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無言目光平靜得如同死水，這平靜卻有一種讓人感到“心死”的感覺，他平靜的說：“是我控制不了自已，現(xiàn)在我清醒了、明白了，更醒悟了。所以……”他話鋒一轉：“我已決定死在你的手裡?！?

說完之後。只見淚千行披衣靜立，把臉轉身一旁，月光把她的鼻頷勾勒出一種深明柔和的弧線。

四周靜寂一片。

“你動手吧?！鳖櫉o言平平靜靜的看著她，平平靜靜的說，同時扯開衣衫露出胸膛。

淚千行全身震了一下，轉過臉來，臉色煞白一片，眼淚像銀河一般伏在她臉上，用手指著顧無言，卻顫著脣說不出一個字來。

顧無言驚呆了，他從來沒有看到過淚千行流淚，就算在她知道父兄被殺之後，也只是一臉的悲憤，而沒有流下一滴眼淚。他以爲她是個從不會流淚的女子，可是她現(xiàn)在臉上竟然掛著眼淚，像流向心底的血，顧無言的心劇烈的疼痛起來，他從來也沒有這麼疼過！

“你是不是很恨我？”淚千行眼底泛起淚光，咬牙問。

顧無言想要搖頭，卻一頓，然後又重重的點頭。

“那你有沒有愛過我？”淚千行絕然的問，她的聲音像冰裡帶點落英。

顧無言凝視著她，緩慢而又堅定的點頭。

淚千行冷笑，笑容裡有著哀怨的絕決：“很好，我總算明白了你的心意，也總算看透了你的爲人！”

顧無言忽然有一種很害怕的感覺，這種感覺，還是在上一次，他大哥死的時侯……

心念剛一轉，忽然劍光一閃，淚千行反手朝頸中割去。

顧無言大驚，急忙扣住淚千行雙手，淚千行頸中已然中劍，顧無言抱起了她，用全部的深情、歉意和專注跟她說：“你這又是何苦……”

淚千行微微擡眸，瞥了他一眼，這一眼似有千言萬語，卻不能說出口，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無痕！”顧無言抱緊了她，心中絞痛得不能自

已！他的眼已被淚水蒙朧，他忘了世間的一切，只求全心全意的貼緊淚千行，擁住了她，她的血染紅了他的衣衫，他聽到血流出來的聲音，彷彿是他的心在喟痛。

這些天的逃亡，奔波，往日種種情感，一起涌了上來，顧無言只覺得天昏地暗，他一直在反覆的說：“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又說：“你很痛吧？”其實根本就是他的心在痛！

不知過了多久，月影映在山洞中，讓人感到無比的灰暗，顧無言卻感到無比的頹喪，他深切感受到哀莫大於心死，淚千行已死，他也不想活了，他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

暮然，他乍聽到微微的低吟。他幾乎不敢相信，那是淚千行的低吟。

他隨即證實了不是幻覺，淚千行微微在蠕動著，她的手，仍給顧無言握得緊緊的，但已有了輕微的呼吸。

——淚千行未死！

她回劍反割自已的咽喉時，劍只嵌入幾分，即給顧無言一把打落，血是流了一地，但大部分是顧無言身上中劍流下的血！

山洞在月光下靜靜的，四周更寂，顧無言被一陣難言的喜悅，深深憾動著，馬上救人！

淚千行醒來是兩個時辰之後的事。她自一片無邊無際的深海中輾轉掙扎，突然醒了過來。

她醒來的時侯，月影還淡淡的照在山洞中，四下裡靜寂無聲。

淚千行一旦醒來，就知道自已未死。

這麼多年來，她已經(jīng)不認爲活著是件快樂的事，雖然，在多年以前，她曾快快樂樂、盡情痛快地活過，也一度以爲生命是充滿歡悅的，她享受每一分陽光的熱力，每一陣微風的清涼。每一刻的美、每一個人的好。

可是現(xiàn)在她已不那麼想。

很久都不再那麼想。

她曾經(jīng)覺得自已很不幸，心喪欲死！可知心喪欲死是什麼滋味？就是活著，而沒有希望！沒有任何希望的活著！

在淚千行的世界裡，感情是她的全部，如果沒有了感

情，沒有了愛，她活，但如死！顧無言對她忽冷忽熱，她能理解，可是就在剛剛發(fā)生了那樣的關係後，他竟然對她說出這樣的話來，她真的接受不了！這是誰也無法忍受的！

本來在父兄死後，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與其說是報仇，不如說是一路有他相伴，可是現(xiàn)在呢？所有的夢都已碎，所有的希望都已破滅，等於什麼都沒有了，一切都沒了，甚至連希望也沒有了，只有絕望，比心碎還要無由的絕望！所以她根本就不想活了，人若沒有了希望，生存的意義已經(jīng)沒有了！這是比死亡還要令人恐懼的事情！淚千行夢碎，心死，絕望到無以復加，所以她選擇了死！也許人一死，所有的愛、恨、情、仇，都沒有了，不存在了！真的就無所謂了！

淚千行醒來仍覺一陣昏眩，頸中有著近乎麻木的刺痛感，那一劍割破了她的頸部，卻未傷到要害，但她的生命幾乎滑破了蒼穹。

活著不是一件快樂的事呢，但死也不是！對淚千行而言，醒來的她在月光下，看到一個身影。

然後她看清楚了那個人的眼睛，一雙充滿了深情的、無奈的眼眸，就是這個人，使她失去了自已！

顧無言看到淚千行醒來，高興得幾乎快哭出來，顫著聲音，卻又壓得極低，生怕再嚇到她，他輕聲的問：“無痕，你醒了？”

月光映在淚千行秀小的臉上，她的臉色出奇的平靜。

見淚千行不說話，顧無言又小心的問：“無痕，你的傷口還痛嗎？”

淚千行緘默。

顧無言又開始害怕起來，這害怕的感覺，讓他覺得無助，他一生中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所以他湊近她，去握她的手，惶惑的問：“無痕，你說話好不好？”

淚千行過了好一會兒才問：“我沒死，你很失望吧？”同時抽回了手，她不願意再碰他。

顧無言長嘆一聲：“沒有，我很高興，也很開心！因爲你還活著，如果你死了，我，我也不想再活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