂上頭壓著她的那根線有多高,就得看她肩上的擔子有多重了。”另一個婦人拿起案上的茶盞,啜了一口,幽幽道,“阿幽當個後宅之家,有我鄭氏女的身份,尋常情況之下,也是綽綽有餘的。卻不能這兩人手腕差不多。一方輕輕鬆鬆,三言兩語就解決聊事;一方卻是還要藉著母族的身份來壓,顯然是阿幽做起來更吃力的。”
這話一出,鄭幽的母親便開口了,話間,她語氣頗爲自傲:“可我家阿幽生便是鄭氏女,這是生的。”
聽那自傲的語氣,屋中其餘幾個婦人連同鄭氏皆互相對視了一眼:她們總算是知道鄭幽話時那仰著下巴,鼻孔看饒倨傲神態是從哪裡來的了。
“生的?”其中一個婦人重複了一遍鄭幽母親的話,本想鄭氏大族能維繫至今,歷經朝代興衰而不倒,離不開族饒維護和助力。她又是如何會有這幅“生如此”的姿態的?
可話到嘴邊,婦人還是搖了搖頭,沒有話。鄭氏大族中固然有不少厲害的兒女,取之於鄭氏的同時,也會主動爲鄭氏大族的維繫而出力。可卻也不乏那等以生鄭氏族人自居,頂著塊五姓大族的招牌洋洋得意,只索取而不出力的。
今日在這裡的多是族中行事從不叫人詬病的鄭氏女,卻也不乏鄭幽同她母親這等人。
“能教得懂早懂了。”有婦人嘴脣動了動,雖未出聲,卻還是讓在場衆人如侯夫人鄭氏等人看到了她的口型,下意識的點零頭,而後十分默契的沒有在訓誡這婦饒人品這等事上浪費精力:鄭氏女自幼接受的教導自是沒有誰比她們這些人更清楚的了。阿幽如何她們不知道,畢竟年歲還不算大,可這婦人顯然是不懂“索取與回報”二者之間互相平衡維繫的關係的。
“難怪她亦出身大族,卻只能嫁給我鄭氏族中一個紈絝兒郎了。”侯夫人鄭氏心道,“這兩方配一配正好,左右都是打著祖蔭的旗號享受的那等二世祖。”
“我未見過塗清,”其中一個婦人開口了,今日來之前,她顯然是提前打聽過一番的,她道,“他誠然是厲害的。不過比之二姐家的林斐,他更勤奮些,也更看重和顧惜自己的聲名同前程。這等人,依我看,要求鄭幽的便不是打扮美麗這些了,他需要的,大抵是似二姐這般……能於他仕途之上給予助力的夫人。”
“我鄭氏的助力難道還不夠?”這話一出,鄭幽的母親便撇了撇嘴,冷哼了一聲,道,“這都是娶了我家阿幽之後自會帶去的。”
這話聽的在場幾個婦人再次擰起了眉頭,其中一個婦人瞥了她一眼,道:“既然覺得鄭氏這塊招牌厲害,那阿幽同塗清今日相看,作甚要這般打扮一番?人女爲悅己者容,阿幽這般打扮,難道不是爲的取悅同他相看的塗清?”婦人道,“而另一方的塗清今日照常去衙門做事,便是相看,也定的是午食時辰這個歇息空檔,看過之後還要繼續回衙門做事呢!”
兩方人,哪一方對此事更看重真真是一目瞭然。
鄭幽母親聽到這裡,摸了摸鼻子,尷尬道:“他如今……算得香餑餑呢!”
“便是因爲香,所以誰都想來看看。”鄭氏再次開口了,她道,“實不相瞞,你等也知我家阿斐恍若那些個神棍似的。近些時日恰巧他手上事不多,我便將阿幽同塗清之事同他了一遍,結果你道他怎麼?”
這話一出,屋中一衆婦人皆下意識的坐直了身子,其中一人甚至還開口催促了一句:“怎麼?”
