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無言的指尖，順著淚千行的秀致的眉端，緩緩滑落，然後是眸子，鼻樑，最後是脣，然後手掌撫在淚千行的臉頰上，然後忽然掙扎著起身，把臉貼在淚千行的臉上。

許久，許久都沒有動。

如果不是淚千行感受到臉上傳來溼冷的感覺，她根本不知道，顧無言在掉眼淚。

她從來也沒有見過顧無言掉眼淚，而她自已也幾乎是從不掉眼淚的，顧無言的這些眼淚，讓她有些不知所措，他爲什麼要哭呢？

她伸手想要替他擦乾眼淚，卻被他一把攔下，他低沉著聲音說：“我知道，我很快就要死了，也許現在只不過是在迴光返照?！?

淚千行靜靜的聽他說下去。

“我哭，並不是因爲傷心難過，更不是怕死，而是……”顧無言聲音低得幾乎讓人聽不到，他極低微的說著：“而是，我覺得很對不起你！”

這一句話，引得淚千行鼻子酸酸的，她用手掩住了他的脣，制止他再說下去，他卻推開她的手，“你讓我說下去吧，有些話一直不說，等想說的時侯，也許永遠也沒有機會了！”

淚千行哀哀的看著他，嘴角泛起了半朵悽然的笑容，然後也用手去握他的手。

淚千行的指尖是溫暖的，顧無言覺得身心都包裹在那片溫暖中，從指端一直暖到了心底，他幽幽的說：“我一生中，做了不少錯事，但我最後悔的，就是錯失了你！”

淚千行心中一顫，覺得有了這句話，就算讓她現在去死，也盡值了，她搖頭微笑，儘管知道他看不到她，卻仿若他那深情的、無奈的、帶著蒼茫和憂悒的眼神仍能看到她似的，悽然的笑：“失去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失去自已！”

顧無言搖頭：“我過不了自已這一關！是我沒有勇氣，是我懦弱，讓你一再的受到傷害！如果當時，我有那麼一點點的勇氣，也許就不會是今日的結果了！”

這話

讓淚千行一陣心酸，的確，如果當年的顧無言不是一味的退縮，那事情根本不會演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現在家破人不在，物是人非事事休，再提已惘然……

“我在想，爲什麼我一直要傷害你呢？讓你快快樂樂的生活，不是很好麼？我卻那麼自私，既然得不到，還想要強佔，還不容許你離開我半步，我實在是太自私了！”顧無言發出低低的喟息，清俊的臉上仍有未乾的淚痕，卻已不再流淚，只是流露出無可奈何的傷感，還有極低的憐惜。

他從沒有對淚千行說出這樣的話來，淚千行對他一直是又愛又恨，卻聽不到他的半句真心，半分真言，沒想到在生命彌留之際，還能從他口中聽出這些，對他所有的怨恨，都在這一刻冰消雪融，她寧願往昔種種，幻然若夢，而今日纔是真正的相依相守！

“今天你能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已經很心滿意足了！”淚千行心中是濃濃的欣慰，她用手輕撫他的臉：“你若是還對我有半分情義，就不要死！你是大方國的驃騎大將軍，你千萬不能死，你還要輔助我推翻淚千宇，還要替我報仇雪恨呢！”

“威風何甲？現在的我已不是昔日的驃騎大將軍了！”顧無言說到這裡，臉上是一種無可奈何的痛心之情：“看來，我無法幫到你了，我再也沒辦法幫到你了！”說著一陣氣促，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的咳了起來。

淚千行急忙拍著他的背，柔聲安慰：“你想得太多了，紀公子已經去給你找解藥了，你很快就可以沒事了！”

“可是我永遠也無法面對你了！我永遠也無法面對你了！”顧無言喃喃的說，失神的眸子凝望著虛無的遠方。

“不會的，你不會死的！你不會死！”淚千行聲音中透著重重的鼻音，她雖然沒有掉眼淚，可是聲音卻是帶著哭腔。

“不要哭，在我記憶中，你是從來也不哭的，所以，請不要再爲我掉眼淚好不好？”顧無言幾乎是在

懇求了。

“嗯……”淚千行拼命的點著頭。

顧無言不放心的在她臉上摸了摸，然後把手縮回自已的懷中，說：“我有樣東西給你瞧……”

“什麼東西？”

顧無言從懷中摸了很久，然後拿出一個小小的香囊，臉上帶著孩子氣的笑：“喏，就是這個東西，我在花叢中撿到的，一直想還給你……”

淚千行已一把抓在手中，聲音帶著不可置信：“這個東西，還沒有丟？我以爲永遠也見不著了。”

“當然沒有丟！裡面的東西也一樣沒少?！鳖櫉o言輕輕的說，只是微微的蹙了蹙眉。

淚千行已迫不及待的打開來瞧，她最在乎的，仍然是那半塊玉佩。

“玉佩仍在?！鳖櫉o言彷彿知道她的心事，一語就道出要害。

淚千行緊緊把玉佩握在手中：“你也知道我找的是這個？”

“如果不是見到這塊玉佩，我怎知，你一直，你一直這般待我？”顧無言想到同，就是那天，在他見到這方玉佩後，心中激盪不已，在找到淚千行後，不計一切後果的和她發生了關係?；秀敝?，依稀可見她那柔弱而纖細的胴體，那光滑如緞的肌膚，那黑山白水般分明的明眸，那似喜非喜，似嗔非嗔的嬌豔，然而這一節，彷彿都離他很遠，很遠很遠了。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抓住，越是不想放棄，卻越是疏離，這忽近忽遠的感覺，讓他從心底感到悲涼。他是錯過她了，既然錯過了，一轉眼就是一生，今生今世也都負了她，竟再也不能回頭了！

“可是我親手殺了你的哥哥，就算我再怎麼對你好，你也不肯和我在一起是不是？”淚千行悲哀的道：“是不是呢？”

顧無言想也不想：“是！正因爲如此，我纔不願意活下去，今生今世，我再也無法面對你！再也無法面對！”

“難道你就不能拋開一切？”淚千行的臉色宛如一朵迅速萎謝的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