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嫁良緣

將軍府花廳裡，一名穿著藏藍色太監(jiān)服的男子站在中央，或許是習(xí)慣或許是因爲面前站著的是戰(zhàn)功顯赫的將軍，又或許是這個房間裡的氣氛有些怪異，男子始終微低著頭，恭敬地說道：“皇上有旨，明日皇子滿月，宴請羣臣，請夙將軍和青末姑娘酉時入宮赴宴。”

顧雲(yún)站在夙凌身旁，沒有什麼表情，但是渾身上下充斥著誰也不要招惹她的氣息，夙任和韓束遠遠地站在門邊，皇上已經(jīng)準了將軍上表的奏摺，剛剛他們還在商討軍需備戰(zhàn)事宜，準備三天後出發(fā)，誰知宮中公公忽然來宣旨，還特別說明要青末到場，現(xiàn)在倒好，整個花廳充斥著淡淡的火藥味，顧雲(yún)手裡還拽著冰煉，他們能不躲遠點嘛！

夙凌輕輕擡手，說道：“我知道了，明天我們會到的，你回去覆命吧。”

“是，奴才告退。”善於見風(fēng)使舵的太監(jiān)立刻退了出去。

夙任和韓束對看一眼，考慮要不要暫時消失一會，他們還沒有動，顧雲(yún)就已經(jīng)先動了，太監(jiān)出去的同時，她也擡腳要走。

手腕被夙凌一把握住，顧雲(yún)腳步停頓了一下，夙凌嘆道：“還在生氣？”這幾天爲了軍需的事情，他一直都在忙，而她似乎比他更忙，每天都在練兵，再沒提過隨軍出戰(zhàn)的事情，也沒給過他好臉色看。

顧雲(yún)緩緩拽回手，冷冷的回道：“我很忙，如果你還要繼續(xù)說不讓我隨軍出海的事情，可以不用說了，你的意思已經(jīng)表達得夠清楚了。”

“青末！”

身後低吼聲充滿著無奈和惱怒，顧雲(yún)當作沒聽見一般出了花廳，韓束盯著她腳步如風(fēng)的背影，低聲問道：“將軍，青姑娘。。。真的答應(yīng)不隨軍出海？”

回到書桌旁坐下，夙任搖頭笑道：“我不看好。”

心有慼慼然的韓束也附和道：“嗯，我也覺得青姑娘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眼光掃過夙凌接近豬肝色的臉色，兩人同時閉上嘴，省得將軍在青末那受得氣發(fā)到他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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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嶽的冬天算不得冷，宮宴安排在御花園舉行，花園裡沒有了春夏的奼紫嫣紅，卻並不蕭索，鬱鬱蔥蔥的長青樹叢，爲冬季平添了不少生機。

今晚來的人很多，幾乎三品以上的大臣都到了，大臣們攜妻帶女，放眼過去都是人，華衣美服，觥籌交錯。顧雲(yún)和夙凌被安排在主位右邊，對面是樓夕顏和卓晴，兩個男人默契地點頭之後各自移開視線，顧雲(yún)和卓晴則是一臉無聊的表情。

“皇上駕到。”

不一會，遠處傳來太監(jiān)尖細的吆喝聲，喧譁的花園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顧雲(yún)瞇眼看去，與燕弘添並行的是一名保養(yǎng)得宜的婦人，珠光寶氣，臉上盡是傲慢之色。皇后和青楓走在他們後面，能把皇后都擠到後排的，那婦人應(yīng)該是夙凌說的正宮太后樓素心了吧。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千歲，皇后娘娘、清妃娘娘萬福金安。”燕弘添一行才走入主位，羣臣整齊而響亮地叫聲把顧雲(yún)嚇了一跳，這花園裡少說幾百人吧，居然異口同聲，可見平日裡訓(xùn)練有素。

“都平身吧。”燕弘添今天心情極好，大手一揮，在主位上坐下。

“謝皇上。”

衆(zhòng)人各歸各位，顧雲(yún)看向青楓，太后和皇后分坐燕弘添左右，她只能坐在皇后身旁，孩子被乳孃抱著，卻不是坐在她身後，而是被安排在太后身旁，太后不時逗弄著孩子，青楓只能遠遠的看著。

顧雲(yún)見過青楓一次，記憶中的她高挑清瘦，骨子裡透著傲氣與倔強，剛生完孩子的她胖了，削尖的臉型圓潤了一點，眼神也不再那些尖銳，整個人平和了不少。

“今日擎兒滿月，設(shè)宴羣臣，衆(zhòng)卿家不必拘禮，陪朕滿飲此杯。”燕弘添舉杯，所有的人也都跟著舉杯叫道：“皇上大喜，清妃娘娘大喜，三皇子萬福。”

