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步法輕盈,翻窗入內(nèi)沒有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響,他半蹲在窗下觀察屋內(nèi)的情況。青楓側(cè)臥在牀上,微微睜開眼睛盯著黑衣人的一舉一動,雖然有紗幔隔著,但是當(dāng)他的眼光掃過牀帷的時候,青楓的心還是如擂鼓般砰砰狂跳,手緊緊的抓著薄被下的牀單,呼吸幾乎都要停止了,青楓緊咬著下脣,這時候疼痛能讓她冷靜,現(xiàn)在叫人已經(jīng)沒用了,侍衛(wèi)還沒到,她就沒命了。
黑衣人環(huán)視了一圈後,起身朝著屏風(fēng)旁邊的矮櫃走去,黑暗中,青楓只看出黑衣人大約身高七尺,體型精壯,一身黑衣,臉和頭髮都包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他打開櫃子的抽屜不知道在翻找著什麼,很快他又輕輕合上抽屜,然後迅速的從來時的窗戶翻了出去,沒多停留一刻,整個過程不過小半盞茶的時間。
青楓僵在牀上,久久不敢動,只是微微側(cè)身看向窗外,月光依舊明亮,透過瑩白的窗紙,沒看到任何黑影。他走了嗎?又等了一會,屋外仍是一片寂靜。青楓輕手輕腳的下了牀,走到門邊,推開一條門縫看出去,院門緊鎖著,院內(nèi)空無一人,一盞燈籠懸在石階的扶手上,守夜的小太監(jiān)半趴在階梯上睡著了。一切看起來都很平靜,確定沒有任何異狀,青楓才大著膽子推開房門。
出到屋外,夜風(fēng)一吹,青楓立刻打了一個哆嗦,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剛纔驚出一身冷汗,她的衣服都溼透了。
青楓低聲叫道:“小楚子。”
小楚子趴在臺階上一動不動,青楓伸出手,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一點(diǎn)反應(yīng)都沒有,青楓又推了他一下,小楚子仍是一動不動。
他…不會死了吧?青楓剛剛放下的心立刻又提了起來。
“小楚子!”青楓一邊叫著,一邊用力的推了他腦袋一下,趴倒在地的人忽然動了,青楓驚得倒退一步,好一會,小楚子才慢慢的坐起來,一邊揉著暈沉沉的腦袋,一邊擡起頭,對上青楓鐵青的臉,小楚子大驚,混沌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起來,撲騰一下跪倒在青楓腳邊,連聲求饒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求娘娘饒恕!”他平時守夜絕對不會偷懶睡覺,今兒個不知道怎麼回事,忽然很困很困,他也不記得什麼時候睡著的!
他還活著!青楓暗暗鬆了一口氣,一連串的驚嚇讓她有些虛脫,本來隱隱作痛的腹部忽然疼得厲害,扶著門框勉強(qiáng)站立,青楓低聲說道:“起來吧,快去叫茯苓到我屋裡來。”
“是是是。”青楓沒有責(zé)罰他,小楚子暗自慶幸的同時,腳下的動作可不敢有一絲遲緩,從地上一下竄了起來,小跑著去叫人。
茯苓被“啪啪”的拍門聲驚醒,低聲問道:“誰?”
“是我,小楚子!娘娘找你呢,讓姐姐快點(diǎn)過去。”茯苓剛問完,小楚子焦急的聲音立刻從門外傳來。
茯苓看了一眼窗外,夜色濃重,周圍安靜得只能聽見小楚子在門外焦急的來回踱步的聲音,現(xiàn)在還是半夜吧?沒細(xì)想太多,茯苓隨手披了一件衣服去開門。
看見茯苓出來,小楚子#小說?提著宮燈給她照明,急道:“好姐姐你快點(diǎn)!”
捋了捋披散的髮絲,茯苓一邊整理衣服,一邊問道:“現(xiàn)在幾更天?”
