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承諾
?他把手機還給了我,我們迅速地去自己的教室拿了書包,順便也拿了簸箕和掃把這類防身物品。我問了他名字,知道他是8班學生,名字叫做柳勝河。他說以前見過我,有次混班在階梯教室裡上數學補習課的時候正好坐在我旁邊。我被他提醒,一下子就記起來了。他當時寫字飛快,一隻手在上面寫作業,同時另一隻手放在抽屜裡拿手機發類似微信的東西。而且他不是因爲期中考成績差被叫來補課的,是自願來的,因爲坐那兒就像個數學特別好的變態,老師好像也沒在意他不聽課獨自悶頭幹自己活的事情,就當他不存在一樣,當時我就很震驚。
我想他怎麼會記得我呢,我長的也就一般帥,成績也不咋滴,平時吊兒郎當但不做壞事,應該屬於默默無聞型的,怎麼就會被人盯上呢?多半是成績好的人記憶力超羣的原因。換做我這種平凡的學生,可能只有球場上一起踢過球的人會記得臉,要是真再次見面估計也報不上名字。像他這樣看起來學習很好、尤其是數學很好的變態,又那麼安靜地在寫作業,還能一心兩用地發微信,這種相當少見的人才,一般我是不會主動去搭話的,更不會和他有什麼瓜葛,免得一輩子落下自卑的心理。看到他這麼自來熟,我不免有些意外。
柳勝河相當瞭解學校教學樓的結構,我便跟上了他的步伐。一路上他跟我說了幾個學生不常去的地方,比方說圖書館四樓最北能看見操場的露臺、教學樓最南面五樓的天文館、校門口邊朝東最裡一間的化學實驗室、體育館二樓的辦公室等等。這些地方已經被封閉了,一方面因爲建築老化的原因無法再使用,而學校又沒有人力物力來維護這些地方,因而幾乎等同於廢棄;另一方面這些地方本身學生也很少踏足,比如像天文臺這種地方,既然學校沒有天文課程,這建築造著也不會起到任何功用。但是這些地方其實是最爲可疑的場所,作爲從初中直升上來的我來說自然能夠倒背如流,但是作爲從外校考進來的柳勝河來說,能在高一半個學期就熟諳這些場所,也不是一個粗線條的學生能夠輕易辦到的事。
果然如他所料,北面下樓的鐵門也已經被不知道哪個傢伙鎖了,於是我們只好重新上了樓梯。
走上來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不妙的預感作祟,我就特意地往走廊那一頭兩個老師平躺的地方看了看。見人動都沒動,不免有些小小的失望。
“你看什麼!”
他在一邊提醒我,我就順勢回了一句:“看看這兩個老師有沒有人間蒸發。電影裡不都這麼演麼?哈哈。”
他不知道怎麼回答我,略微沉吟了一下。
我轉頭望他,見他表情沉重,似乎在想什麼心事,想這傢伙怎麼有些開不起玩笑,便無趣地閉上嘴。
我們上了四樓後順利地通過了天橋,從圖書館的中空大廳繞著旋轉樓梯下來。圖書館四樓沒有老師值班,大廳靜得出奇,走路時能聽見鞋子敲打地面時候的清脆迴音。我們學校的圖書館因爲受這幾個月校內網建設的需求,在四樓配備了教學機房,所以空氣中不僅能聞到書籍的油墨味,還能聞到濃重的油漆味。
走到二樓迴廊的時候,柳勝河忽然就攔住了我。
“聽見什麼聲音沒有?”
我伸耳朵一聽,發現操場那裡傳出了嘈雜的聲音,便道:“散會了?”
他說:“不是,你再仔細聽。”
我道:“都是跑回來的聲音,嘻嘻哈哈的。”
他皺起眉頭道:“你過來我這邊看。”
我往下走了幾步,踱到他邊上,從迴廊往下看,那裡剛好能透過圖書館一樓的正門望見操場的情況,但是一看見那種亂作一團的場面,我就覺得不對勁。
那不是用散會這種散漫無序的撤退方式可以形容的現場。
很多學生擠在一起,你拉我扯。還有一些一邊大吵大嚷,一邊推推攘攘地往四面八方躲閃著。有一部分的學生圍成了裡三層外三層的圓圈,彷彿如集會一般地將什麼圍在中間。更有甚者,拿著從體育館裡取來的繩索、球拍等等物件,紛紛朝著圓圈內丟去。
尖叫聲此起彼伏,有些女生已經嚇哭了,腿軟地蹲在了地上。我仔細一看,發現躲閃的學生羣中,有幾個學生已經受了很嚴重的傷,血滴得到處都是,幾個老師正被學生抓住了肩膀往後扯著,滿嘴鮮血,還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
我不知該如何形容這種混亂的場面,心下不禁駭然,忍不住說道:“這什麼情況?所有老師都瘋了?還是都嗑藥了?”
