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監控③
?大多數液晶顯示器上的畫面被人爲地轉向了。視頻上越來越清晰地拍到了人的蹤影。有一個個的人在走動;沒有人走動的地方,可以看見有屍體躺在那裡;沒有屍體的地方,能夠看到喪屍蹣跚行走的痕跡;沒有喪屍的地方,則能夠看到屠殺過後殘留在地面上的血跡與殘肢。
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就這樣斜著眼看清楚了顯示器上所有的畫面。我渾身感到了一種不適應感。這種不適應並不是說我現在躺著的姿勢,而是發自內心的不妙的預感。他們爲什麼要給我看這些實時的監控錄像?爲什麼爲什麼?我能夠大概預料到什麼的時候,我看到了顯示屏上拍到了我認識的人。
這是一個個子不算很高的男生,穿著我們學軍四中的校服,短髮,微胖。當我看出來這個人就是咱們隔壁班的那個老是想要和我聯機打遊戲的宅男以後,他走的地方開始變化了。
應該如何形容他身處在那個環境下的突然變化呢?大概需要身臨其境才能夠完全體會。這個監控室裡面沒有公放音箱,因此聽不到錄像的聲音,視頻是俯拍的,只能看到從天花板的地方落下來一團一團黑色的東西。這些黑色的東西有點兒像棉絮,也有點像鵝毛,雖然看起來重量很輕,但下落的速度卻非常快,幾乎是在一瞬間落滿了整個屏幕,將這位同學掩埋了起來。我將脖子伸長,儘量去看他被埋的位置,但是因爲鏡頭比他被埋的時候早就黑屏了,所以我根本沒能看到他最後變成了什麼樣子。
“你們剛纔對他做了什麼?”我對吳寬惡狠狠地質問著。吳寬並沒有回答我,冷冷地背對著我,顯然並不把我放在眼裡。頭頂上有個聲音響了起來,這是高澄的聲音,他的態度似乎變化得很快,現在已經能夠收斂起他暴徒般的性格,能夠用正常的聲音和我交談了。
“你想知道嗎?可以,你先把這個箱子的密碼說出來吧。省得多生事端。”
我朝他望了一眼,心想他們果然想要利用這些監視器裡的人來逼我就範。但是我根本就不知道這個箱子的密碼,我要如何告訴他們真相?就算我知道了這個箱子的密碼,我也不可能輕易地告訴他。假如這個箱子裡真的藏著非常重要的秘密,把箱子打開不正是著了他們的道嗎?更何況告訴他們密碼,他們也會殺我滅口。
可是我轉念一想。他們現在的做法根本就是慘無人道、沒有邏輯可言的。他們要殺了我認識的人,不止是這樣一個,可能會想殺了所有人。他們沒有理由不調查了我所認識的這些同學,而我認識的這些人說不定全部都身陷在這個地面以下好幾天了。
但是他們難道不去猜測我也同樣不知道密碼嗎?高澄剛纔聽到我說“不知道密碼”的時候如此憤怒的舉動就可以猜測一二了。因爲他的猜測被我證實,他纔會如此憤怒的吧?他應該也很絕望,他們的實驗進入到了瓶頸,同行的幾個實驗人員都自殺了,如果一直這樣拖延下去,說不定連他們也自身難保。他們想要儘快地取出密碼箱裡的東西,得到最可靠的信息。但是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對鐵箱子採取野蠻的開箱措施。很多秘密都是因爲開啓方式的不正確很功虧一簣的,他們還沒有笨到連這樣的障眼法都猜不到的地步。
所以他們最後只能把賭注押在了我的身上。不過,事先他們肯定猜測過我不知道密碼的情況。這種情況是很有可能發生的,那麼他們會採取什麼樣的方法呢?僅憑殺戮我所熟知的同學是不可能獲取正確的情報的。如果這個密碼箱有開啓的錯誤上限,那麼我隨意報出的密碼就可以使他們錯失一個得到終極秘密的機會。他們不會如此無知,所以,他們將這些實時的監控錄像播放給我看應該有另外的目的。
我順著這樣的想法推理,就覺得,我能夠就此拖延住他們的時間,或許是上上之策。這些亡命之徒在讓我薄命演出,那麼,我沒有理由不和他們玩一場他們自己也覺得搏命的遊戲。我這個時候的想法非常單純,但是我並不知道,顯示屏裡面越來越多地出現了我所熟悉的同學。