“三更已過。”
茯苓往主屋的方向看去,屋內(nèi)亮著昏黃的燭光,房門還半開著,心中忽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yù)感,茯苓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輕推開房門,茯苓就看見本應(yīng)該趟在內(nèi)室軟牀上的青楓正趴在正廳的圓桌上,茯苓大驚失色,叫道:“主子?”
聽見茯苓的聲音,青楓強(qiáng)撐起身子,說道:“關(guān)上門。”
茯苓將門關(guān)上落下門栓,快步走到青楓身邊,還未開口,青楓猛然拽著她的手,緊緊地抓著,冰涼的十指讓茯苓擔(dān)憂不已,“主子你的手好涼,是不是不舒服?”
青楓稍稍傾身向前,壓低聲音說道:“剛纔…屋裡進(jìn)來了一個黑衣人。”
什麼?
“您有沒有受傷?”茯苓下意識看了一下週圍,回過神來,又緊張的上下打量青楓,生怕她有什麼閃失。
“我沒事。”青楓回給她一個勉強(qiáng)的笑容,臉色依舊蒼白,茯苓不放心的想幫她把脈,青楓忽然指著屏風(fēng)旁邊的矮櫃說道:“對了,黑衣人進(jìn)來之後就到那櫃子裡不知道翻找什麼,然後立刻又出去了,你去看看,少了什麼?”
“嗯。”鬆開青楓冰涼的手,茯苓走到矮櫃,手搭在抽屜把手上,心跳陡然加速,輕輕拉開一條縫隙,沒發(fā)現(xiàn)什麼異狀,茯苓才小心的拉開抽屜。抽屜裡存放的首飾盒和絲巾看起來有些凌亂,茯苓清點(diǎn)了一下,首飾、銀兩都沒有短少,幾個首飾盒下面,好像壓著一塊紅布,她記得主子沒有紅色的手帕,茯苓伸手過去想把它拿出來,才發(fā)現(xiàn)紅布里面還包著東西,軟軟的像個布團(tuán)?
茯苓將布包拿出,就著燭火打開一看——
看清紅布里包裹的東西,茯苓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手一鬆,那東西滾落到櫃角。
聽到茯苓的吸氣聲,青楓擡眼看去,就看見一團(tuán)東西從她手中掉落,好像是…布偶?想起身過去,腹部的抽痛讓她動彈不得,青楓只能沉聲說道:“拿過來給我看看?”
茯苓心有餘悸的撿起地上的布偶,緊緊的捏在手裡,遞給青楓的時候手還是抖的。
青楓細(xì)看手中的東西,那是一個做工精緻的布偶,紅衣錦袍,長髮如雲(yún),頭上紮了四根銀針,前胸還貼著一張潢色的符咒,符咒上寫著“卯時三刻”四個字。一根又粗又長的銀針從布偶心口的位置穿胸而過,看著就很瘮人。
這是什麼意思?黑衣人冒這麼大的險,放個人偶到她房裡想幹什麼?沒有生辰八字沒有名諱,這是要詛咒誰?又是誰指使黑衣人這麼作的?
青楓握著布偶凝眉思索,茯苓驀的想到了什麼,一把搶過青楓手裡的人偶,一邊拆掉布偶上的銀針,揭下符咒,一邊急道:“在宮中行巫蠱之術(shù),輕則打入冷宮,重則死罪!”這布偶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不管主子怎麼解釋,都會被有心人抓住把柄,鬧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茯苓手忙腳亂的拆著布偶,青楓漸漸冷靜了下來,低聲呢喃道:“後宮戒備森嚴(yán),宮外的人要想進(jìn)宮都不容易,更別說不驚動御林軍的情況下摸進(jìn)清風(fēng)殿。此人一定是宮裡的人,還必定非常熟悉後宮的地形,知道御林軍夜巡的時間和路線,他甚至對清風(fēng)殿也不陌生,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nèi)完成他要作的事情。”他進(jìn)入她的房間這樣輕而易舉,想一刀結(jié)果了她也不是什麼難事,爲(wèi)何要放一個布偶在她房間?
