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冬日來得很早,本來晝夜溫差就大,現(xiàn)在起了北風,夜晚更是滴水成冰。
國師出發(fā)的前天晚上,承胤帶著女王登門拜訪,雖然此行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也在宮殿裡宣佈過了,可是女王還是很不高興。
“這麼冷的天,你這一副文弱的樣子,怎麼抵禦風雪啊!”女王氣鼓鼓的將自己抱著的灰熊皮棉斗篷砸在榻上,“拿去拿去,這是父汗的遺物,反正我也用不了。”
國師笑著拍拍那個灰熊皮的斗篷,這是以前國王的東西,他從小看著羨慕的很,沒想到女王把這個給自己了。
“放心吧,我又不是沒去過玉門關(guān)。”國師笑著將那灰熊皮棉斗篷裹上,笑道:“你看,像不像你父汗?”
“纔不像!父汗哪有你這麼輕率!這麼輕易的決定出遠門!”女王不悅的回答。
“我纔沒有輕率,這事情越早越好,承胤先生都準備了三四年了,現(xiàn)在西邊的大汗逼得緊,我們不能再拖了。”國師認真的回答。
他看著氣鼓鼓的女王,眼中的神色熱血而深沉,“我一定會完成任務的!爲了玉伏靈國、爲了你,我會帶著大唐皇帝的敕封回來的!”
他說得嚴肅,女王看著他神色堅決,咬了咬脣,小聲的問`一`本`讀`小說`ybdu道:“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去到玉門關(guān)之後,還要再往長安走,我沒走過這麼遠,不知道要多久。”國師老實的回答。
女王求助般的看了看承胤,承胤安慰道:“從玉門關(guān)到長安,冬日大概也就兩月的路程,國師聰明能幹、又熟識漢話和中原的風俗,不會有事的。”
“兩月啊……這裡到玉門關(guān),也要走一個月呢……這樣,僅僅是來回,就要六個多月?”女王鼓起嘴巴,不悅的看著兩人。
“嗯,在長安估計還需要打點和等候皇帝的接見,可能還要幾個月……明年的大雪封山之前,我應該就回來了!”
遙遠的路途,沒有造成他的退卻,反而讓他雄心勃勃。
爲了這個小笨蛋國君,他就算走上一年兩年,也沒問題。
女王越想越覺得難過,需要一年呢!而且來回上萬裡的路程,還會遇到未知的危險、風雪、病痛等等……天知道這一去,會不會再也見不到這個人?
“額納爾……”她抓住國師的兩隻手的袖子,依依不捨的流眼淚。
兩人在這裡土生土長,祖祖輩輩都是鄰居、兄弟,這麼一個小國,誰不是沾親帶故?國師與女王從小一起玩耍、一起長大、一起遇到了承胤、一起接受他的教導。
突然要分開,女王心裡是萬分的不捨得,也不適應這種分別。
從來沒有分開過的兩個人,其中一個突然消失了,留下的那個,轉(zhuǎn)身找不到對方,這種感覺,讓她恐懼。
“你別哭啊,我又不是不回來了!”國師忙扯著袖子給她吸掉溢出白紗的眼淚。
“誰知道呢!中原那麼繁華、那麼多美人、美食、美器,我聽說去過的人都不想離開了!誰知道你會不會回來這個偏僻貧窮的地方!”女王嗚嗚的哭著,雙手揉著眼,心裡難受得不得了。
“誰說的!我一定會回來的!我、我、我……”國師手忙腳亂,我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承胤看了他一眼,使個眼色讓他好好安慰女王,自己轉(zhuǎn)身走出門口。
他看著土屋的房檐下,掏空了一個洞,這裡的人,家家都馴養(yǎng)獵鷹,國師應該也會將自己養(yǎng)的獵鷹帶上。
有獵鷹在,可以傳信、可以發(fā)現(xiàn)危險、可以幫助捕獵。
不過,這裡離長安這麼遠,說是天涯也不爲過,獵鷹不知道能不能認路。
屋裡,國師還在安慰女王,“我是你的國師啊,怎麼可能不回來!除非我死了!不不,死了也要死到這裡的山口上,讓大家發(fā)現(xiàn)我的屍體,把我擡回來。”
女王眼淚汪汪,“閉嘴吧,亂說話。”
哪有人在出發(fā)前說晦氣話的?
其實,出遠門的人,就算不說晦氣話,也會想到最壞的結(jié)果。
迢迢萬里、未知風雨,誰知道前路等著自己的是什麼?
