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許安手下一行人匆忙離開了這片殘酷而紛亂的戰(zhàn)場。
章秉國不知道什麼弄到了十幾匹韃子的戰(zhàn)馬,這些原本只聽主人命令的戰(zhàn)馬在章秉國的安撫下變得十分溫順。將許安、樊鬍子等幾個重傷員扶在馬上,一行人落荒而逃消失在韃子的視線中。
後來許安才知道,章秉國給韃子當(dāng)僕從軍的時候很是給韃子養(yǎng)了幾年的馬。雖說沒資格騎上去,但是對馬的性情卻是相當(dāng)?shù)牟t解。
不管怎麼說,總算逃出來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安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聽著耳旁斷斷續(xù)續(xù)的呻吟聲,許安心裡很難受。再摸摸胸口,被用木棍固定住的斷骨已經(jīng)悄悄合攏,但是傷口和淤腫卻還疼痛著刺激許安的神經(jīng)。再摸摸臉上似乎也塗了一些東西,許安不由心中一暖。
有兄弟們真好啊哪怕沒了駁殼槍,我至少也不孤單。
“咳咳”手臂動作太大,許安只感覺胸口一疼,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大人您醒了,大人禿頭,過來快一點”章秉國手足並用跑過來,滿臉的驚喜。眼睛裡淚水都出來了,章秉國轉(zhuǎn)頭喊過來一個禿著腦袋的小夥子。大概十三四歲,臉上黑一塊黃一塊不知道糊著什麼東西。
“章秉國……”緩緩張開乾裂的嘴脣,許安一字一句道:“兄弟們……都逃……逃出來了麼?韃子……韃子沒追上來吧?”
“大人,我們已經(jīng)安全了。這裡很隱蔽,韃子不會發(fā)現(xiàn)我們的。至於……禿頭,還不快給大人看看伱小子可給大人看好咯,若是看出什麼差錯,我先砍了伱的腦袋”連忙轉(zhuǎn)移話題,章秉國訕訕道:“大人,這小子以前是開封一家醫(yī)館的學(xué)徒,就讓他給大人看看傷吧。有什麼事,等大人好了再說。”
“算了。我沒事。別碰我,我自己起來。”搖搖頭,許安拒絕章秉國的攙扶。緩緩的坐了起來。哪怕身體疼的幾乎還要崩潰,許安硬是撐著不願意繼續(xù)躺著了。他必須爲(wèi)之前的事情負責(zé),爲(wèi)還留在自己身邊的兄弟負責(zé)。
“大人您這是……”章秉國愣愣的看著坐起身體鬆口氣的許安,眨巴了兩下眼睛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章秉國明明記得許安傷得極重幾乎活不過來。哪想到這才幾個時辰就能夠坐起來了。大人他不是斷了好幾根肋骨麼?章秉國看看自己的手,之前他可是親自給許安檢查傷口做的包紮啊
章秉國傻愣愣的回頭看看一旁的樊鬍子,依舊昏迷著還在發(fā)燒。
“咳別看了,聽我說話。”靠著一棵樹坐下,許安實在提不起多少力氣。招呼過來章秉國。許安慢聲道:“直接告訴我,咱們這裡還有多少兄弟。恩……糧草武器一類有一起帶走麼?”
“這……”章秉國更加爲(wèi)難,低下了頭:“我盡力收攏也只糾集了一百四十三名兄弟,而且其中一大半帶著傷,斷手?jǐn)嗄_的也有三十多個。眼下缺醫(yī)少藥、糧食更是幾乎沒有……大人,這接下來怎麼辦?如果韃子堵住辛家屯,我們想回去都不可能了這裡是韃子的地盤,我們……”
“這裡是漢人的地盤”打斷章秉國的話。許安臉色難看。他知道情況很糟糕。但是沒想到卻糟糕到了這個地步。
見章秉國滿臉羞愧不敢擡頭,許安低聲道:“現(xiàn)在處境艱難,相信兄弟們都明白。還剩下多少糧食,平均好好分了。然後好好跟他們說,願意跟我們走的,我許安一定公平對待。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他一口。絕不放棄任何一個把我當(dāng)兄弟的人。當(dāng)然願意離開的,伱們也不許爲(wèi)難。就祝福他們平安吧。但是也要說清楚,接下來的路會十分危險。說不定我們誰都活不下去。總之……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相信這一點,接下來我們?nèi)魏卫щy都能闖過去。”
滿臉激動的站起來,章秉國緩緩的行禮:“是大人。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不知道什麼時候,所有尚能走動的明兵都來到了許安的面前。除卻那些沒有知覺的,每一個人都異口同聲複述著許安說出的宣誓,表情莊嚴(yán)肅穆。
在這個絕望的時刻,許安的誓言給了他們信心。就好像孤寂冬夜裡的一點火光,雖然遙遠卻有希望。
按照許安的吩咐,章秉國將所有人的糧食集中起來重新分配給每一個人,公平均等,就連許安也是相同的份額。讓許安感到欣慰的是,沒有一個兄弟選擇離開,大家都決定齊心協(xié)力共度難關(guān)。
所有人的行動起來,互相幫忙也互相鼓勵。被堵住退路,這些人已經(jīng)沒有了援軍,也沒有人可以依靠。但也因此大家都放棄了逃跑的打算,一心跟著許安尋找轉(zhuǎn)機。甚至途中還再次尋到了幾個逃跑中的明兵,幾番解釋後他們順利加入進來。就這麼一點一點,一行人逐漸有了近兩百人。
期間許安也緩緩恢復(fù)了,失去駁殼槍的陰影被悄悄埋在心裡。也幸好章秉國將另一把轉(zhuǎn)輪拾了回來,不至於許安無槍可用。
但是問題依舊嚴(yán)重,‘禿頭’的半桶水技術(shù)沒能治療好樊鬍子。不僅如此,樊鬍子發(fā)燒越來越厲害了;張興霸期間醒來過一次,但是因爲(wèi)傷了內(nèi)附很快又睡了過去。其他幾個重傷員也都有傷口加重的趨向,情況十分危險。
當(dāng)然這也不能怪‘禿頭’,畢竟山林裡缺醫(yī)少藥而且環(huán)境潮溼。對於這些外傷、嚴(yán)重性外傷而言,極易感染,實在是再壞不過的情況了。
到了這個地步,許安不允許自己拋棄這些人。更別說樊鬍子是因爲(wèi)救自己而受的重傷了。但是該怎麼做?