腦子越來越清晰,腹部卻猛然抽痛起來,青楓低哼了一聲,茯苓擡起頭來,這時才發(fā)現(xiàn)青楓的臉色白得透明,額頭滿是細(xì)汗,一開始她以爲(wèi)青楓是受了驚嚇,現(xiàn)在看來遠(yuǎn)不止這樣。
“主子,你怎麼了?”
“我…肚子有點(diǎn)疼。”捂著腹部,青楓聲音微顫,茯苓趕緊輕握著她的手腕,給她把脈。
這脈象…茯苓驚訝的擡頭,盯著青楓的眼神有些遲疑又隱含欣喜,青楓被她看得莫名,問道:“怎麼了?”
茯苓久久不答,又仔細(xì)號了很久的脈,才輕聲回道:“主子您這好像是…喜脈。”
喜脈?!
“不可能!”青楓低呵,怎麼可能呢?她第一次與燕弘添同房之後,就喝了敬事房準(zhǔn)備的秘藥,不可能受孕,第二次侍寢到現(xiàn)在纔不過一個多月,後來的日子燕弘添雖然常來清風(fēng)殿,但是很多時候,他都是累極了抱著她就睡過去了。
她怎麼可能這樣就…有孕了?
“奴婢也不敢肯定,要不請御醫(yī)來看看吧。”茯苓也慌了手腳,身懷龍種是何等大事!而且主子的脈象不穩(wěn),還是應(yīng)該儘快請御醫(yī)過來診治纔是。
“等等。”青楓叫住準(zhǔn)備出去叫人的茯苓,低聲說道:“讓我…想想。”
她肚子裡竟然懷了燕弘添的孩子。
一個孩子…
知道這個消息之後,腹部的疼痛似乎不再單純的只是疼而已,一條生命正在她肚子裡孕育?燕弘添那雙永遠(yuǎn)幽深的黑眸瞬間在她的腦子裡閃過,青楓捂著腹部的手不自覺的緊握成拳。
青楓臉色蒼白如紙,脣色也漸漸泛青,茯苓急道:“主子,您的身子不能拖,不然孩子可能就…”
孩子可能會沒了!眼光掃過圓桌上已經(jīng)被茯苓拆得七零八落的布偶,青楓猛然想到,孩子不能掉,她不知道卯時三刻會發(fā)生什麼,但是不管發(fā)生什麼,這個孩子就是她的保命符!
青楓一邊抓起已經(jīng)被拆碎的布偶,扔進(jìn)裝茶具的紫砂茶盤中,一邊說道:“燭火。”
茯苓瞭然的拿來蠟燭,點(diǎn)燃了茶盤裡的布碎,只一會功夫,火苗緩緩熄滅,上好的絲絹已被燒成一小捧黑灰。青楓掃視了一圈,目光停在窗臺的海棠上,說道:“把灰燼埋進(jìn)花盆裡。”
茯苓手腳麻利的將布灰埋入土裡,還不忘把紫砂茶盤上燒過的痕跡處理好。
“你。去請黃矯,必須請到他,快點(diǎn)…”好痛!她快撐不住了,但是其他人她信不過。
“是。”茯苓不敢再耽擱,拉開門跑了出去。
“茯苓姐姐…”小楚子爲(wèi)值夜睡覺的事情懊惱不已,在院子裡走來走去。茯苓從娘娘的房裡跑了出來,打開院門衝了出去,喊她她也不理。
“來人啊——嵐兒!夏吟!”
