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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籲……”
猛一扯馬繮,潔白如雪的駿馬嘶鳴一聲高高揚起了前蹄。而穩坐馬背,多爾袞的身形動也不動。一陣風吹過,多爾袞頭上戴的帽子連同假鞭子被吹落下來,露出多爾袞和尚一樣光禿禿的頭頂。
自從被那個該死的漢人打斷頭髮,多爾袞便只能替光頭了。可恨吶!堂堂大清國睿親王竟然被漢人弄的那麼落魄。但是眼下多爾袞無暇顧及旁人略微驚詫的目光,他的眼睛死死盯著面前報信的斥候,眼睛裡紅彤彤的滿臉不可置信。握著馬繮的雙手滿是青筋,多爾袞的臉色無比蒼白。
多爾袞的面前,急匆匆前來報信的斥候渾身都在哆嗦。低著頭不敢看多爾袞,斥候跪在地上將頭埋進雜草中。
靜靜的看著這一幕,沒有人敢發出聲音。數千人的隊伍安靜的目視著這邊,動也不動就好像時間都已經停止。偶爾隊伍的後面會發出一聲兩聲的慘叫,但是在韃子一聲厲喝之後重新消於無形。
“保定被敵人襲擊?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良久,多爾袞嘆了口氣。
“這……”擡起頭偷偷瞧了多爾袞一眼,卻是面無表情的樣子。斥候打個哆嗦,低聲回答道:“稟王爺,確實有一夥賊人偷襲了保定。他們四處放火,保定城裡損失慘重。特別……特別是……”
“是什麼?快說?”臉色更白,多爾袞抓著馬繮的雙手開始微微的顫抖。
“根據侍衛稟報,大概有一百多的賊人闖進了親王府。他們……他們縱火……哎呀……”話沒說完,斥候倒在地上捂著臉大聲慘叫了起來。
“哼!”冷哼一聲,多爾袞緩緩收回了馬鞭。
冷冷的環顧一週,被多爾袞毒蛇一樣目光盯到的人一個個噤若寒蟬,縮著腦袋不敢說話。
“這就是我大清的雄獅?”沉默半晌,多爾袞緩緩開口:“兩千多的勇士加上無數的僕從軍,竟然讓區區幾百個賤民闖進了保定??v火無數!殺人無數!難道他們是天神下凡不成?如果我沒猜錯,放置於院裡的糧草被他們燒光了吧?”
說到這裡。多爾袞惡狠狠盯著倒在地上的斥候。
小心翼翼坐起來跪好,斥候捂著半張臉道:“這……是的!王爺英明,確實被燒……燒光了。格爾騰大人拼死阻攔。但是……敵人實在太過狠毒,他們竟然將自己點燃衝向糧倉……格爾騰大人斬殺了無數的敵人,但是還是無法阻止他們……這……還請王爺恕罪……哎啊……”
又是一鞭子,斥候的兩邊臉對稱了。
“哼!真是廢物!格爾騰。真是愧對巴圖魯的稱號?!睔鈽O,多爾袞冷笑一聲:“那個廢物現在在哪裡?如果沒有將那些闖進保定的賊人全部找出來殺光,那就讓他提著頭來見我!”
“這……”斥候看了多爾袞一眼,隨即哆嗦著低下腦袋。跪在地上渾身顫抖,斥候卻是一動也不動。
“還不快滾!”
怒吼著。多爾袞要被氣瘋了。這些廢物!這些廢物!養著這些廢物到底有什麼用?格格被掠走沒人知道,保定被燒了沒人能阻攔,竟然就連他多爾袞的房子都被賊人給闖了進去!連這點事都辦不好,這些廢物還能幹什麼?該死的,都被大明的富饒繁華給勾引墮落了麼?
咦?我的房子……
臉色一變,多爾袞打了一個哆嗦。大冬天的原本身體就不好,這一下多爾袞竟是感覺渾身冰涼似乎要昏厥。
頭腦一陣眩暈,多爾袞連忙扶住馬鞍。另一隻手捂住額頭。搖晃著。多爾袞幾乎要從馬背上栽下來。
“王爺!王爺!”
“快!軍醫!軍醫!”
衆將士一陣慌亂,幸好多爾袞很快清醒了過來。
冷冷的環顧四周,多爾袞強忍著坐直身體??粗厣匣炭植话驳某夂颍酄栃柪淅涞溃骸皝砣?,將這個沒用的東西給我拖出去斬了!還有,所有人給我抓快速度趕回保定!至於後面那些俘虜……”
咬緊牙齒。多爾袞大喝一聲:“一個不留!”
