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意說道:“大少奶奶醒過來了,就是吃不進(jìn)東西去。昨夜裡,府裡的人就把瓔珞的屍體給拉出去埋了。文謙本來想去伺候大少奶奶,可是大少爺不允,就從大夫人房裡撥了一個丫鬟過去,叫玳瑁,她也是跟我同年進(jìn)府的,說起來,玳瑁和我關(guān)係還是數(shù)著好的呢?!?
杜若錦說道:“待會,你跟我去趟筆鋒堂,一起去瞧瞧大少奶奶,只是咱們這邊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
綠意笑著說道:“可巧了,小王爺上次送來的東西,綠意還收起來一些呢。就怕二少奶奶您心一熱,一股腦都給送出去了。”
杜若錦失笑,與綠意閒話了幾句就出了墨言堂。
快到筆鋒堂的時候,杜若錦還是思慮再三,又回頭叫上了高美景,一起去瞧柳氏。如果沒有昨晚那件事,只怕高美景是不會甘願去的。
杜若錦和高美景剛踏進(jìn)筆鋒堂,就聽見高筆鋒呵斥玳瑁的聲音:“玳瑁,我念你是娘身邊的丫鬟,這次就饒了你,往後你再敢支使謙兒做事,看我怎麼處置你?!?
文謙說道:“大少爺,您先別生氣。大少奶奶中了毒未愈,玳瑁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去幫把手也是應(yīng)該的,再說,今天您就要出門去南邊了,還是先去給老太爺、老爺和娘他們道個別吧。”
高筆鋒又和顏對文謙說了幾句,這纔出來,迎面碰上杜若錦和高美景,點(diǎn)頭示意就離開了。
杜若錦踏進(jìn)房門,便看見柳氏臥在牀上,目光有些渙散,玳瑁端著一碗粥,卻怎麼也喂不進(jìn)去。文謙看見兩人走進(jìn)來,目光一凜,起身問了安,便在一旁低頭不語。
玳瑁看起來是個口舌伶俐的丫頭,當(dāng)即說道:“大少奶奶不聽人勸,再加上沒個人疼,可不是就連飯也吃不下。”
文謙有些遲疑的開了口,說道:“玳瑁,瞧你這話說得。大少奶奶怎麼會沒有人疼,大少爺不就是疼她的人嗎?”
杜若錦和高美景都對文謙的話不置可否,可是兩人都沒有接話,原來以爲(wèi)玳瑁頂多心裡不滿,嘴上不敢言語,沒有想到,玳瑁毫不客氣得回道:“大少爺心裡疼得是誰,只怕那個人心裡最清楚,我雖然是從大夫人房裡指過來的,可也是看的明明白白,一點(diǎn)也不含糊。”
文謙不做聲,接過玳瑁的碗來說道:“玳瑁,你去給二少奶奶和二小姐倒茶吧,我來喂大少奶奶?!?
玳瑁沒好氣得將碗遞給了文謙,朝杜若錦和高美景福了福身,就去斟茶了。
文謙纔要試著給柳氏餵飯,手上一慌,飯就灑了一地,急道:“啊,大少奶奶,都是文謙不好,文謙這就去再給你端一碗來。”
玳瑁進(jìn)來後,看到地上一地狼藉,倒是不甚驚奇,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便緊著收拾起來。高美景站在門口,朝文謙的身影張望了下。
杜若錦站得離柳氏近了些,正要喚她一句,便被柳氏抓緊了袖口,只見柳氏血紅著眼睛,表情猙獰說道:“你信不信,他們不敢殺了我的?!?
杜若錦有些懼怕,不敢用力掙脫,卻也不敢再站在她的身前,說道:“我信,我信……”等到柳氏的手一鬆,杜若錦便站得遠(yuǎn)了一些。
高美景正好進(jìn)來,見到柳氏那般模樣,倒是沒再冷言相對,和杜若錦放下手裡的東西,便齊齊出了筆鋒堂。
高美景邊走邊說道:“二嫂,你說到底是誰,非要?dú)⑺来笊┎豢?”
杜若錦眉眼一挑,半是玩笑半是試探,說道:“怎麼?這個家討厭她的人還不夠多嗎?你難道就不想她死嗎?”