小楚子這邊還沒反應(yīng)過來,那邊就聽到青楓大喊聲。夜深人靜之時,青楓忽然喊叫,不僅嚇了小楚子一跳,清風(fēng)殿內(nèi)的奴才們都驚醒了,下人房裡一陣騷動。嵐兒和夏吟都是娘娘的近身宮女,有自己單獨(dú)的房間,小楚子反應(yīng)過來後立刻跑去敲她們的房間。
嵐兒和夏吟驚惶的出到院內(nèi),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麼事情,腳下的步子不敢停歇,一邊扣著身上的外衫,一邊往主屋跑去。
兩人剛進(jìn)到屋內(nèi),就聽到青楓厲聲問道:“今晚皇上在哪?”
後宮裡不成文的規(guī)矩,入夜以後,各宮各殿必定有人到敬事房打聽皇上夜裡留宿哪個宮,以便自家主子問起來能答得上,但是青楓是從來不問的,今夜這是怎麼了?兩人對看一眼,嵐兒如往常一般垂下頭不吱聲,夏吟低聲回道:“皇上這些天都在正陽宮就寢。”
看了夏吟一眼,青楓轉(zhuǎn)向嵐兒說道:“嵐兒,你去正陽宮告訴皇上,就說我腹痛難忍,請皇上過來。”這時候她不能讓夏吟離開清風(fēng)殿。
“這…”還有不到兩個多時辰就早朝了,大半夜的去打擾皇上,她只怕沒見到皇上就給趕回來了。嵐兒慌忙擡頭,對上青楓灰白的臉,不禁愣住了,娘娘好像真的病得不輕?
她疼得直打抖,這丫頭還愣著不動,青楓怒拍桌子,呵道:“快去!”
“是。”嵐兒慌忙提起裙角跑了出去。
青楓說完便又趴在桌上,粗重的喘息聲也把夏吟嚇壞了,手足無措的說道:“娘娘,奴婢…奴婢去請御醫(yī)!”
“站住…”本來應(yīng)該氣勢十足的話,此刻卻虛弱無力,青楓抓住夏吟的手,顫聲說道:“茯苓已經(jīng)去了,你扶我到牀上躺下。”
“是。”青楓十指冰涼,手心濡溼,長指甲抓得夏吟生疼,她不敢哼聲,扶著青楓到內(nèi)室躺下,蓋好了薄被,青楓蜷著身子,還是抖得厲害。
“冷…”青楓輕聲低喃著。
“娘娘?”夏吟低喚了幾聲,青楓都沒有理她,眼睛微閉,嘴角緊抿,竟有些神智不清的樣子。
夏吟忽然轉(zhuǎn)身衝出屋外,青楓一直緊閉的眼睛倏的睜開,眼裡的寒光足以攝人,正當(dāng)她要撐著起身的時候,夏吟抱來一牀冬天的厚被子又跑了回來,身後還跟著一個手裡端著茶盞的小宮女。
夏吟給她蓋好厚被子,又從宮女手中接過茶盞送到青楓脣邊,說道:“娘娘,這是參茶,您喝一點(diǎn)暖暖身子。”
清冷的眼盯著夏吟看了一會,青楓掩下眼眸,接過茶盞,卻沒有喝,只是緊緊的握在手裡取暖,待一波波的疼痛過去,青楓才低聲說道:“讓他們把院子裡的燈籠全部點(diǎn)起來,還有屋裡的蠟燭也都點(diǎn)燃了。”
“是。”青楓的眸光不算銳利,平靜如水,卻看得夏吟心驚肉跳。
剛纔青楓那一叫,整個清風(fēng)殿裡的奴才都醒了,候在屋外不敢吱聲,青楓下了令,衆(zhòng)人雖然一頭霧水,手腳依舊麻利,一時間整個清風(fēng)殿裡裡外外腳步紛雜,燈火通明。
“皇上駕到——”
深夜,這一聲通報(bào)顯得比平時更加尖銳,奴才跪了一院子,躺在牀上的青楓也皺起了眉頭,他,竟然真的來了?
------題外話------
謝謝大家一年來的陪伴鼓勵,新的一年,綠在這裡,祝大家新年快樂,龍年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