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時已過,夜色深沉,夏末的夜晚不再燥熱難當,正是好眠的時候。今夜皇上沒有過來,清風殿內只留了一盞紅燈籠,守夜的小宮女坐在臺階上打盹,院內安靜得只聽到微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墨黑的夜色中,一道窈窕的身影慢慢推開房門,輕手輕腳的朝側門走去,她剛剛出了門外,另一道修長的身影也跟了出去。
半夜的宮道上,遠遠纔有一盞宮燈,茯苓看著那道一路小跑的身影,眉心一直緊鎖著。那日抱著絹絲回去時,主子就讓她注意清風殿內大家有何異狀,嵐兒和幾個小宮女都好奇的問東問西,唯獨夏吟躲得遠遠的,看也不看一眼,她注意她好幾天了,今晚她還是動了。
夏吟很小心謹慎,一邊跑一邊四處觀察,茯苓怕被她發現,不敢靠太近。跟了一會,茯苓漸漸發現,夏吟所去的方向…似乎是菱雲宮?
茯苓猜測得沒錯,只見夏吟到了菱雲宮的後門,輕敲了兩下,門便打開了,夏吟立刻閃身進入,門再次合上。離得太遠,茯苓看不清爲夏吟開門的是誰,正想走近些等夏吟出門的時候能看到裡面接應的人是誰,腳才邁出,一道男聲忽然呵道:“誰?”
突如其來的低呵驚得茯苓心猛的一跳,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把長劍擋住了她的去路。劍雖未出鞘,但那攝人的殺氣已鎮得茯苓一動也不敢動。
“你是誰?哪個宮的。”冷漠的男聲再次響起,茯苓擡頭看向長劍的主人,那是一名身著御林軍侍衛服的男子,夜色籠罩下的頎長身影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面前,墨黑的冷眸盯著她,夜色下依舊可見眸光銳利。
這人…有些眼熟,但是在那裡見過呢?茯苓一時想不起來。
男子顯然已經不耐煩,掃了一眼茯苓懸在腰間的宮牌,茯苓只覺得腰上一疼,宮牌已被拽了下來。
明澤看了一眼手中的腰牌,細膩的白玉清冽溫潤,是女官的腰牌?仔細看上面的字,正面寫著清風殿,背面刻著五品——茯苓。
清風殿?她是她身邊的女官?明澤細細打量這名喚茯苓的女子,面容清秀,雙眸沉靜,面對他的長劍,臉色只是微變,沒有花容失色。收回長劍,明澤冷聲問道:“這麼晚了,你在這幹什麼?”
茯苓暗暗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才淡淡的回道:“天太熱了,睡不著四處走走。”
天熱?這個藉口顯然不太高明,卻也讓人無話可說。普通的宮女太監,若沒有主子的差遣,戌時之後便不能在宮裡隨便走動,但是茯苓的品級比他這個從五品的三等侍衛還要高出一階,要四處走動“納涼”,也輪不到他來管,心裡自嘲一番,明澤將白玉宮牌還給她,臉色仍是冰冷,說道:“時候不早了,請回吧。”
眼光瞟過那扇緊閉的小門,茯苓擔心夏吟出來的時候看到她與這侍衛僵持,必定打草驚蛇。接過明澤遞過來的腰牌,茯苓快步離開。
茯苓走在前面,明澤跟在後面,他看起來高大,腳步卻很輕,若不是月影投射出長長的影子,茯苓幾次都感覺不到身後有人。那道影子一直跟在她身後,茯苓終於停下腳步,回過身問道:“你跟著我幹什麼?”
明澤冷冷的回了一句:“末將正在夜巡。
將紅貼扔到桌上,燕弘添背靠著龍椅,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樣子,笑道:“樓老將軍和太后沒有意見?”
鳳眸輕瞇對上燕弘添興致盎然的眼,樓夕顏輕笑著回道:“臣告訴他們,這是皇上恩準的日子。”
燕弘添嘴角的笑僵在脣邊,“樓夕顏!”他竟然用他做擋箭牌!難怪樓穆海不敢有意見,東太后這段日子以來也沒給他什麼好臉色,去請安她也不見。原來是夕顏在背後搞得鬼!
……
輕紗帷幔,香火繚繞,神臺上,一尊金佛面帶慈悲的笑容,靜靜的立在那裡,木魚的咚咚聲,一下又一下,沉靜而清晰,金佛旁邊,紫檀佛珠散發著幽幽的香氣,能讓人心平氣和。
佛像前,楊芝蘭靜閉著雙眸,臉色沉靜平和。
老嬤嬤立於輕紗外候著,木魚聲漸歇,楊芝蘭淡淡的聲音有內室傳來:“事情辦得如何?”
“太后請放心,事情已經辦妥,他們絕對不敢亂說話。”老嬤嬤忽然跪倒在地,低聲請罪道:“這次都是奴婢的疏忽,才讓事情敗露,請太后責罰。”
輕紗帷幔被輕輕撩起,楊芝蘭慢步走出,老嬤嬤趕緊起身,上前攙扶,她的臉上倒未見得如何的生氣,反而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嘆道:“罷了,青靈沒死,算她命大,這次的‘意外’,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穫,至少哀家終於發現了一向完美得無懈可擊的樓夕顏,也有了軟肋。”
樓夕顏啊樓夕顏,你不該辜負萱兒,不該是樓素心的好外甥,更不該和哀家作對!
扶著楊芝蘭在木椅上坐下,老嬤嬤輕聲說道:“太后,餘項到了。”
“宣。”
一名三十出頭的男子跟在老嬤嬤身後進到屋內,利落的下跪行禮道:“太后金安。”簡單的布衣,中等身材讓他看起來並不起眼,唯有那雙低垂的眼眸中隱含的精光顯示著他的不同。
“起來吧。”楊芝蘭拿出一封燙金密函,冷聲交待道:“帶上這個,快馬加鞭趕往西北屬地,將它交給首領穆滄。一定親自要交到他手裡。”
“是。”接過密函,男子將其妥善的收入懷中,再次行禮後起身退了出去。
楊芝蘭拿起手邊的佛經隨意的翻著,臉上慈愛的表情與剛纔的言辭冷咧的樣子大相徑庭,老嬤嬤在楊芝蘭身後站了很久,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擔憂的說道:“太后,最近皇上極寵青楓,後宮其他嬪妃已心生不滿,青楓的氣焰也越發高漲,長此下去,只怕她連您都不放在眼裡。”
楊芝蘭輕輕一笑,泰然回道:“皇上獨寵誰,這些事情留給皇后去擔心吧。”
弘添寵愛青楓,不過是因爲辛氏家族勢力太勝,借青楓平衡一下後宮而已,只要樓夕顏一倒,青楓自然就興風作浪不起來了。
……
夜
十五的月格外的明亮,青楓躺在牀上就能看到月光透過窗紙,灑下一地的熒光。燕弘添好幾個晚上都沒有過來,她樂得清閒。只是從下午開始,她就覺得腹部隱隱作疼,以爲是葵水推後了有些不適,她也沒在意,現在好像越發的疼了起來。
實在睡不著,青楓手輕輕的按著腹部,想叫偏房的茯苓幫她看看,還未起身,一道人影從窗外飛快的掠過,只在窗紙上留下一抹黑影便又消失不見了,青楓心驚,僵直了身子不敢亂動,正想著要不要叫人的時候,那道黑影已經敏捷的推開窗櫺,從窗外翻身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