另一邊,許安醒了過來。環顧四周。卻是一個破舊的房子。房頂四處漏風,時不時一陣冷風吹來讓許安一陣哆嗦。
強撐著身體坐起來。許安發現自己的身上傷口都被包紮好了。再看看旁邊,章秉國、古月等幾個兄弟正靜靜的躺在一牀破棉被上。仔細看去他們的胸脯還在微微的起伏,許安鬆了一口氣。
不過,這
裡是哪裡?我不是……許安只記得在院子裡死戰,看著兄弟們一個個焚燒自己與敵同歸於盡。那個時候真的是心急如焚怒火沖天,但是被無數韃子包圍許安又能做些什麼呢?後來被一個韃子陰險的從後面砍中,許安暈了過去,之後發生了什麼,被什麼人所救,許安就不知道了。
不過……總算還有兄弟還陪在身邊不是麼?淡淡一笑,許安微微閉上了眼睛。
“你醒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穿著黑衣的中年人走了進來。他的相貌很平凡,走進人羣就不會被人注目的那種。
“謝謝你救了我們。”睜開眼睛,許安站起來深深一鞠躬。
“哼!你以爲我想救你這個混蛋!”突然就變了臉,這人冷哼一聲瞪著許安道:“你這個混蛋,你知不知道你壞了我們的大事!如果不是因爲你們,我們的任務又怎麼會失敗!該死的,若不是因爲你們總算立功燒了韃子的糧草,我恨不得殺了你的心都有!救你……可恨!”
“這……”許安有些意外,不知道這身份未知的人發什麼脾氣。不過總歸是救命恩人,許安還能說什麼呢。
表情惡劣,這人從旁邊桌子上倒了碗水喝盡。抹一抹嘴巴,他的脾氣略微回覆了一些。瞪了許安一眼,他蹲下來從地上煲著的藥罐裡給許安倒了碗藥遞過來:“你的身體還沒康復,喝下去吧?!?
“多謝?!币膊怀C情,許安笑一聲接了過來。不敢暴露自己體質的特異,許安點頭道謝將藥灌進嘴裡。真是相當的苦啊,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熬出來的。
“哼!”依舊還是面無表情的樣子,這人卻灑脫的一屁股坐在許安的邊上:“別說我罵你,我有這個資格。話說你一定很好奇我的身份吧?還有我剛纔所說的話。我記得你叫許安,總算還算有點出息?!?
這人竟然知道我的身份?許安有些愣,隨即似乎想起了什麼,但是又記不起來。
“別猜了!”淡淡一笑,這人說出一個讓許安驚詫的答案:“我是錦衣衛!錦衣衛保定府千戶陳定國。”
“原來是陳大人,許安有禮。”總算明白這陳定國人爲什麼說有資格罵許安了,他竟是錦衣衛在保定的最高長官。錦衣衛千戶僅五品,但是錦衣衛的五品官卻比武官中的一、二品還要有權勢。明朝武人本就沒有地位,被錦衣衛一個小校欺負也是常有的事。至於文人,就更瞧不起武官了。
“免禮!”
許安道個客氣,這陳定國卻是全然接了。傲然擡起頭,陳定國道:“我錦衣衛原本打算偷偷潛入多爾袞府邸查些東西,沒想到恰巧和你們這些人湊到一起。你們壞了我的大事,還得我冒險救你們出來。哼!區區一百多人也敢和韃子硬拼,你雖有些勇氣卻是有勇無謀!哪怕燒了糧草又如何,打草驚蛇可壞了我的好事。如果上面怪罪下來的話,我會讓你好好知道錦衣衛北鎮撫司的厲害!”
好吧!這人完全瞧不起許安,哪怕明知道許安做的事情很重要。在他的眼裡,恐怕哪怕國家的存亡都比不上錦衣衛的命令吧。難怪大明滅亡的因由錦衣衛要佔三分,確實還是有些道理。
畢竟是救了自己,許安也不好反駁。話說回來,爲什麼許安做事最後總是要人收尾呢?每一次做的都是大事,但是每一次都那麼的狼狽。
想一想,說到底還是許安勢力不夠,實力也不夠,而且不被人重視。若是許安手下有真正有實力的精兵,若是許安能夠得到朝廷或者友軍的支持,一切還會那樣嗎?若是許安扼守本分不輕舉妄動做一些危險冒險的大事,他會有危險嗎?說起來許安只是一個半途加入的編外人員,他只能這樣冒著危險一步一步的朝前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走到那一步,許安只能一直走下去。
暗想著,許安在心裡嘆了口氣。一口氣吃不成胖子,想吃成胖子只能想許安這樣噎著。許安知道這一點,但是他沒有時間去一點點來了。只能冒險,只能拼命,只能這麼闖下去,只可惜了那些拼死與共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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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安暗想著,臉上卻不露聲色。手悄悄探進懷裡摸到一個布包,許安滿意的暗自點頭。擡起頭對張定國拱拱手,許安笑道:“如果真礙了張大人的大事,許安在這裡說聲抱歉。當然如果有許安可以幫忙的地方,張大人儘管提。”
“哼!還提什麼提?多爾袞都回來了。”不滿的哼一聲,張定國臉色好了許多。側過頭,張定國聲音忽然小了:“你們其實做的也不錯,聽說多爾袞回府的時候都吐血了!哼!總算知道我大明的厲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