又是千篇一律的道賀聲，不知道燕弘添聽得煩不煩，顧雲(yún)是已經(jīng)不耐煩了。本來以爲今天進宮能看看孩子，和青楓聊一聊，現(xiàn)在看來是不可能了。就手中的酒一飲而盡，顧雲(yún)低聲問道：“什麼時候可以走？”

從容地夾了一塊糕點到顧雲(yún)面前的小碟裡，夙凌笑道：“還早著呢。”他以爲他夠沒有耐性了，想不到她比他更厭煩這種應(yīng)酬。

顧雲(yún)低咒一聲，抓起酒壺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舉杯的時候夙凌微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少喝一點，這酒後勁大。”

手停頓了一下，顧雲(yún)還是一口飲盡了杯中酒，夙凌劍眉微皺，卻也沒攔著她，她這氣生得夠久的，已經(jīng)六天沒給他好臉色看了，她的不理不睬讓夙凌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雖然顧雲(yún)還是喝下了那杯酒，卻沒有再斟，對面晴和樓夕顏竊竊私語，顧雲(yún)放下杯子，撐著下巴無聊的左顧右盼。花園的正前方是一大片湖，燈籠映照下，水面波光粼粼，湖邊宮女們腳邊放著一隻只小紙船，船上還點著小半截燃燒的蠟燭，小船被緩緩地放入湖中，隨著微波一點點向遠處飄去，忽明忽暗，非常漂亮。

“近月東海海盜猖獗，夙將軍率兵圍剿盜匪，朕藉著今日酒宴，給夙將軍踐行了，等將軍凱旋，再給將軍慶功。”

顧雲(yún)看著湖面的小船看得出神，燕弘添忽然發(fā)話，身旁的夙凌站起身，回道：“謝皇上。”

“恭祝夙將軍此次早日得勝歸朝。”七嘴八舌的迎合之聲由四面八方涌來，所有人的視線都往集中在夙凌和她身上，顧雲(yún)只能坐直身子，微低著頭假裝看不見衆(zhòng)人奇異的目光。

“夙將軍出征，青姑娘想必也會隨軍出行吧，夫唱婦隨，還真是讓人羨慕。”

清亮的女聲忽然響起，宴席上的衆(zhòng)人微愣，面面相覷卻又不敢接話，自古沒有女子隨軍的道理，但是說話的又是皇后，剛纔還紛紛舉杯的大臣們都安靜地坐下，靜觀其變。

燕弘添美酒在手，黑眸微揚興味正濃地看著漸漸變臉的夙凌和微低著頭的青末，卓晴和樓夕顏對看一眼，皆是若有所思。

一羣人中，臉色劇變的倒不是當事人，而是皇后身邊的青楓，小妹自幼柔弱，怎麼可能隨軍出行！皇后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必定不懷好意。

空曠的花園裡，異常安靜，樓素心略帶責(zé)備說道：“荒唐，皇后此話成何體統(tǒng)，女子怎能隨軍出戰(zhàn)！”

辛玥凝非但沒有就此打住，反而繼續(xù)道：“母后，皇上已經(jīng)允諾爲夙將軍和青姑娘賜婚，將軍夫人隨軍出戰(zhàn)，共同對敵，必定會傳爲佳話。”

此話一出，在場的官員都暗暗驚訝，樓素心直接看向燕弘添，質(zhì)問道：“皇上，賜婚是怎麼回事？”夙凌乃手握重兵的大臣，要賜婚也應(yīng)該賜給公主、郡主，哪裡輪到異族女子？！

燕弘添微舉酒杯，身後的太監(jiān)立刻上前斟酒，輕晃著杯中金黃色的液體，燕弘添笑道：“夙凌與青末情投意合，夙氏長輩也樂見其成，夙將軍乃國之棟樑，他的婚事，朕自然是要賜婚了。”

夙家長輩竟也對她滿意？樓素心終於正眼看向夙凌身邊至始至終微低著頭的女子，身材太過單薄，臉頰和她姐姐們一樣，都有兩條疤痕，好在文文靜靜的還算秀氣，既然夙家長輩都認這樣的長媳婦，她也沒什麼好說的。

收回視線，樓素心高傲地說道：“即使是將軍夫人，自古以來也沒有妻子隨夫出戰(zhàn)的先例，若是她能去，所有將士都可攜妻隨軍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簡直就是添亂！”

辛玥凝傾身向前，故作神秘地笑道：“母后您有所不知，青姑娘和普通女子可不一樣。”

樓素心皺眉，“如何不一樣？”乾乾瘦瘦的，還不如青靈和青楓呢！

“青姑娘不僅熟悉兵法，而且武功高強，非但不會拖累夙將軍，還能祝將軍一臂之力呢，上次若不是青姑娘相求，高大人也不能脫險。”回過身做作地拍拍青楓的手背，辛玥凝故作埋怨地說道：“妹妹也真是的，自家小妹有這等本事，怎麼也不早些說明。”

