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燦爛的陽光慢慢向屋裡移動,照亮了一雙粉色的繡花鞋,伴著一雙褐色花鹿皮靴。再慢慢往上移,照耀在了潔白的牀幔上。當明亮的陽光透過幔帷的孔隙,斑斑點點地灑在牀頭錦被上時,睡在牀上的人兒,才終於有了點動靜。
“唔……”宋璇瀅滿足地輕吟一聲,閉著眼抱著被子的一角往被窩裡擠了擠。被窩暖暖的,還伴著股淡淡的花香,聞著甚是舒服。
不知是因爲昨天太累了,還是那個熱水澡洗得太舒服的緣故,只覺自己這一覺睡得無比綿長深沉。貌似整個晚上連個夢都沒做,直接一覺到天亮了。
貪婪地在被窩裡窩了好一會,宋璇瀅纔不依不捨地鬆開抱在懷裡的被子,滿足地伸展全身準備伸個大大的懶腰。雙手剛舉過頭頂,卻被什麼給擋住了。
觸手只覺有點溫溫熱熱的,感覺不像是冰冷堅硬的牀棱牆壁。
瞇眼擡頭望去,卻對上了一雙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
時間瞬間停頓,足足過了三秒鐘,然後就聽某女一聲尖叫:
“啊——你這死人妖!快給我滾下去!”
少女雙手橫推,拼命地推搡著男人的胸膛,卻發(fā)現(xiàn)男人幾乎紋絲不動,只是瞇著那雙狡詰的狐貍眼,一臉好笑地看著她。
突然,少女似是想起了什麼,猛地收起手臂,掀開被子往身上一看。
還好!
雖然衣衫有點凌亂,但慶幸完整無缺,想必這人妖昨晚並沒趁人之危對她做什麼壞事。
但是!他一個大男人半夜三更,悄無聲息地爬上一個少女的牀,本身就顯得居心叵測!簡直就是罪大惡極,罪無可赦,該拉出去浸豬籠沉河底!
暗暗拍了拍因過於激動而起伏不定的胸口,少女強壓住心中熊熊燃燒的怒火,一手指著仍表現(xiàn)地很愜意,悠閒半躺在牀上的男子,問道:
“說!你昨晚偷偷摸摸爬上我的牀到底想幹什麼?”
男子狹長的狐貍眼微微瞇起,臉上表情滿是無辜地說道:
“睡覺啊!”
男人說這話時的表情要多純潔就有多純潔,彷彿就像是平常吃完飯睡自家牀般自然。
少女氣極,銀牙緊咬,指向男子的蔥白玉指氣得忍不住微微發(fā)抖:
“誰允許你上牀來的!”
男子眉眼一挑,理直氣壯的說道:
“這客房我付了銀兩,上牀睡覺還要經(jīng)過誰的允許麼?”
少女氣結(jié),小嘴微張還想說些什麼,又覺低氣不足,指著男子哧哧吭吭你了半晌,也吐不出別的字來。
“呃,原來太陽已經(jīng)曬到屁股了啊。是該起牀準備趕路了。”
男子目光下移,往某女的小屁屁上一瞄,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然後坐在牀頭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就施施然地下牀了。
回頭見少女仍杏眼圓睜地跪坐在牀褥上,不禁眉頭一皺,催促道:
“還不快起來!再不走,今晚天黑前就趕不到丹木城了!”
少女秀拳緊握,銀牙咬得咯咯響卻又無可奈何。最後狠狠地瞪了男子一眼,這才忿忿地下了牀。
忍!看在這住宿費是他給的份上,姐今兒就先忍你!
其實她身上也帶有不少銀兩,但考慮到以後的生計問題,現(xiàn)在當然是能省則省了。
磨蹭著洗梳完畢,因爲昨晚是在等蔱霏羽的過程中不知不覺睡睡著的,所以衣服穿得比較完整,只需再加件外裙就可以了。
看到窗外豔陽已經(jīng)高高掛起,心知時間緊促。宋璇瀅也沒想太多,反正就是套件外裙而已,跟21世紀穿外套差不多。當下只是背過身,抓了外裙就匆忙地穿上了。
正準備出門避嫌的蔱霏羽,見她如此,不禁再次瞠目結(jié)舌了。扭頭看著她,半天回不過神來……
此時的丹卡州城外,在遙遠的南方都城雅瑪城,城北皇宮大院內(nèi)春風和煦陽光明媚,寬大的御花園裡百花爭豔,彩蝶飛舞。
“你肯定,他會讓他們過去?”
