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歌無奈游過去,未等遊近竹筏邊,便見一個身影踏著另一張竹筏而來,抄起高紙渲的身子,殘歌喝道:“什麼人?”
此時,綠意已經將杜若錦負回了竹踏邊,杜若錦渾身溼透,冷得不停打顫,不過她已經認出,抱起高紙渲的人正是欣月,欣月冷冷得回道:“我必須帶他走。”
杜若錦急道:“不,他是想跟我在一起的,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欣月冷笑一聲,說道:“他跟你在一起,只會有一個下場,那便是死,因爲他的使命不允許他那樣做,我承認當時是我逼他說喜歡我,可是我那也是爲了救他,許多事你不懂,也不必懂……”
殘歌劍指著欣月,說道:“你將他放下來,我饒你一命……”
欣月不屑一顧,說道:“只怕你師父跟我說話也不會用這個口氣……“說罷,出指一彈,迅捷無比,竟是連殘歌也怔住。
就在殘歌一怔的功夫,欣月抱著高紙渲已經絕馳而去。殘歌懊惱得,用劍一挑,頓時水花四濺,
杜若錦愣在那裡,聽見綠意好言勸道:“三少爺留在我們這裡,我們也沒有辦法救治他,那位姑娘武功高強,或許可以幫三少爺救治,你放寬心吧。”
綠意將杜若錦扶回屋子,給她換了身乾淨衣服,又斟了兩杯熱茶,一杯遞給殘歌,另一杯又給杜若錦端了過來,輕聲說道:“其實三少爺人極好,綠意從未見過他呵斥過下人,他看起來就是性子浪蕩了一些,不過,如果二少奶奶喜歡上了他……”
杜若錦的臉色忽變,綠意有些懼怕,急忙說道:“二少奶奶不要生氣,綠意只是瞎說的。”
似乎這是首次,綠意第一次在杜若錦面前這樣談論高紙渲,杜若錦心裡雖然清苦,可是卻打定主意不叫綠意摻和進來。
杜若錦看綠意似乎還是有些驚懼,站起身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吩咐她早些睡下吧。杜若錦走出竹屋房門,走下竹踏,那裡有殘歌剛纔帶回來的竹筏,杜若錦站上去,手拉著繩索往水岸邊徐徐劃行,殘歌欲跟著前來,被杜若錦阻了回去。
上了水岸,穿過竹林時,在高紙渲剛纔站過的地方停留了片刻,望著水湖中央裡的竹屋,不知高紙渲當時看著竹屋時,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他身上的斑斑血跡,因何而來?欣月口中他的使命又是什麼?
杜若錦穿過竹林,進了禪院的二進門,又穿過幾道走廊,進了佛堂,夜晚的佛堂格外靜肅,杜若錦站在裡面,就像是身居浩瀚海洋,找不到行舟的方向,難道註定要隨波逐流嗎?
杜若錦的胸口有些發悶,坐在蒲團上,手握木魚,輕輕敲打起來,可是她節奏混亂,越敲越急躁,到後來,心口竟然越來越絞痛起來,再也承受不住,幾欲要昏過去。
就在這時,聽見有人誦經的聲音,從遠及近,聲音厚重而洪亮,杜若錦隨著那經文的節奏敲打木魚,心境竟然慢慢開闊了起來,鬱結在心口的暗氣也頓然消失。
許久,待到經文誦完,杜若錦也似渾身注滿真氣一般,輕鬆了許多,睜眼看,麪人誦經的人竟是清方大師,只見他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清方聽見有人敲打木魚,似是心緒不寧,似是有心魔作祟,隨即唸誦經文,幫施主渡離苦海。”
杜若錦正色說道:“若錦謝過大師,若錦確實被心魔所纏,無法解脫。”
清方大師說道:“阿彌陀佛,不知女施主困惑何事?”
杜若錦問道:“人生如苦海,浩瀚無比,暗流湍急,礁石尖礫,難道註定要隨波逐流嗎?”
清方大師答道:“西方有淨土,人生無歸寧,何不順水行舟?佛語講順勢而爲,女施主爲何不順應大勢而爲之?”
杜若錦怔了片刻,突然醒悟過來一般,心道,既然心裡掙扎,那麼何苦要去掙扎,既然心裡痛苦,那麼何苦要去痛苦?不如放棄,只要當真正放棄了,那纔是真正懂得人生的真諦。
杜若錦謝道:“若錦已經頓然醒悟,如此謝過大師了。”
清方大師,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清方不過是隻字片語,還是女施主聰慧過人,所以才能頓悟人生。”
杜若錦起身,長長舒一口氣,待到要離開佛堂前,便聽見清方大師說道:“女施主請留步,清方有一事要問。”
“大師請講。”
“那位叫殘歌的小施主,不知女施主是從何處結識的?”
杜若錦將認識殘歌的經歷一一講給清方大師聽,聽見清方大師又問了一句:“殘歌的師傅,已然仙逝,不知可是真?”
杜若錦點點頭,問道:“大師可是認識殘歌的師傅?”
清方大師沒有回答杜若錦的話,反而說道:“人生如苦海,她也不過是脫離苦海了,清方爲她誦經三日,爲她超渡。”說罷,便低眉斂目,手敲木魚,誦起經文來。
杜若錦從佛堂裡出來,往竹屋回走,及近至竹林,便見殘歌和綠意等在那裡,似憂似急,看見杜若錦時,都鬆了口氣,卻都沒有出聲埋怨她。
當夜,佛堂的木魚聲竟是清晰而至,不知是因爲杜若錦從佛堂裡出來,木魚聲一直迴響在耳邊的原因,還是木魚聲穿過而來。及至聽見綠意也在木魚聲中輕嘆,才明白竟是衆人都聽見了。
次日,錦親王派張貴前來,將幾張宅院的地圖都交給杜若錦挑選,杜若錦選了一處裡面帶有假山湖泊的宅院,張貴匆匆而回。
三日,果然是三日,那木魚聲三日不斷。
杜若錦震驚萬分,那清方大師可是與殘歌的師傅有什麼淵源?杜若錦記起殘歌所說,他的師傅最恨和尚,難道竟是指清方大師?