青楓的臉色有些泛白，原來是爲了高洪見的事情，她在宮中只聽說一夥匪類抓了高洪見一家要那小妹的命來換，夙將軍不肯交出小妹，匪徒殺了高府一名小妾，皇后素來心胸狹隘，難怪要爲難小妹。雖然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麼事情，青楓還是強自鎮(zhèn)定地回道：“姐姐過獎，青末自由好動卻不曾習(xí)武，花拳繡腿算不得什麼功夫。至於兵法就更不懂了。或許是喜好下棋的緣故，就只會動動嘴皮說些紙上談兵的東西罷了，她還年輕，不懂得禮數(shù)，還請?zhí)蠛徒憬悴灰姽掷u好。”

辛玥凝輕哼一聲，說道：“妹妹好生謙虛，本宮可是見識過青姑娘的本事，皇上也是親眼所見，難道妹妹是說本宮和皇上都看錯了？”

青末生性膽小，身體也不是很好，根本沒有習(xí)過武，看自己疼愛的小妹嚇得頭都不敢擡了，青楓胸中揚起一抹怒意，一句“臣妾不敢”也說得咬牙切齒。

這兩人暗潮洶涌的你來我往，樓素心擺擺手，不耐地說道：“行了，一個女娃家的，賦詩作畫，撫琴對弈還差不多，舞刀弄槍的怎麼比得過男人！”

青楓暗暗出了一口氣，以爲此事到此結(jié)束，誰知辛玥凝似乎鐵了心不肯當過青末，輕偎向樓素心，討好地說道：“母后，青姑娘是巾幗尤勝鬚眉，不然夙將軍又怎麼會對她另眼相看、情根深種呢？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又是三皇子滿月，不如就讓青末給母后演示一番？”

巾幗猶勝鬚眉？！樓素心再看了一眼那道單薄的身影，心中還是不信的，不過看皇后如此推崇，順著她的話回道：“好吧，哀家也想知道是怎麼個巾幗尤勝鬚眉。”

得到了太后的首肯，皇上也沒有阻止的意思，辛玥凝越發(fā)得意的笑道：“臣妾還聽說青姑娘拳法了得，即使是七八個壯漢，也近不得她身。”在樹林的時候夙凌護得了青末，今天在著深宮之中，她就不信他還敢當著羣臣的面反了不成！

“當真？”樓素心奇道：“那哀家真要見識見識！”

“來人。”辛玥凝輕聲一喚，八名壯碩的侍衛(wèi)上前一步，這八人別說一個女子，就是男子也經(jīng)不住幾拳的啊！！皇后這分明是要小妹的命？青楓再也不得許多，起身走到太后面前，半跪求情道：“太后，末兒只是個十幾歲的姑娘，哪裡禁得住這樣對打！”

樓素心此時也有些遲疑了，但是沒等她開口，辛玥凝已經(jīng)上前一步，扶著青楓的胳膊將她拉起來，安慰道：“妹妹多慮了，你看青姑娘多鎮(zhèn)定，你這個做姐姐的就不要太謙虛了。”

青末一直低著頭，在青楓看來是被嚇壞了，在卓晴看來，雲(yún)應(yīng)該是另有打算，所以她始終沒有多話，就算是青楓對她投來求救的眼神，卓晴也只是對她輕輕搖頭，希望她能鎮(zhèn)定下來。

卓晴知道顧雲(yún)的能耐，青楓卻不知，眼看連大姐也不肯救小妹，青楓只得咬牙救助燕弘添——那個總是千方百計逼她認輸求饒的男人。

甩開辛玥凝的手，青楓走到燕弘添身邊，深吸一口氣，雙膝跪地：“皇上。。。”

可惜她纔剛開口，燕弘添已經(jīng)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提了起來，“朕也想見識見識巾幗尤勝鬚眉的風(fēng)采，愛妃無須多慮。”他更想知道，夙凌到底能爲青末做到什麼程度，還有那個瘦巴巴的女人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難耐。

八名壯漢走到了宴席正中央的空地上，粗壯的胳膊彷彿一個用力，就能隨便將人的胳膊折斷，八人虎視眈眈地看著青末，青楓的心都快跳出來了，腰被燕弘添緊緊地環(huán)著，動彈不得，顧不得腰間的疼痛，青楓拼命地掙扎著，想要動末兒，除非她死！

欺人太甚！夙凌猛地起身，手腕卻被身旁微涼的纖手拉住，夙凌看向身側(cè)靜默不語的顧雲(yún)，只見緩緩起身，與他並肩而立，始終低著的頭也緩緩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