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年宏宸並沒有將宋璇瀅送回太史府,在行到雅瑪城東城門的牆腳下時,突然命令馬伕折返方向,又回到了營地。
東郊軍營緊鄰北郊的皇家獵場,這點宋璇瀅已經(jīng)從鏢師提供的地圖中得知。但她不知道的是,在軍營的後方,竟然還有一條密林小道,可直接通往北郊的皇家獵林。
小道全程也就五十丈左右遠,兩旁叢林茂盛,沿途還有不少的士兵把守著。然而對於這些,宋璇瀅卻一點也不知道,因爲一爬上年宏宸的馬車,她就呼呼大睡了,連是怎麼下車的都不知道……
當宋璇瀅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完全地黑了。整個屋子,都籠罩在一片昏黃的燭光裡。牀前那粉色的輕紗,繡滿了栩栩如生的彩蝶,在朦朧的火光中展翅飛翔著。
下了楠木大牀,拔開紗縵,看著滿室華麗的櫃櫥傢什,淡淡的茉莉幽香沁人心脾,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沒有被送回去太史府。
第一眼看到的人,既不是年宏宸,也不是一般宅院裡的丫環(huán),而是一身粉色宮裝的宮女!詢問之下,方知自己現(xiàn)在身處的地方,竟然是她們離開延思島要到達的目的地,皖院!
想不到她們千里迢迢,從延思島一路風餐露宿地要趕往的皖院,竟然在她一個大懶睡後,就身居其所了!還真應(yīng)了那句,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皖院,座落在雅瑪城北郊國皇家獵林的西北面,佔地面積約有2公頃。宅院背靠綿延青山,面朝東南邊山林茂密的皇家獵林,西南南則設(shè)有一些馬場,射箭場等。
皖院內(nèi)有著數(shù)十間大小廂房,數(shù)不清的宮女太監(jiān)。裡面庭院重重,園林景觀七巧精緻。大至亭臺樓閣,小到杯盞匙羹,無不處處顯示著皇家的富貴。
從宮女的口中得知,皖院原是年寂良在皇家獵林休息的專屬行宮。但隨著年寂良年老體弱,已經(jīng)很少來北郊行獵了。後來,漸漸地就成了太子年宏宸的專屬行宮。
而此刻宋璇瀅入住的,是位於皖院主廂東面的側(cè)廂,皖寧閣。按古代的習俗,這可是女主人住的房間。以這宅子的特殊性,不是個妃,也該是個嬪了吧。年宏宸安排她住在這裡,也不知到底安的是什麼心!
難不成,他想金屋藏嬌?
以她現(xiàn)在的情形,確實蠻像的!這樣一想,宋璇瀅又不禁後悔起來。
爲什麼那天不讓他白紙黑字地寫個保證書,或者協(xié)議什麼的呢!這萬一武器做出來了,那個傢伙卻又反口食言,那她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越想就越覺得有可能,偏偏那個年宏宸自那天把她安置在這皖院後,就一直對她不聞不問。算算已經(jīng)過去三天了,期間除了程鑫遠來過幾次,詢問了一些火銃製造的問題之外,年宏宸則連影都沒見著!
對此程鑫遠曾解釋過,說因爲火銃的製造事關(guān)重大,怕萬一走露了風聲會對她不利。故先安排她在皖院住下,待事情辦妥後,再安排她離開。完了還補充道,皖院深藏於皇宮與軍營之後,守衛(wèi)是非一般地森嚴,整個南絲國,沒有比這更安全的地方了!別說人,連只蒼蠅也別想飛進來!
見連看著挺實誠的程鑫遠,都是一副口沫橫飛的模樣,宋璇瀅心裡就更是哀嘆不已。你與其說保護我,還不如說是軟禁呢!
誰知道等火銃出產(chǎn)後,那個年宏宸會不會出爾反爾!甚至來個殺人滅口!畢竟火銃的威力對於現(xiàn)在的科技來說,簡直可以跟神一樣地崇拜了!難道他就不怕自己會把這個秘密再告訴別人?例如那個自稱是自己父親的,東昔國的皇帝尤倉齊……
越想,宋璇瀅心裡就越害怕。她跟年宏宸唯一有牽連的,就是那場有條件與有目的的婚姻。年宏宸要的是那張龍椅寶座,娶她爲太子妃,是年寂良給出的先決條件。至於她能否將火銃的製造方法守口如瓶,則是即使他已經(jīng)坐上皇位,仍需擔心的東西!
而最能保證一個人不泄露秘密的方法就是,殺人滅口!
想到這,宋政瀅背後已經(jīng)是冷汗淋淋!還以爲自己掌握了最有力的談判條件,誰知,無意間竟將自己推入了一個更大的漩渦,更深的深淵!如今,用熱鍋上的螞蟻,來形容宋璇瀅此刻的心情,真是一點也不爲過!
然而她卻不知,此時的年宏宸絲毫不比她輕鬆,根本就無暇顧慮她的情緒,因爲尤倉齊要來了!
雖然很早就知道尤倉齊人已經(jīng)在南絲國境內(nèi),但卻一直都未有追查到他明確的行蹤。出現(xiàn)的是東昔國的二千餘精兵,從南絲國的西境攻入,強行打開了南絲國的西國門!