這一席話,高美景聽的是臉色煞白,連腳步也有些慌亂了。
高美景聽見杜若錦的話,臉色突地煞白了,急忙擺手道:“二嫂,這話可不敢亂說,平日裡我沒少恨過大嫂,可是,要說我有殺她的心,那是萬萬沒有的。”
杜若錦掩嘴笑起來,說道:“看把你給嚇的,二嫂不過說隨意說說罷了?!?
高美景鬆了口氣,不依得上前就要呵杜若錦的癢,笑道:“大嫂不過是刻薄些,二嫂纔是心狠之人,說幾句話就要把人嚇?biāo)??!?
兩人說笑著,就看見高筆鋒從大夫人房裡出來,幾個下人擡著行李往外走。原來,今天便是高筆鋒啓程之日,老太爺給高筆鋒訓(xùn)了話,這才叮囑大夫人要派人好生侍候著。
過了午後,高家上下都在府外爲(wèi)高筆鋒送行,柳氏還起不了身,沒有來,她也沒有必要來,否則看見高筆鋒和文謙的纏綿不捨,不知會不會再次吐血?
大夫人說道:“筆鋒,記得出門多留點(diǎn)心,凡事不要與人起爭執(zhí),要好生照顧自己,一定要平安回來?!?
高筆鋒拜別了大夫人,又與其他弟兄話別,文謙一直淚眼朦朧站在身前,不言不語。高筆鋒輕輕攬了攬她的肩膀,說道:“等我回來?!?
只不過這一句,幾乎讓文謙情緒失控,她慌忙抹去淚水說道:“我等你回來,無論如何,我也會等你回來?!?
高筆鋒正要對大夫人說起:“娘,其實(shí)文謙已經(jīng)有了我的……”
文謙急忙止住他的話,輕輕搖頭,說道:“大少爺,時候不早了,趕快啓程吧,記得,我在會家裡每日爲(wèi)你祈福,也會替你盡孝心好好照顧大夫人?!?
看得出高筆鋒有多麼的憐愛文謙,在大夫人的催促下,高筆鋒終於啓程了,掀起車簾與衆(zhòng)人揮手告別。文謙追著馬車跑了幾步,拿著帕子捂著臉輕聲抽泣著。
大夫人看了也是唏噓,讓張媽將文謙扶了回去,遠(yuǎn)遠(yuǎn)望著高筆鋒的車亂塵煙,嘆息離去。杜若錦站在那裡沒有動,心道,如果不是早知文謙不簡單,幾乎就要被她演繹的深情所矇騙,她是否是真愛高筆鋒呢?
到了晚些時候,杜若錦聽見綠意說,柳氏已經(jīng)下來牀了,吃了小半碗粥,也肯開口與玳瑁說話,怕是無礙了。
次日早飯時,大家都在前廳用飯,玳瑁扶著柳氏也來了,文謙在其身後靜靜地,不過還是很識眼色的忙前忙乎,也幫著張媽給大夫人盛粥之類的,看得出來,大夫人極爲(wèi)滿意,就說了句:“文謙,一會吃了飯,你到我房裡來,你不是讀過幾天書嗎?來給我念段經(jīng),也算是給筆鋒祈福了?!?