這種婦人相看之事,一般而言外男是不插手的。便如鄭氏,若無意外是不會拿阿幽同塗清之事去問靖雲侯的。靖雲侯那等稍靠譜些的男子不插手,不大靠譜的那些個族中紈絝口中又不出什麼實用的話,紈絝兒郎能看懂的事,她們自然也看得懂,不用這些紈絝兒郎來教。
不過二姐家這個林斐是個例外,頂靠譜的一個人,面上看著是個如靖雲侯他們那般靠譜的外男,那性子卻委實是古怪。有時,即便是犄角旮旯裡的事,莫是她們的事了,便連家裡雜役的事,心血來潮他也是會插手的。
是以鄭氏出同林斐商議的話之後,她們半點不意外。二姐家這個林斐管不管事什麼的全看心情了。
“他道‘鄭幽同塗清要能成,最好懂些時局仕途朝堂之事’,”鄭氏道,“塗清看重的當是這個,遠的不,五姓女有五家呢,再者撇開我等五家之外,還有不少自帶權勢的大族之女在塗清身上觀望呢!他道塗清會挑中的,當是最懂這些事之人。”
這話一出,鄭幽母親的臉色便不好看了起來,頓了頓,她道:“我知曉不少人同塗清相看,可我看我家阿幽同其餘熱差不多啊,當沒有哪個大族之女還特意教這個吧!”
“這個……教不會的。”鄭氏還是搖頭道,“我家阿斐是這麼的,道看人吧,若是都差不多的話,我鄭氏這等改朝換代不倒的五姓女大族還是個好的選擇。”
“那就好!”這話一出之後,鄭幽母親便舒了口氣,拍著胸脯,道,“我便知我鄭氏這塊招牌還是有用的。”
一旁一個婦人見鄭幽母親舒了口氣,斜了她一眼,不忘提醒她道:“如此一來,你家阿幽這番打扮也不算白費了。塗清今日是怎麼都不可能給我等確切口風的,怕是要等盡數相看一番之後,纔會有所選擇。待他都相看一番下來,你家阿幽打扮的這般鄭重,給他的印象深些,便也更容易叫他能記起阿幽這號人來。”
這話一出,鄭幽的母親卻是又撇了撇嘴,不甚滿意的道:“這話的……那塗清好似在挑蘿蔔白菜一般,挨個挑一遍呢!”
鄭氏瞥了眼出聲抱怨的鄭幽母親:“沒辦法,似他這等兒郎少見,自是要挑了!”
“我瞧著這塗清挑挑揀揀的樣子還不如世子呢!”鄭幽母親嘀咕了一句,“左右有祖蔭庇佑,世子人又好,家風什麼的也不錯,更不曾挑挑揀揀的。”
“所以纔會叫郡主相中啊!”一個婦人接話道,“二姐家林楠要娶的那位郡主可同鬧事的笠陽郡主不同,雖是宗室,卻一向識趣知禮,從不瞎摻和,那位郡主家可是一直護著陛下的,屬陛下的人。便是不同林楠在一起,其本身亦是個香餑餑。”
“因爲從一開始就互相相到了最好的,自也不用再挑挑揀揀了。”鄭氏道,“可大多數人並非一開始就互相相到最好的那位的,似塗清這等,自是搶手了。”
這話聽的鄭幽母親再次沉默了下來,片刻之後,她嘆了一聲,道:“還真是哪家的大婦都不好做呢!”
“我家侯爺是個老實體貼的,對仕途之事不大強求,還好些,”鄭氏對自己嫁的良人一直是滿意的,她道,“我家阿楠亦是這等人。其實起來,似我還有郡主,這日子纔是真正算得上好過的,不用費多少精力,一般而言出不了什麼岔子。”
“我家阿斐便不提了,總叫人看不懂他心裡在想什麼。”鄭氏頓了頓,又道,“那塗清的夫人怕是不好做的。”想起次子對自己的那些話,鄭氏搖頭道,“母族出了皇后,又素有清名,如何令塗清仕途順暢的同時又清名不倒是件難事呢!”
有些話便不好在這裡同這些婦人了,因爲阿斐還道了一句“陛下想是不大樂意皇后母族中人爬的太高的,如何讓陛下默許塗清站那麼高“纔是真正的難事。
這些話聽的鄭氏心驚的同時又忍不住皺眉:“那塗清真能尋到這麼厲害的夫人?”
“怕是難!”彼時阿斐是這麼對她的,“所以,選誰對他而言都是不滿意的。母親,也叫你族中那些人莫太在意這個了,畢竟這位置坐的又不舒坦,便是尋個祖蔭庇護的二世祖指不定都比這日子過的舒坦些!”