殘歌這三日,也不肯多說話,也不肯多進食,在木魚聲中坐定,似是追憶思苦,時而舞劍,時而耍拳,難道他也知道,那木魚聲是爲他的師傅所敲?
這三日,杜若錦也隨著木魚聲坐定,心境安詳。
錦親王派張貴接杜若錦和殘歌、綠意下山,爲避人耳目,先是易容,後又到山腳下上了一輛馬車,馬車繞行了好久,纔在一所宅院邊停下。
杜若錦下了馬車,環顧四周,卻赫然發現,能遙遙看到妙真山,原來此處不過就是妙真山腳下的一座山莊,不過因爲張貴吩咐車伕繞了好久的路,杜若錦才覺得自己已經遠遠離開了妙真山。
杜若錦有些詫異的問道:“張總管,這座山莊,原來的主人呢?”
張貴笑道:“此處是王爺置辦的外宅,平時鮮少有人知道,姑娘呆在這裡儘管放心,一來清靜,二來去妙真寺進香也方便些。”
杜若錦點點頭,隨著張貴進了山莊,這座山莊其實並不是很大,但是佈局精緻,假山湖泊,倒是有幾分江南水鄉的餘韻。
杜若錦走進房間裡一看,裡面的佈置擺設都算是雅緻,細節之處見真章。鏤空窗幔,雕花銅鏡,屋子裡竟然還燃著縷縷檀香……
張貴不知何時出去帶來幾個丫鬟僕人過來,對杜若錦說道:“她們幾個,都是在王府呆過的,很懂得規矩,王爺命我將她們送過來,好侍候姑娘起居。”
杜若錦看了那幾個丫鬟一眼,倒都是面目清秀,看起來利落乾淨,就吩咐綠意帶下去將她們安置,那些僕人就請張貴代爲安置了。
張貴笑道:“姑娘儘管放心,張貴一定安排妥當,務必不再讓姑娘費心。”說罷便下去了。
杜若錦總是覺得有些奇怪,可是一直沒覺得出來到底是爲什麼,突然之間靈光一閃,才發現,那是因爲張貴口口聲聲喚自己爲“姑娘”,杜若錦頓時哭笑不得。
待到晚些時候,杜若錦讓綠意將大家叫到前廳去,簡單說了些場面話,又讓綠意打賞了些碎銀,才讓衆人散了去。
張貴已經離開了,杜若錦在院子裡四處走走,發現殘歌一直不離左右,杜若錦明白,殘歌這是怕初來乍到不摸底細,再出什麼岔子,所以纔跟著好護自己周全。
過了沒一會,綠意過來請杜若錦回去用膳,杜若錦看前面涼亭上景色尚好,夕陽落去,餘輝仍存,煙霞漫天,分不清到底是眩紫還是嫣紅,便讓綠意將飯菜布在這裡,三人同用。而又給那些丫鬟僕人各自加餐,多添了好幾個葷菜,大家都很是自在。
入了夜,杜若錦還有些興奮,到處去看這座宅院的每一個地方,殘歌始終跟著,倒是讓杜若錦失了幾分興致,所以悻悻而回。
等杜若錦要掩門睡去的時候,就看見綠意和殘歌在門口嘀咕什麼,杜若錦問綠意什麼事,綠意看了殘歌一眼,才說道:“殘歌剛纔給綠意說,這宅院四處佈滿暗崗。雖然說,別的人想進來不是那麼容易,可是我們的行動別人卻是瞧得清清楚楚。”
杜若錦一驚,心裡有些不是個味,但是她卻不能表露,只能輕笑說道:“或許是錦親王擔心我們的安全,否則何必要這樣大費周章?”說罷,吩咐綠意、殘歌先下去歇著,隨即將門掩上了。
可是沒一會,有人敲門,杜若錦只以爲是綠意有事,所以坐在妝臺前不以爲意,頭也不回得說道:“綠意,你說我頭上這根簪子換成鑲金點翠飛羽的,會不會好看些。”
就聽見一個晴朗的聲音回道:“鑲金點翠的簪子倒是不錯,可是如果換成玉簪也合宜……”
杜若錦大驚失色,猛然回身,發現站在自己跟前的竟是錦親王,只見他頭上一抹紫玉,身穿紫袍,恰是自己在竹屋見到時的裝扮,此刻,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著杜若錦的神色多了幾分繾綣,杜若錦不自覺得退步,出聲問道:“王爺,怎麼會是你?”
錦親王閒閒坐在椅子上,手裡還握著那把玉扇,說道:“你今天才搬過來,我不放心,所以就過來瞧瞧。”
杜若錦說道:“今天張總管來安頓下我們幾個,就足矣了,還勞王爺親來,我又怎麼過意的去?再者說,此去回城也需要耽擱些時辰,何苦呢?”
錦親王笑著說道:“晚了也沒有關係,今晚本王就宿在這裡,等明早直接進宮上朝。”
杜若錦的臉色微變,聲音卻低了下來,一字一句得說道:“原來,王爺從府上趕過來已經做好打算要宿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