年青的男子反手執(zhí)背,站在八角亭下,望著滿院的奼紫嫣紅,沉聲問道。男子一身明黃錦袍,金絲刺繡騰龍圖案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fā)光。
“當然。”
一個清冷的聲音在男子身後響起。只見在男身後不遠,一個婦人端坐在一張紅木輪椅上,冷笑著說道。
婦人看著有三十多歲,一張風韻猶存的臉妝容細緻,可以看得出,年輕時肯定是個美人胚子。令人遺憾的是,婦人白皙的右臉頰憑生多了一條足有兩寸餘長的疤痕。疤痕深入臉骨,足足佔了她整個右臉頰,新生的肌肉嫣紅嬌嫩,與白皙的肌膚相襯,卻顯得無比猙獰恐怖。
婦人緩緩伸手撫了撫右臉上的傷疤,眼裡浮現(xiàn)一股深深的怨毒之氣,銀牙細咬,脣角冷冷一掀,接著說道:
“他對那兩個孽種,一個是心懷愧疚,一個是心存不甘。尤其是那個女娃兒,當年南絲國悔婚,等於是當著東昔國與南絲國所有人的面,扇了他尤倉齊一個耳光!只有將她帶回東昔國,召告天下,才能出了他當年的那口惡氣,挽回過去盡失的顏面!“
婦人臉帶譏誚,語氣中充滿嘲諷。宋宏宸不禁濃眉微微一皺,斜眼瞥了婦人一眼,卻未再說半句話語。
當年東昔國與南絲國聯(lián)姻,是尤倉齊登基後第一次與他方和親。卻不料和親旨意剛頒出,女方臨時悔婚,方素素轉(zhuǎn)而被賜婚於南絲國的皇子年寂仁。這對於向來自負孤傲的尤倉齊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而他後來做的一系列事情,也很好地證明了這些。
方素素與年寂仁大婚那天,尤倉齊就暗暗派人潛入南絲國,將她偷偷擄走,劫進東昔國皇宮。更荒唐的是,他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然迫使方素素答應(yīng)與他行正禮完婚。
滑稽的是,兩人結(jié)婚後才半年多,身懷六甲的方素素突然被影無門劫走,後來更是香消玉殞,連遺體和嬰兒都失去蹤影。
尤倉齊一怒之下,全力封殺影無門,致使影無門在兩年內(nèi)被滅門,門主影無聶被暴屍街頭,萬民唾罵。
這個婦人名叫石姝瑤,曾是東昔國的皇貴妃。是尤倉齊尚未登上皇位,仍是太子時的側(cè)妃。
石姝瑤出身名門,家父當時高居東昔國宰相,在朝廷中有著不弱的勢力。當年尤倉齊能順利登上皇位,並迅速穩(wěn)定朝綱,石家在其中確實出了不少的力。
但誰也沒想到,尤倉齊剛登上皇位穩(wěn)定下來,首個拿來開刀的,竟然就是石家。一旨頒發(fā),石家以逆謀之罪被滅門。而她,纔剛剛封爲皇貴妃,就瞬間被打入冷宮,並很快地,就被賜毒酒謝罪。
爲了活命,她刻意自毀容貌,自廢雙腿。找了貼身的宮女代替喝了毒酒。並讓安插在其它嬪妃宮殿的宮女,故意犯下大錯,假裝重傷不治,她替了那宮女的罪身,假死逃出宮外。
也是直到那個時候,她才知道,自己肚子裡已經(jīng)懷上了那個人的孽種。
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她竟然將肚子裡的小孩生了下來,偷偷地在南絲國將她扶養(yǎng)長大。
之前總是出現(xiàn)在年宏宸身邊的紫衣少女石靖嵐,正是那個意外來到人世的孩子。石姝瑤逃到南絲國後,暗中聯(lián)繫了石家倖存的隱藏勢力,並搭上年宏宸這條線,與他聯(lián)合打擊尤倉齊。
恰逢南絲國國勢不穩(wěn),朝中有以宰相徐鴻鶴和徐貴妃聯(lián)合爲首的勢力野心勃勃,北境曦寧王也一直對金龍寶座虎視眈眈。
如果只是朝內(nèi)不穩(wěn),年宏宸這些年已經(jīng)培養(yǎng)了不少屬於自己的勢力,登基倒不會有太大問題。但關(guān)鍵的是,恰在此時,東昔國發(fā)難,在內(nèi)憂外患的夾攻之下,他應(yīng)付起來確實有些力不從心。
石姝瑤的底細他知之甚祥,這個婦人生存下來後的唯一目標就是尤倉齊,剩下畢生傾力要做的,就是報仇那個負心絕決的男人。而他,也恰恰需要那樣一股勢力,可以牽制東昔國的兵力,防止與南絲國異勢力聯(lián)合逆反。
石家雖已被滅門,但尤倉齊一直對其心存警戒,以至於石姝瑤在東昔國的勢力一直髮展不起來。她也不得不依靠別人,例如通過年宏宸,或是蔱霏羽等人來對付那個負心的男人。
她的目標只是那個男人,而他的目標,則是穩(wěn)定整個南絲國。
只是,唯一令他猜不透的就是蔱霏羽。那個表面輕浮,渾身充滿銅臭味的男子,總給他一種捉摸不透的感覺。
如果他不是傳聞中東昔國的皇子,尤倉齊流落民間的兒子,那麼此次北行,就難以達成阻斷東昔國與曦寧王兵馬合匯的目的。
可如果他真的是,又是出於什麼目的,不惜父子仇對,而來幫助自己呢?難道也是如石姝瑤般,難道僅僅是爲了報復尤倉齊對他母妃的薄情之恨?
這個問題已經(jīng)深深地糾纏了他半個多月,年宏宸心知自己現(xiàn)在是在賭,賭蔱霏羽是向著自己的。而現(xiàn)在,他除了賭蔱霏羽能牽制尤倉齊之外,已經(jīng)別無它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