文謙似驚似喜,忙應(yīng)了下來。
柳氏的臉色本來就有些慘白,這下更沒了血色,咬著嘴脣沒有說話。
大夫人卻不冷不熱地說道:“靜容,筆鋒出門不在家的日子裡,你也要好自爲(wèi)之,不要再鬧得整個高家雞飛狗跳的。原本以爲(wèi)你是個懂事的孩子,現(xiàn)在才知道你最讓人不省心,高家都差點(diǎn)在你手裡敗落了。”
柳氏硬是咬著牙沒頂撞回去,許久,才悶出一句“是”來。
等吃完了飯,文謙跟著大夫人去了,玳瑁扶著柳氏往回走,杜若錦就聽見玳瑁對柳氏說道:“大少奶奶,你也不要往心裡去,大夫人不過是叫她去念段經(jīng)罷了,說穿了也是一個苦差事,想必她是看你身子弱,所以纔沒有讓你去。”
柳氏冷笑,不語。
杜若錦明白柳氏的心思,柳氏自然聽得出玳瑁不過是安慰之詞,像她這樣一向氣傲霸道的女子,一旦受到這種冷落,心裡會產(chǎn)生怎麼樣的落差,想必也是可想而知的。
所以,到了午後,便陸陸續(xù)續(xù)聽見綠意來說,筆鋒堂大大小小的衝突,柳氏責(zé)怪文謙不來房裡伺候,怒罵文謙態(tài)度不敬等,杜若錦只以爲(wèi)柳氏不過是泄泄心頭火而已。
文謙照例每日去大夫人房裡唸經(jīng),想必是言語討喜的原因,慢慢很討大夫人的歡心,甚至有一次大夫人還將她留在房裡用了晚膳,並且賞了幾匹布料。
文謙每每推辭,只是說,在爲(wèi)大少爺盡孝心。大夫人一想起出門在外的高筆鋒,便與文謙相互安慰,不需惦記,不需掛念,他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日子便在大夫人對高筆鋒妻妾的天平傾斜過程中度過,越來越喜歡文謙與越來越憎惡柳氏。而柳氏壓抑許久的心頭火,在不斷的尋釁與挑撥之中,並未得到泄憤。
所以,當(dāng)高筆鋒的家書抵達(dá)高府的時候,這場比曠日久遠(yuǎn)戰(zhàn)爭還要怨怒的妻妾之爭,便徹底爆發(fā)了出來。
原來,當(dāng)初高筆鋒曾經(jīng)承諾文謙,會單獨(dú)給她寫一封家書,柳氏知道後,自然妒火攻心,一時失去了理智,找了個由頭,就將文謙押到院子裡,在衆(zhòng)目睽睽之下,非要文謙當(dāng)衆(zhòng)念出高筆鋒的書信。
文謙自然不肯,想也知道書信裡面,到底有多少相思情念,有多少纏綿深意。柳氏就更加氣惱,去奪那封書信,怎知文謙也是烈性,竟然當(dāng)即將信塞到嘴裡,嚼嚼嚥了下去。
柳氏命人將文謙捆了起來,接過玳瑁手裡的竹條,就要抽打文謙。
趕巧,大夫人出門進(jìn)香不在府上,二夫人也主不了事,自然不會去牽扯,當(dāng)杜若錦知道此事時,也爲(wèi)時已晚。
柳氏將文謙捆在柱子上,用竹條抽打她,也不過就是想叫她吃點(diǎn)皮肉苦,在人前顏面盡失,否則怎麼會如此大張旗鼓的對她,直接下毒或者別的小手段,足矣會讓文謙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可是,當(dāng)柳氏抽打的文謙身上衣服撕裂,血痕斑斑之時,大夫人回來了,看到這場面當(dāng)即喝止了柳氏。文謙看見大夫人後,只不過說了一句:“我的孩子……”便昏死過去了。
大夫人這一驚非同小可,當(dāng)即讓人鬆了綁,將文謙送回了房間,讓張媽給文謙檢查傷勢,這時張媽用顫顫巍巍的聲音說道:“大夫人,她,她……”
大夫人急道:“到底如何了,你倒是快說呀?!?
“她小產(chǎn)了……”
大夫人一時急火攻心,差點(diǎn)昏了過去,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來,讓人請來顧大夫給文謙把脈。
顧大夫爲(wèi)文謙把脈時,明顯有一剎那的驚異,文謙的話沉穩(wěn)而又不容人反駁,反問道:“顧大夫,我是不是真的小產(chǎn)了?孩子還能保住嗎?”
大夫人也跟著急道:“顧大夫,她果真小產(chǎn)了?還能救治嗎?你也知道,我們高家抱孫心切,所以……”
顧大夫證明回答兩個人的話,只是說了句:“我給她開幾服藥,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子吧,至於孩子,以後多的是機(jī)會?!?
這句話隱含深意很深,但是足以點(diǎn)名了文謙肚裡沒了孩子。
大夫人只覺得天昏地眩,她之所以一直忍讓柳氏,還不是看在自己只有筆鋒、墨言兩個孩子,給墨言娶妾的事,也是她向老太爺提起的,那阮家雖然不算是望族,可是當(dāng)年跟老太爺也是曾經(jīng)有過交情的。所以,當(dāng)初她是阮真是抱著期望的,可是看到墨言對阮真也絲毫意思也沒有,又看到阮真是那麼個粗鄙不識大體的人,她也就灰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