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壓繼續在下降——”
“病人家聯繫上了沒?”
白色,藍色和銀色相交的手術室內,刺目的紅色不協調沾染了白色的手術檯,手術刀落在盤中發出脆耳的聲響,連帶著腥氣的血紅。穿著手術服的醫生低著頭,動作嫺熟的在病人身上做手術。
“抽吸——”
“他們在外面等著了。”
病人的左腿,有些走形的骨骼,殷紅的血液順著小腿染上了手術檯。動手術的醫生擡起頭,迎著燈光和對面的醫生對視了一眼,各自明白對方眼中的深意。
“去問下家屬,病人有對藥物過敏史嗎?”一個年輕的男生,透著一絲清朗,隨後是一陣腳步聲。
“麻煩再去問下,病人之前有沒有什麼生病歷史?”
另一個顯得有些年老的聲音,邊查看病人的傷勢,邊皺著眉頭說道。手上的動作絲毫沒有停頓,動作嫺熟的接受護士遞過來的器具。
儀器上嗶嗶嗶的發出聲響,藍色綠色的數字在交替下降。
亂中有序的手術室內,有凌亂的腳步,在來回走動。“家屬說病人沒有過敏藥物,小時候容易骨折,現在腿型有些微變?!?
病人的左腿血肉模糊的一塌糊塗,血液已經開始凝固混合著其他一些東西變得異常噁心。血液和地面上的灰塵粘在一起,小腿處皮開肉綻,骨頭、肉和皮粘連在一起混合著乾涸的血液和不知名的骯髒的東西,隱隱約約伴著醫用藥水的味道,看者胃裡翻騰的厲害。
有新來的護士不斷的用一隻手輕拍著胸口。
年老的醫生皺著的眉頭,絲毫沒有鬆開的跡象?!拔耶斄四屈N多年的外科醫生,就沒見過這麼脆的骨頭?!惫穷^鬆的像是七老八十的老者,患上了骨質酥鬆癥一樣。
那麼嚴重的車禍,也不是沒有過。
唯獨病牀上的女子,和其他人不一樣,召集了醫院裡面骨科大部分的精英,還有其他科室的醫生,各個神情嚴肅的站在手術術裡,絲毫不敢懈怠。
手術室內的燈光,強烈且刺眼。
嗶——嗶——嗶。
“病人出血過多,通知家屬簽字去交錢,到血庫拿血。”有人聽到吩咐,匆匆而去的腳步在手術室的門口漸漸遠行。。
手術檯上的病人,合著的眼皮,眼球在微微轉動。“醫生,病人好像要醒過來了?!?
“加□□醉劑劑量。”
手術室內,有醫生和護士交談的聲音?;蜉p,或響,在手術室內伴隨儀器的聲音,傳入她的耳內。
“鑷子——”
嗶——嗶——嗶。
吵。
她似乎是想要掙開眼睛,睏意又一陣涌了上來。有什麼藍色的東西蓋在她的身上,忽冷忽熱,嘴脣乾燥的想喝水。
啪嗒一聲,手術刀或者其他什麼,扔在一邊的盤子裡,發出詭異的聲音。
“疼——”
她輕輕說。乾燥發白的嘴脣抿緊著,聲音沙啞的完全不像這個年紀的女子。
“你說什麼?再重複一遍?!?
右手上,傳來冰涼的感覺。她的耳邊,嗡嗡的有人在說話,手術檯上的人慢慢的又閉上了眼睛。
吊瓶的鹽水裡,被推入麻醉劑。旁邊,有人掛上了一袋血。紅色和透明色的袋子併攏的靠在一起。
“血壓正在下降,血氧飽和度也在下降?!庇腥藬E頭看一眼心電監護儀,冷靜清晰的從口罩裡面傳出?!绑w溫也在下降?!?
“出現室顫!”
“除顫——充電,離手。繼續——”啪的一聲,病人的心率漸漸開始恢復。只是沒一會兒,儀器上的數字又故態萌生。手術室裡面嘈雜的說話聲音,讓病牀上的女子漸漸合上了雙眼。手術室裡恢復了初時的有條不紊。
主刀醫生不斷讓護士換著器械,額頭的汗一滴滴的冒了下來。
有什麼東西,正在漸漸遠去。
手術室外,病人的家屬正在門外等候。“是我的錯,我就不該讓她出去,都是我的錯。”婦女面容悲傷壓抑的坐在休息椅上,低著頭埋在雙掌之間,哭著低低呢喃。
“別哭了,越哭越煩?!蹦凶邮盅e夾著一根香菸,並未點燃。左手邊的牆上,掛著禁止吸菸四個紅色大字的牌子。
來來回回的踱步,顯的他並不比哭泣的婦女好多少。
手術室的門被推開,穿著藍色手術服的醫生走了出來。病人的家屬急急走上前去,“醫生,我們女兒怎麼樣了?”
焦急。毫不掩飾的語氣。
醫生遞出一張紙。密密麻麻的一張紙,填寫著什麼。順手從口袋裡遞出一支筆,遞給了病人的家屬。
男子低著頭皺著眉,婦女鼻子一酸,又哭了出來。
走道上,寧靜的只有她的哭泣,他的嘆氣。醫生戴著口罩,看不清他的面容和情緒?!搬t生,你一定要救救她——”
“我們會盡力的。”
“我說了我不吃,我不吃?。?!”稍年輕的女子,面色蒼白的擡手,將放過來的碗拍了出去。
這都第幾只碗了。
看的病房旁邊的其他人嘖嘖稱奇,白色的粥潑被灑到了地面上,塑料的碗在地面上滾了幾下後停頓下來。
被白色渲染的病房裡,有一隻白色的塑料碗安靜而尷尬的躺在地面上。
同情的目光從病房的四面八方聚攏過來。她惱怒的拉起被子,將自己整個整個的包裹在裡面。不讓一絲陽光和異樣的目光照到她。
躲避,是她現在唯一可以做的。
“吃了纔好的快,你什麼都不吃傷口都不肯癒合,你沒聽見醫生說的嗎?都喝點湯,吃點營養的東西對你恢復有用。”
帶著一絲顫音,坐在旁邊陪伴的家屬蹲下身,開始收拾被病牀上的人丟在地上的碗。魚湯倒了一地。
她唉聲嘆了一口氣,站起了身。
“我還要好來幹什麼!”
她伸出左手,被子下面一片空空蕩蕩的,閉著眼睛的眼角末梢處,流出了眼淚。
“我去借個拖把,等我回來再給你盛一碗?!?
她的母親低著頭,離開了病房。
有其他牀位的人以及家屬,帶著探究和好奇的目光看著他們母女倆人。壓低著嗓音,用以爲只有他們聽得見的聲音竊竊私語。
等到她媽媽走遠,她才拉開被子的一角,轉過身,壓抑的哭了出來。鑽在被子裡的女子,從遠處看過去,能看到鼓起的白色被單,輕輕的顫動。
許久,被子下面的身影漸漸沒了動靜。
早已感覺不到疼痛,再痛的外傷,疼不過內心的悲涼。
空空的被子,有冷風吹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