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設東西兩京,西京便是雍州鎬京,而東京便是神都。
神都爲天子居所,不但依靠山川水形而建造,而且設置重兵護衛(wèi)。從神都城外,到皇宮之內(nèi),再到天子寢殿,層層防護。
神都內(nèi)外,有南北兩軍,分別由衛(wèi)尉和中尉統(tǒng)領(lǐng)。南軍護衛(wèi)宮室、宗廟、皇家林園,北軍則是帝國中央常備軍,職責重大。
不但如此,皇宮之內(nèi),又分設羽林、期門兩軍,負責護衛(wèi)天子的安全,由光祿勳統(tǒng)領(lǐng)。
衛(wèi)尉、中尉和光祿勳都屬九卿。諫議大夫便是光祿勳的屬下,掌議論,也是大周帝國之中,少數(shù)幾個六百石便能上殿面君,參與朝會的官職之一。
大周帝國鼎盛之時,歷代周帝都擔憂三公九卿職權(quán)太重,會威脅天子的權(quán)威,所以花了近兩百年多時間,將這些官職所擁有的權(quán)力分化細化。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神都周圍,不見南北兩軍,只有諸多校尉軍。而三公九卿,大多也成了虛職,乃至於名譽頭銜。
自從桓武執(zhí)掌神都之後,卻一改舊例,統(tǒng)合軍權(quán),重設南北兩軍,恢復了衛(wèi)尉、中尉和光祿勳的職權(quán),且皆由桓氏宗親擔任。
桓武把控了神都內(nèi)外所有的兵力,乃至於天子寢殿周圍,都是他的耳目。
而在這衆(zhòng)多由桓氏宗親擔任的官職之中,光祿勳卻是最爲重要的一個。光祿勳下轄的是一個龐大的機構(gòu),掌握著皇宮之內(nèi)的方方面面具體的事務。
擔任光祿勳的桓易,也是如今楊羨的上司,年紀不算太大,輩分不小,長著兩撇小鬍子,整個人看起來風流俊雅。
在桓氏一族之中,桓易不算是軍功赫赫,也不算是德高望重,甚至不能算是鐵桿的擁樑派。相反,他與大周舊臣乃至夏氏宗親的關(guān)係十分之好,甚至還很同情天子,並沒有像是桓氏一族其餘人那樣囂張跋扈。
也正因爲此,桓武才任他爲光祿勳,爲的便是調(diào)和雙方那已經(jīng)相當危險的關(guān)係。
桓武雖然是神都乃至於天下最爲有權(quán)利的人,可他仍然是臣。只要是臣,他與天子之間的那層遮掩裂痕的布,就不會撤掉,也不能撤掉。
十二年前,陳士死後,桓武與天子之間的合作關(guān)係徹底瓦解。當時桓氏內(nèi)部大多數(shù)人都要桓武廢掉天子,自立爲帝。這樣一來,他們這些桓氏族人也就成了真正的天家血脈,皇室宗親。
當時在桓氏內(nèi)部,只有包括桓易在內(nèi)的少數(shù)人反對,而桓武最終也是採納了桓易的話。
事實上也證明,桓易反對桓武稱帝的方略是個正確的決策。
在桓氏一族中,桓易是個異類。他並沒有像是桓氏內(nèi)部其他族人那麼急功近利,甚至還曾說出,當今天子乃是有道明君,只是生不逢時這樣的話。
這十二年來,桓易硬是將雙方瀕臨破滅的關(guān)係維持到了一個穩(wěn)定的狀態(tài)。
宮中光祿勳的官署,桓易走在前面,將楊羨帶到了一間小隔間。
“這些就是你要處理的文書?!?
皇宮雖大,可是用地也是緊張。諫議大夫只是個六百石的小官,所能夠分配到的,也只是這麼一個一面開窗前後不到一丈的小隔間。
諫議大夫掌議論,有著上朝面君的權(quán)利??墒侨缃裉熳佣际翘撛O,天下大政,都由桓武主持,朝會都變成了門面功夫,更遑論這個諫議大夫了。
楊羨微微點頭,看了看桌上的文書,上面記載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情。
有說神都糧價太高,有說街道上的流浪狗該管管了,有說漁民打架有擾帝京風貌........
總而言之,這些事情都不是楊羨這個諫議大夫管的。糧價太高有平淮令,維持治安有衙軍,監(jiān)督市容更是輪不到他來擔心。
這裡就是個雜貨鋪子,看著楊羨,桓易卻是一笑。
“諫議大夫就是個閒職,只是要做的卻是不少,你慢慢就習慣了?!?
正當桓易準備離開的時候,走廊外卻傳來一陣腳步聲。
桓瓔笑盈盈地走了過來,拍了拍桓易的肩膀,向著楊羨使了個眼色。
“易叔,我來看你了!”
桓易眉頭一皺,聲音有些嚴厲。
“胡鬧!這裡是天子居所,皇宮禁地,你是怎麼進來的?”
桓瓔臉上堆滿了笑容。她的這個易叔一般不生氣,可是生起氣來卻也是挺可怕的。
“我跟守門的李校尉打了個招呼,他就讓我進來了。易叔,你還信不過我麼?”
桓瓔撒著嬌,看得桓易也是一臉無奈。
“這幫人,是該管管了!”
桓瓔拉起了楊羨,正準備外出,卻被桓易攔了下來。
“王仁還有一大堆的公務等待王仁解決,你這是要帶他去哪?”
“不就是些文書麼,盡是些犄角旮旯裡的破事,晚處理一天有什麼關(guān)係?今天晚上有個燈會,我?guī)е跞氏茸吡税?!?
對於這個小侄女,桓易有時候還真是沒有辦法。眼見得桓瓔帶著楊羨走過了長廊,引得衆(zhòng)目紛紛,一時熱議?;敢讌s是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一絲痞笑。
“這個王仁,還真是有兩下子?!?
桓瓔剛走不久,一個內(nèi)侍便走過長廊,來到了桓易的面前。
這些內(nèi)侍作爲天子家奴,曾經(jīng)擁有著很大的權(quán)利。便是在光祿勳是虛職的那段時間,以中常侍爲首的宦官集團掌握了皇宮內(nèi)絕大部分的事務。
只是如今,中常侍的輝煌早已經(jīng)過去,而這些內(nèi)侍,也成了天子最後的護衛(wèi)。
“光祿勳大人,天子召見?!?
桓易的身上,並不見其餘人面對這幫內(nèi)侍的倨傲,很是輕微的俯了俯身,問道:“不知天子召見,所謂何事?”
“這個小的便不知了。只是天子也同時召見了太傅和尚書令兩位大人?!?
“我明白了。”
桓易點了點頭,心中是不可遏制的一股驚悸。這麼多年了,他謹小慎微地維持著桓氏一族與天子之間脆弱的平衡。
可是如今看來,這股平衡,隨著楊純將要進京,已經(jīng)無法再維持住了。
桓易心中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如果可能,在有生之年,他是不願意見到桓氏篡位的那一幕。可有些事情,卻不是他能夠掌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