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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

“王爺,不可!”

一片亂象之中,流胤突然發現自家主子非但不往回撤,還頂著密密麻麻的箭矢向前衝,驚得立刻喊了一嗓子,可寧王根本沒理會他,一騎絕塵直奔西面,情急之下他只好也跟著衝了過去。

馬蹄踏過數之不盡的碎石塊和屍體,即將追上寧王的時候半空中忽然有團黑影朝這邊飛來,流胤下意識伸手接住,再定睛一看,竟是個活生生的小男孩!就在他詫異之際,前方傳來了寧王低沉渾厚的聲音。

“帶他走!”

話音剛落,一陣勁風颳來,只聽咻咻幾聲,前方幾十米處已經扎滿了流矢,即將蔓延至腳下,流胤深知寧王如此安排定有理由,再不走便是害了男孩的性命,他只好咬咬牙,甩起馬鞭掉頭而去,流星般扎入了盾牆之內。

塵煙浮蕩的空地上只剩寧王和嶽凌兮兩人,流矢如梭,劈頭蓋臉地罩了下來。

他扔了繮繩,一把將她從地上拽起來,然後迅速騰起輕功朝後方躍去,霍如射日矯如龍翔,快得難以想象。然而箭矢緊追不捨,眼看即將穿胸而過,他突然轉了個方向,卷著她就地一滾,停下來的瞬間有劍光閃過,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割斷了,緊接著幾根巨大的柱子砰然倒下,擋住了所有的箭矢。

不知過了多久,叮叮咚咚的響聲終於停止,嶽凌兮喘著氣從地上爬起來,看見周圍插滿了箭,只有他們身下這片方寸之地完好如初,多虧了這些柱子,否則她恐怕已經被紮成了篩子。

可是戰場上怎麼會有這種東西?思及此,她眉間微微一攏,順著柱子倒塌的方向一路望過去,幾秒之後忽然愣住了。

這是楚軍的投石機!他居然把投石機給拆了!

嶽凌兮立即轉過頭看向寧王,他的頭盔不知何時掉了,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來,眉入鬢,脣削薄,那一雙深眸定定地看著她,亮如子夜寒星,倒映著天光也倒映著她的眉眼,教她難以移開視線。

他爲了救她不惜以身犯險,還毀了這麼重要的東西,她想說謝謝,卻不知用楚語該怎麼說。

然而眼下形勢依舊嚴峻,寧王直起身子梭巡片刻,對她道:“我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

這句話嶽凌兮聽懂了,遂點了點頭,剛邁開步子,一支冷箭嗖地劃過衣角,離她的胳膊只差半寸,寧王反應極快,長臂一攬,再次將她按回了屏障之後。

神機連弩重新上滿箭矢不可能這麼快,這箭是哪來的?

寧王目中閃過疑色,旋即望向城樓上方,只見方纔被打散的夷軍又重新聚攏在一起,個個張弓搭箭,還有一小撥人反攻了回來,筆直衝向他們所在的地方。

擒賊先擒王,他們是衝著他這個三軍主帥來的。

中軍那邊很快也發現不對,流胤正準備帶兵過去支援,又是一波箭雨落下,生生將他們逼回了原處,絲毫動彈不得,緊跟著夷軍便似潮水般涌了上來,將戰線一分爲二,封死了中軍前進的路線。

情況不妙。

雖然弓箭手不如神機連弩威力大,但在飽受攻擊的情況下寧王和嶽凌兮身前的屏障也抵擋不了多久了,木頭斷裂的聲音不停響起,猶如地府冥鍾在耳畔迴盪,讓人膽戰心驚。

這種情況之下嶽凌兮反而出奇的冷靜,她默默拾起了寧王的頭盔,然後遞到他面前。

他武藝高強,不帶著她,或許還有機會突圍。

寧王瞥了她一眼,接過頭盔戴好,嘴角隨之往上翹了翹,爾後突然扣住她的纖腰,將她緊緊按在身側。

“救人救一半不是我的作風。”

語畢,嶽凌兮還來不及弄明白他的意思,眼前景象忽然急速後退,而那些近在咫尺的夷軍也開始興奮地大叫。

“他們出來了!停止射箭,活捉寧王!”

一把鋥亮的彎刀從斜後方插了過來,直指寧王背心,他猛地回身甩出一道劍氣,那人便如雕像般僵住了,數秒過後胸前驟然裂開狹長的血河,如瀑布般噴灑一地,甚是可怖。嶽凌兮嚥下喉間翻涌的酸水,縮頭避開另一刀,拖著傷腿緊跟在寧王身旁,盡全力不成爲他的拖累。

儘管如此,兩人還是被逼到了死角。

蒙城本就位於高低起伏的山嶺之間,到處都是懸崖峭壁,兩人被呼嘯而過的山風牽動著步伐漸行漸遠,直到沾滿腥味的溼氣灌進鼻尖,寧王那雙幽深的黑瞳忽然一亮。

“抓緊我。”

他低聲說完,長劍即從手中疾射而出,穿透了離他們最近的那名西夷士兵的胸膛,然後他一個利落的旋身,扣住嶽凌兮就從山坡跳了下去,筆直墜入滔滔江水之中!