他搖搖頭,正想給我解釋,忽然就是臉色一變。我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就見他飛起一拳就朝我面門砸過來,我想到跟人打架從來沒接過這麼快的飛拳,想著被這個傢伙打到怕是這輩子要毀容了,不禁嚇得閉上了眼縮起了脖子。就聽到腦袋邊上“啪”的一記響亮的聲音,那傢伙不知道打到了哪裡,忽然就一陣風似地閃到了我的背後,伸腿就是一踢。
我只感覺脖子邊捲起一陣大風,接著就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猛地睜開眼去看背後。就見到一個女老師,似乎是圖書館一樓期刊借閱室的王茗老師,正慢慢地癱倒在地上,痛苦地蜷起了身子。
她的面貌變得相當詭異,頭髮散落開來,溼嗒嗒地黏在臉上。眼鏡摔碎了,斜斜地掛在流血的鼻子上。嘴巴微張著,露出滿口的碎牙,似乎是剛纔被柳勝河踢中了面部,才變成了現在這幅慘樣的。
我想要是剛纔踢中的是我而不是這個老師豈不是會變得比她還要嚇人了,不禁嚇得縮起肩膀。還來不及躲到一邊,王老師忽然就在地上朝我爬了過來,伸出塗滿了鮮紅色指甲油的五根手指想要來抓我的腳踝。我吃了一驚,本能地側了側身子,柳勝河已經伸腿過去,順勢朝她額頭補了一腳。這一記力道過猛,就聽到“啪”的一記重響,王老師被這腳帶得上半身飄了起來,仰天從旋轉樓梯上骨碌碌地滾了下去。這一滾簡直慘不忍睹,她四肢彷彿打折一般被身體帶著往外甩動,整個人像散架一般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滾到了一半,她的頭忽然就被旋轉樓梯的扶手柱子卡住了,兀自在那兒發出慘烈的叫喊聲,雙手的指甲在光滑的大理石臺階上劃出尖銳刺耳的嘯音。
我差點要被這指甲劃地的聲音弄瘋,捂著耳朵朝柳勝河吼道:“你看你乾的好事,現在老師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搞得我們好像在用特別獵奇的手法行兇啊!”
柳勝河回答得很無奈,但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起伏,扯住我肩膀就往旋轉樓梯下走,邊走邊道:“我也不想這樣,必須要把原因搞清楚,可能會比較花時間,在這之前只能來硬的。”
我拍掉了他扯我肩膀的手,怒道:“你是有這身本事能打遍天下無敵手,但我就不一樣了,沒等事情明瞭之前就被逼瘋了!我纔不要呆在這裡,我要直接回家!”
柳勝河一聽我這麼說就皺起了眉頭,道:“現在沒有調查清楚真相之前最好呆在安全的區域,回家我不能保證你的安全。”
我聽他的話有些小瞧我的意思,不禁來氣,敢情他真把自己想象成一手遮天無所不能的大俠了,忍不住怒罵道:“我纔不要你保證我的安全!他媽的,我自己的安全自己會負責!”
他忽然就正色起來,嚴肅地對我說:“我要保證你的安全,已經承諾過了。不然對老師們下重手也沒有意義。”
“什麼保證我的安全?跟誰承諾過了?”
他不答我的話,就問了句:“你不相信我?”
我也不是省油的燈,有之前新聞報道的食臉男事件在先,我也大概能猜到事件的走向,於是便道:“我現在很煩,這種事情等下就會有消防隊來處理,下面的學生肯定有很多在打120急救電話,新聞也會報道。再不行,出動南軍區的部隊也是有可能的。這事情鬧大了,不會是我們這種學生能解決的問題。還不如老老實實回家待著,這纔是明智之舉。”
他忽然就抓住我衣領要把我往樓梯下拖,說道:“這都是你的臆想。食臉男這種僥倖的例子不會再出現第二次了。這次是貨真價實的襲擊。”
我被他一股大力拉得整個人跌了下去,連忙調整腳步道:“我沒時間跟你扯這些。但我現在很反感你這種行爲。道不同不相爲謀,你聽過這句話沒有?”
他聽到我這句話,下樓的腳步忽然就停了下來,似乎沉吟了幾秒,擡頭來盯著我看。
我脖子被他掐得生疼,怒氣未消,不禁大力地拍掉了他的手,也用兇狠的眼神回敬他。
“好吧,”他低聲嘆了口氣,聳了下肩膀,舉起手來將拳頭捏緊,淡淡道,“那就對不起了。”
我沒猜到他接下來會幹什麼,聽他口氣只微微覺得有些不妙。就見他伸拳頭朝我胸口打了過來,有了剛纔親眼目睹他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招,我心裡忽然有了底,想你要一招致我命怕也有些難度,而且這一拳打的太正,躲起來肯定遊刃有餘,畢竟你不是武俠小說裡走出來的人物,要防你也就是防這點速度上的優勢,因此本能地側了側肩膀,伸手想去扣他的拳頭。誰知道我太過於低估他的實力,見我側身,他忽然就將打到一半的拳路收了回去,閃電般地擡起膝蓋來撞。原來之前那拳只是佯攻,這一膝蓋纔是貨真價實的出招,我沒來得及弓身,下腹忽然吃到一記猛力,全身頓時如翻江倒海般震了一震。這力道打的我眼冒金心,身子彷彿被抽空了一樣,就聽到身體裡發出“轟”的一聲巨響,意識頓時飛到了九霄雲外,一下子就不知道所謂的疼痛是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