當年宏宸拿著西境戰(zhàn)報,來到養(yǎng)心殿的時候,年寂良正躺在殿內(nèi)寬大的檀木龍牀上酣然入睡。
“陛下剛喝了湯藥睡下。”
李公公躬著腰,輕聲說道。
前幾天召宋璇瀅進宮的時候,他還以爲年寂良精神已經(jīng)轉(zhuǎn)好,卻原來只是曇花一現(xiàn)。自那晚見過宋璇瀅後,年寂良的病不僅沒有減輕,反有更嚴重的傾向。最近不僅喝藥的次數(shù)越來越頻繁,入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了……
年宏宸默默地站在龍榻前,右手緊捏著的正是西邊境地戰(zhàn)況的奏摺。
輕輕地退出大殿,站在殿外候命的尤騫柏見他出來,連忙往前幾步迎了上去,急切地問道:
“皇上怎麼說?”
年宏宸心情沉重地看了他一眼,深深吸了口氣,輕輕地搖了搖頭。
“東昔國這次費盡心思地從西境攻入我南絲國,肯定早已部署多年。末將只怕敵軍進入我國境內(nèi)的,已不止這兩千餘精兵……”
尤騫柏的這番話,明顯話中有話。
年宏宸眸內(nèi)寒光一閃,冷冷地說道:
“那我就讓他們?nèi)加腥o回!”
尤騫柏的言下之意年宏宸當然明白。東昔國比鄰南絲國東境,要從西方攻進南絲國,尤倉齊就必須繞行北面雪山冰川,再橫跨近半個蕪拉奇沙漠,才能到達南絲國西方邊境的蕪湖城。
蕪拉奇沙漠佔地足有數(shù)萬公頃,走出蕪湖城門,就是一望無垠的沙漠地,一眼望去,盡是望不到邊的金黃色沙土。而尤倉齊的二千餘精兵,卻如鬼魅般地從荒無人煙的沙漠裡冒了出來,殺進了蕪湖城!
“立即派人給我仔細探查北方邊境的情況,並且嚴密監(jiān)視曦寧王的一舉一動!一旦有任何的風吹草動,立刻回報!”
思索片刻,年宏宸眸眼深沉,朝尤騫柏疾聲吩咐道。
“是!末將遵命!”
年青的將軍領(lǐng)命快步地離開了養(yǎng)心殿。
一抹血紅的太陽慵懶地趴在殿牆外,湛藍的天空飄浮著幾朵大塊的白雲(yún),在夕陽的映輝下呈現(xiàn)出火焰一樣的嫣紅。
望著那如紅火般豔麗的雲(yún)朵,年宏宸的心卻無比地沉重。
南絲國西方邊境比鄰蕪拉奇大沙漠,天干地燥,由於客觀條件十分惡劣,使得當?shù)厣a(chǎn)力極爲落後,物質(zhì)匱乏,是全南絲國最爲貧窮的區(qū)域。
雖然沙漠土質(zhì)以及沙漠氣候,給當?shù)氐陌傩諑砹藧毫拥奶鞖猓瑏K斷絕了百姓們種植的希望。但同時,也如同一座巨大的城牆般,將蕪湖城與外界遠遠地隔開。
而因其地理位置特殊,及考慮當?shù)匚镔|(zhì)條件,朝廷只派了兩千士兵駐守。每年除偶有馬賊流寇擾民外,蕪湖城從未有過戰(zhàn)事。試想久怠不戰(zhàn)的兩千士兵,又豈是兩千餘精兵的對手?所以東昔國的二千餘精兵,能輕而易舉地攻破蕪湖城,也是可以理解的。
這不能說是朝廷的失誤,而是正常情況下,東昔國是不可能從那邊攻入南絲國的!東昔國想要從東北方向繞到南絲國的西境外,就必須得跨過北方那片達數(shù)百公頃的冰川雪地。那裡終年冰雪封地,別說人,就連雪狼冰狐都難以生存,試問又如何能快速行軍?
就算他們是從那邊繞行而來,所耗費的時間與物力是難以預(yù)計的!加上西境外蕪拉奇沙漠行軍所需,單是物質(zhì)供給,就不可能實現(xiàn)!
唯一的可能是,先攻破南絲國北邊城門,穿過北方境地,再行過蕪拉奇沙漠,攻打西國門蕪湖城。可如果已經(jīng)攻破了北邊境,尤倉齊又何需大費周張地,再繞行蕪拉奇沙漠,攻打蕪湖城!
要知道蕪拉奇沙漠地勢險惡,即使是訓(xùn)練有素的精銳兵將,也難免一定的損傷。如果已經(jīng)打開了南絲國的北邊國門,尤倉齊又何需多此一舉?還不如直接從北方一舉往南攻陷,來得更直接與迅速!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南絲國北境肯定發(fā)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南絲國北境氣候嚴寒,百姓以畜牧業(yè)爲生。雖然遠不如東南境的先天優(yōu)勢,但完全可以自給自足,無需像西境般,每年還要朝廷拔款調(diào)資援助。而身爲北方藩王,曦寧王更是每年都有向朝廷奉貢。
南絲國接受各地藩王奉貢的時間,是每年的初冬時分。去年奉貢的時候,也不見他有提到什麼,看神情也沒有絲毫異樣。越是如此,年宏宸的心裡就越沉重。如果尤倉齊的人是從北方偷偷入境的話,按理說年宏曦是不可能不知道。
到底,是尤倉齊太過於強大能幹,還是年宏曦暗暗對朝廷隱瞞了什麼?
夜幕已經(jīng)降臨,蔚藍的天空隱隱能見閃爍的星光。整個皇宮大殿宮燈長明,宮女太監(jiān)們忙碌地穿梭在庭院迴廊間,給這座偌大的宮殿增添了許多熱鬧。但不知爲何,年宏宸心裡卻總有種山雨欲來的感覺,一股強大的壓抑感緊緊地籠罩在他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