萬萬沒想到,嶽凌兮壓根沒聽懂他的意思。

混雜的聲音中要辨別他說出的字眼已經很難,再加上他動作那麼突然,所以她基本上是毫無準備地掉進了江裡,還沒來得及憋氣就被滅了頂,更別提抓緊他了。

夏汛當前,水流湍急,兩人被衝得七零八落,完全不受控制,寧王穿著盔甲,受到的衝擊較小,速度一慢下來他便探出水面尋找嶽凌兮的蹤影,只可惜負重在身,不但堅持不了多久還在逐漸下沉,他只好先把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

殊不知這精鋼打造的盔甲防護性好卻不易脫,他倒騰半天才脫下胸甲,而沉重的腿甲還在拖著他往下沉,好在他是練武之人,氣息綿長,否則真要憋死在水裡了。

就在寧王一心一意解盔甲時忽然有什麼東西纏上了他的小腿,他以爲是水草,剛要一腳踢開,卻在看清楚之後倏地收了力勁,然後伸出手將她拽到了身前。

來的正是嶽凌兮。

見她安然無恙,寧王心裡鬆了一口氣,隨後用手比劃了幾下,示意將她頂上去,讓她先游回岸邊,她卻搖搖頭,徑自滑下去開始解他的束帶,手指不停翻飛,動作極快,寧王垂眸看去,只能瞧見她海藻般的髮絲和偶爾冒上來的幾串氣泡,那一瞬間,心絃彷彿被什麼撥動了一下。

時間漫長得彷彿度秒如年,寧王感覺到水流速度逐漸變緩了,他們似乎已經漂到一段較爲平坦的河道上了,可盔甲還沒有全部解開。嶽凌兮雖然水性不錯,肺活量畢竟差了些,很快寧王就發現浮上來的氣泡越來越多,顯然她快到極限了,偏偏動都不動,完全沒有要上去換氣的意思,寧王瞇了瞇眼,轉手就把她提了上來。

她黛眉緊蹙,面色發白,卻做了個手勢告訴寧王馬上就要解開了,寧王彷彿沒看見,雙臂一舉就把她推了上去。

浮出水面的一剎那嶽凌兮才真正感覺到自己的肺差點爆炸了,然而她馬上聯想到還在水下的寧王此刻該有多難受,於是深吸一口氣扭頭又往水裡扎,誰知身子沉到一半驀然被人從下面託了起來,沒過多久,寧王也冒出了頭。

解開了?

嶽凌兮下意識想問,突然發現自己不會說,於是默默地閉了嘴,寧王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揚脣一笑,道:“解開了,我們上岸。”

說罷,兩人一同朝岸邊游去。

在水裡嶽凌兮還不覺得,一上岸,小腿霎時疼得鑽心,揭開溼漉漉的衣裙一看,傷口已經被泡得腫脹起來,慘不忍睹,她皺了皺眉,試圖借力站起來,卻搖搖晃晃地直往地上栽,寧王見狀,伸出手臂扶住了她。

“你的腿受傷了?”

他眉峰輕攏,繼而想到剛纔她在戰場上的窘境,怪不得沒跑出多遠,帶著個小孩又受了傷,能逃出來已是萬幸了,剛纔又在水裡待了那麼久,搞不好傷口要感染,得儘快找個大夫給她治療。

可看她現在的模樣也走不了多遠,不如先找個地方休息一陣,想到這,寧王舉目四望,漫山遍野的蒼翠之中隱約露出一方檐角,像是個小木屋,他立即收回視線對嶽凌兮說:“我們去那裡看看。”

兩人緩步前行,走近了才發現屋子裡並沒有人居住,已經積了些灰塵,不過牀鋪桌椅倒是一應俱全,還存了少量的被褥、傷藥及火石,看來這裡應該是獵戶冬天進山打獵的臨時居所。

雖說這裡是西夷的地界,但現在是夏季,不會有獵戶過來,在此休息片刻也無妨。

方纔經歷了一場打鬥,又在水中折騰了那麼久,兩人早已狼狽不堪,寧王去屋外拾了些乾草枯枝,在內屋和外間各生了一堆火,然後將門簾放下擋住彼此的視線,這才脫掉溼透的衣服。

嶽凌兮默默看著他的行爲,旋即也除下外衫放在架子上烘烤,毫無顧忌之色。

屋內一下子陷入了寂靜,除了偶爾撥動柴火的聲音再無其他,嶽凌兮看似在閉目養神,思緒卻在飛速運轉,從他們落水的地點到江水的流向再到周圍景物的變化,她將腦海中所有碎片拼湊起來,漸漸得出一個結論——他們在蒙城的東北方。

換言之,他們離楚國更遠了。

她輕輕扯動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正想著怎麼把他們所處的位置告訴寧王,簾子那頭忽然傳來了他的聲音。

“天色已晚,西夷山中多有猛獸出沒,不宜夜行,恐怕我們要在此過夜了。”

半晌無人答話。

寧王眼角微微一沉,以爲嶽凌兮受不住疼痛暈過去了,想也不想就掀開了簾子,誰知裡頭的人完完好好地坐在那,衣衫已經穿上,傷口也包紮好了,那雙霧濛濛的眸子就這樣瞅著他,還夾雜著尚未掩去的迷茫。

他在說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楚襄:!@#¥%……&*()

嶽凌兮:咩咩咩?

另:昨天留言的寶寶都有小紅包,請接收,明天不更後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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