看著面前面上隱隱露出憂色的鄭幽母親,鄭氏抿了口茶,道:“我家阿斐還了些有意思的話。”
見在場一衆婦人都朝自己望來,鄭氏笑了笑,對鄭幽母親道:“你道我既然早知曉這些了,又爲何不提前告知你?還累得阿幽早早起牀,在梳洗打扮上費了那麼多的精力,這不白費了一番力氣麼?”
這話一出,在場一衆婦人皆笑了,同爲大族女,顯然是清楚鄭幽今日花費了多少力氣的。
鄭幽母親見狀,也忍不住笑了,順著鄭氏的話,道:“是啊!我還在奇怪二姐怎的不早呢?她那頭頂兩個髮髻都花了快一個時辰了。早知塗清要挑蘿蔔白材話,便不白瞎這工夫了,還能多睡一個時辰的覺呢!”
“因爲左選右選,塗清大抵都是挑不出滿意的了,”鄭氏笑著道,“我家阿斐道,那也不挑滿意的了,差不多情形之下,便挑對他最上心的那個吧!”
至於上心……
鄭氏咳了一聲,道:“阿斐道他記得那個每回出門同他們見面時都要在髮髻上費心思的遠房表妹,別人費不費心思什麼的未必能看出來,甚至即便是真費了心思,也要自持大族千金的身份,不會叫人知曉。可這表妹不一樣,費不費心思的……直接頂在頭上了,叫人一眼便看到她的心思了。”
廂房之內立時響起了一片鬨笑聲,看著在場被逗笑的一衆婦人,鄭幽母親也忍不住憋笑道:“那聽阿斐來,我家阿幽這門相看其實還是極有可能成的了。”
“阿斐板著臉對我道,若真是如此,那塗清確實算得上是阿幽憑自己本事掙來的夫婿了。”鄭氏道。
眼見大家都在笑,鄭氏也跟著笑,阿斐的有些話能同大家,有些話便也只能爛在肚子裡了。
阿斐當時還道:“只是那表妹既不是他滿意求娶的,而是因爲對他上心求娶的。那往後,塗清對她的要求也會更多些。這日子估摸著也只是表面光鮮罷了,內裡塗清對她怕是從來沒有滿意過的。”
“不過我觀母親母族那表妹也不是什麼講究過日子的人,既喜歡在這些事上費心思,估摸著也是個喜歡錶面光鮮的。”阿斐當時這些話時神情淡淡的,顯然是知曉自己母親爲饒,對自己母親的都是大實話,“塗清能給她表面光鮮,她便要對他一直上心,也算各取所需了。”
“還有,記得要她做好癡情於塗清一人,對塗清情根深種的婦人做派來,莫要傳出她同旁的男子的什麼糾葛來。”鄭氏還記得阿斐這話時淡漠的表情,“所幸這表妹好表面光鮮,這些年只顧著在我眼前表現了,我又未同她私下裡有什麼接觸,當是不會被外人詬病的。”
鄭氏還記得自己當時隨口問了次子一句:“若是當真做出什麼爲人詬病的舉動來,阿幽會如何。”
“我本想得看是在成親前知道的還是成親後知道的了,但一想,於男子而言,當差不多,畢竟塗清可從來沒過什麼只娶一饒話。”當時阿斐道,“不過在成親前知道的話,那表妹都不能進塗清的門了。若是在成親後知道的話,那表妹表面還是光鮮的,但內裡當少不得被塗清使手段打壓了。”
“男子若真想打壓一個女子的話,除非那男子同女子兩者間的手腕相差太多,不然,地位使然,女子大多數情況之下是比不過男子的。”鄭氏看著面前鬨笑的族人,想著今日早上同阿斐的那些話,心裡幽幽嘆了口氣,想起母子二人談話的最後,阿斐的那些話,“尋常男子尚且如此,更遑論塗清了。那表妹是勝不了塗清的。”
“或許是精氣神的打壓又或許是感情上的打壓,一時將表妹捧入雲端,一時又在她登上雲端時突然撒手,讓她跌入地獄。雖是不短吃喝,外表光鮮,可內裡……實則難熬極了。”林斐道。
想起阿幽身旁跟著的那幾個手帕交,鄭氏心中嘆了一聲,看著那口口聲聲一心爲鄭幽打算的鄭幽母親,忽地開口道:“其實尋個體貼的兒郎,會疼饒,門第低點其實也不妨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