第一個出現的是武辰,他坐在一個空曠的大廳裡面,眼神非常渙散而迷茫,身體完全沒有動彈,就一動不動地坐著,持續了好多時間。正當我覺得奇怪的時候,他的面前飄過了一個人影,我看得分明,這個人是謝寧,他雖然在來回地踱步,但是眼神也同樣渙散,雙手在身子兩側不自然地甩著,弓著背,頭低著看著腳下的步子,行走起來不像是個正常的人類,卻也不似喪屍。真要說的話,倒像是個夢遊患者。
我盯著顯示屏差點兒要喊出他們的名字。武辰是個實在的傢伙,而謝寧是個樂天派,他們爲什麼會在同一個地方,這一點已經無法再知道了。不過就我的記憶中來看,謝寧應該是中彈了,爲什麼會被移動到這裡,像一個沒事人一樣在鏡頭前走來走去?我無法細想其中的過程,就看到從大廳的牆壁兩側,射出了一絲絲髮光的東西。
這似乎不像是子彈,因爲在空氣中沒有產生火花,我猜測是其他更爲迅速和銳利的東西。我看到走動著的謝寧一瞬間晃了一下。不過這個動作並沒有停滯很久,他接著朝前走了過去。但是接下來的畫面卻顯得異常離奇。他整個人從頭部開始碎裂了,大腦被切了開來,沿著脖子、肩膀、腋窩到腰部被拉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身上的肉彷彿被機器切割過一般呈矩形一樣掉到了地上。鮮血從鋒利的切口如洪水一般噴了出來。他根本沒有喊叫,就連表情也沒有時間呈現,嘴巴就被迅速地切開,沿著另外一個地方筆直地將身體割裂成兩半。
我無法再出聲喊話了,我的心猛地就揪了起來。這是一種能夠割裂人的高速移動的鋼絲網。這種東西從牆的一頭瞬間移動到另外一頭的時候,穿過這其中的所有事物都能夠被割裂成鋼絲網每個單元格大小的塊狀。所以我纔在剛纔的視頻當中看到了一絲絲鋼絲反光的顏色。
“這種死法可是非常利索爽快的。”高澄吸了一口煙,鎮定自若地說著,“醫學角度講,如果人在受到高速衝撞以後粉身碎骨或是變得千瘡百孔的時候,人是沒有辦法立刻感覺到痛苦的。因爲這種時候,大腦的神經迴路還沒有那麼快能夠處理突如其來的變故,你的大腦裡只會想著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不會立刻從神經末梢發出疼痛的指令傳達到你的大腦。你可能到死都不會知道這種東西將你的身體四分五裂後產生的痛感,當然你也不會知道你的身體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
高澄對著我笑了起來,我忽然感到了一陣反胃。他爲什麼可能這樣熟視無睹地輕鬆說出這樣噁心的句子?就因爲他是什麼人死去的慘狀都見過的身經百戰的實驗人員嗎?但是他沒有理會我的反應,反而繼續補充了一句道:“說實話,我倒是覺得這樣的死法不失爲一種至高的藝術,請你推薦你最親的人採用這樣的死法。”
我差一點兒就要掄出了我的拳頭。但是我現在渾身都被綁著,根本沒有辦法動彈,我試著掙開繩索,但是徒勞無功。高澄看到了我這個樣子,俯下身來將我的位置擺正了,笑了笑,就道:“從現在開始,我將給你看一場視覺的盛宴。”
他是說真的,但是眼神卻飄忽不定。他似乎早就厭倦了這些顯示屏裡面人物的反應,只想看我的接下來出現的種種不適的反應,以此當成樂趣而解悶。我猜測到了他的企圖,咬緊了牙,轉頭望著這整面牆。令人窒息的畫面出現了。顯示屏裡所有活著的行走著的學生開始拼命地掙扎起來。有一些被什麼莫名的東西拋向了三層樓高的空中,接著失去重心般地垂直落體,摔成了粉末;有一些精疲力竭地摔倒在了地上,從眼、鼻、口中流出了血水;有一些卡在了牆面的裂縫、從地面突然出現的尖刺、從天頂墜落的吊鉤、忽然下陷的地面等等陷井裡面;還有一些,並沒有因爲遇到什麼而失控,卻非常自然地、彷彿常人一般原地打著轉,開始採取自殺一般的舉動。
我的手心漸漸地捏出了血水。我知道他們開動了整個地面以下的機關,導致了這些最終的情況。我在視頻當中看到了我最爲熟悉的人。女生團的人在,學生會的人在,李琦在,玄殤在,武辰在,就連……鄭治和謝晨峰也在……
我的震驚已經代替了我的憤怒。我看到了太多太多熟悉的人正在我眼前消失,亦或者說是死去。但是我卻沒有辦法救他們。我曾經想過千遍萬遍的念頭在這種時候全都化成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