與衆(zhòng)人商議後,所有人都將目標(biāo)對準(zhǔn)了同一個方向。
保定城。
需要醫(yī)生,需要藥物,需要糧食,需要很多很多的東西。保定是距離許安一行人最近的城市,也是唯一能收集到這些東西的地方。雖然具體怎麼做還待考慮,但是樊鬍子卻等不了那麼久了。
哪怕救不下他的右手,也一定要保的性命啊
深入虎穴固然可怕,但是爲(wèi)了兄弟卻不能不做。許安堅信這一點,與章秉國略做商議後決定了接下來的任務(wù)。
先自然是將這些殘兵敗將安置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而且不能離保定太遠。這一條就很難做到,但是幸運的是許安一行人在逃跑過程中勉強找到了一個還算完好的無人小村。村裡原本也不過十多戶人家,地處偏僻遠離大路。村子後面是一座小山包,正巧擋出了凜冽的北風(fēng)。在這樣一個冬天裡,從遠處看起來根本就是一片雪白。白雪皚皚的村子被隱藏在白色世界中,不注意應(yīng)該看不出來。
其實這個地方並不是很好,房屋都破損而且基本沒了屋頂。拆屋卸瓦好不容易勉強蓋起兩間危房,一行人總算避免了吃雪吹風(fēng)的尷尬。別的不說,至少住處乾燥不用擔(dān)心傷勢加重了。
一行人躲進村子裡,又派幾個機靈點的兄弟小心翼翼摸去了出入的痕跡。埋鍋做飯,總算是能吃上一餐熱的。好好休息一天後,許安坐不住了。吩咐那些完好或者輕傷的兄弟們好好照顧傷員,許安又將所有的糧食都留給了他們。雖說也只有兩天的口糧,但是現(xiàn)在卻是最珍貴的東西。、
做完這些,許安看望了一下樊鬍子和張興霸。樊鬍子的傷勢越來越重,右胳膊處烏黑髮腫變得兩個粗;額頭滾燙就好像火燒一下,微弱的呼吸幾乎都感覺不到了。張興霸倒是還好,看起來只是身體太虛弱而無法動彈。
不管怎麼說,已經(jīng)沒有時間耽擱了。許安點了章秉國還有十個兄弟,一番準(zhǔn)備後準(zhǔn)備闖蕩保定城。
一行人小心翼翼離開村子又用同樣的方法消去腳印,然後打破一個結(jié)冰的水坑將身上的血跡等等都清理乾淨(jìng)。會暴露身份的物件自然留在村子裡,一行人赤手空拳開始用性命去爲(wèi)兄弟爭取活路。
“咳該死的天氣,好冷。”走在路上,許安忍不住抱撰臂。他的衣服因爲(wèi)上面的血跡而不得不丟下,眼下身上只穿著單薄的兩件麻衣。雖說這樣更加像普通人容易取信韃子,但是實在是冷啊。
“大人,我的衣服給伱穿上。”章秉國脫下外衣遞給許安,卻被許安給笑著拒絕。
“伱身上也還有傷,多穿一點。再說章秉國伱現(xiàn)在扮演的是我的爹爹,哪能讓我穿的比伱多啊”笑著搖搖頭,許安將衣服推回去。見章秉國還要說話,許安搖頭道:“好了,聽我的命令。伱也看到了,那麼重的傷我都能幾天就恢復(fù)過來。我的身體比伱好,這點冷算不得什麼。”
“大人……您……”章秉國顫抖著穿上衣服,眼睛裡卻都是淚水。真的不冷麼?傻子也不相信。看著許安在寒風(fēng)中索索發(fā)抖、雙手捧在嘴前直呼白氣的樣子,章秉國悄悄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