女王擔心他遇到危險、擔心他披風露雨、擔心他見到長安繁華、忘了歸程。
“大唐一定很吸引人,承胤哥哥在這裡這麼多年,我都覺得他還是會離去,何況你這沒見過世面的小子,肯定會被大唐的繁華吸引得忘了我們。”
“……我的女王啊!你還講不講道理啊!都說了不會不會,這大門都還沒有出!你就給我安上罪名了?”國師哭笑不得,扶著她的肩膀低聲軟語的哄著,“我一定回來的!路上我讓獵鷹給你們送信,唔……不過它沒飛過這麼遠,不知道送不送得到……我試試吧。”
女王點點頭,自己擦乾眼淚,道:“如果你不回來、承胤哥哥又走了的話,這裡就只剩我一個人了……”
這話說得小聲,語氣中的哀求和示弱十分明顯,她本來就不是什麼堅強又有能力的女王,雖然只是一個小國,可是如果沒有了國師和承胤,她根本治理不來。
不,不是治理不來,而是根本無心治理。
國師嘆口氣,突然單腿下跪,屈膝在她的身前,仰頭看著她道:“我發(fā)誓,死都會回來,別擔心……”
這樣的大禮,他們兩人之間只有一次,就是在女王的父汗去世、女王接下?lián)拥臅r候,爲了立威,除了承胤這位“異族先生”以外,國師帶領(lǐng)全部子民向她行跪禮。
此後,兩人之間最多就是躬身行禮,不會行這樣的大禮。
女王看著他,又忍不住哭了起來,她也跪在地上,抱著額納爾,道:“額納爾,我們是好朋友、從來沒有分開的,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回來啊!”
是啊,是啊,是好朋友。
國師苦笑一下,抱著她的後背拍了拍,道:“知道了知道了!還要我發(fā)誓多少次?我一定一定會回來的!”
女王和他就這麼跪在青石地板上,這座房子也已經(jīng)建了多年,地板有些不平整,不過此時她也感覺不到自己膝蓋的冰冷和疼痛,她拉著國師的手,千叮萬囑。
“你一定要回來,還要平安健康的回來!路上慢慢走沒關(guān)係,千萬不要生病了!也不要爲了圖快,去走一些危險的小路!也不要看到中原的美人就走不動路了!還有……”女王抿了抿嘴,看了一眼身後,承胤揹著手立在房檐下。
“還有……你打聽看看,承胤哥哥還有沒有家人,如果有的話,就告訴他們承胤哥哥一切平安,如果他們願意來這裡作客,我非常歡迎的!”
國師聽到她這麼天真的話,眼皮跳了跳。
你這傻丫頭,你還不知道人家家大業(yè)大、皇命在身吧!
堂堂的大唐肅陽侯,人家會來這裡作客纔有鬼了!
國師想到承胤說過的“總有一天……”會離開,心裡堵堵的,不舒服。
雖然他不喜歡看到女王那麼喜愛他,但是承胤對這個小國,也可以說是仁至義盡。
如果他只是奉命來拓邊、那他大可以早早回到玉門關(guān),唐朝大軍一來,早就讓玉伏靈國成爲大唐的一個邊疆小鎮(zhèn)了。
但是他沒有。
女王幼年多病,他悉心醫(yī)治照料,更協(xié)助前國王治理國家、發(fā)展貿(mào)易,讓這裡的人民生活變得富足。
他得到了這裡的人的尊敬,但是他並沒有把自己當作這裡的人。
他來自天朝、大唐二字已經(jīng)融入了他的骨血靈魂。
他總有一天要離開……
承胤看兩個人說體己話說得差不多了,轉(zhuǎn)身進來,將女王從地上拉起來,笑道:“兩個小孩子,說話都說到地上去了……被別人看到,像什麼樣子。”
女王抿抿嘴,不安的問道:“承胤哥哥,你有沒有想過一起回長安啊?”
承胤搖搖頭,“我們兩人,總得一人留在你身邊,否則,就算走了,也日夜不安心。”
“對對對!”國師接口道:“只留你一個人,想想都嚇死了,哪裡還敢走遠?”
女王很沒地位的垂著頭,聽著自己的竹馬國師教訓。
“你別亂跑啊!別以爲我不在、承胤先生又嬌慣你,你就可以胡作非爲啊!”
“你別拉著妥莫爾那傻小子做壞事啊!他敢?guī)愠鋈ィ一貋沓樗浪恍校认挛疫€要去他那裡再叮囑一次!”
“還有啊……你、你、你們……你們晚上一起睡可以,但是有些事情不許做!知道嗎?!”
國師紅著臉,低聲吼了一句。
承胤笑瞇瞇的看著他,再看看女王。
女王聞言漲紅了臉,腦袋上都快冒煙了。
“你你你、你怎麼知道……”
“我我我、我怎麼不知道?你天天跑去哪裡、做了什麼、吃了什麼、何時就寢我都知道!”國師冷哼了一聲,有點外強中乾的揚起下巴,做出一副冷酷的樣子,“所以,你別以爲我走了你就可以胡作非爲!回來我知道了,會處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