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6 選擇
“乾爹！”小男孩聲音很洪亮，記得是不可能的，他只知道這個看起來很光鮮的傢伙，是帶著禮物來的。
“這嘴甜的！”張逸夫也拿出了禮物送給小男孩，是一種最近流行的手持電子遊戲機，裡面只有俄羅斯方塊唯一一個遊戲，其實本身並不多麼精貴，但暫時還算稀罕的東西，百十來塊錢的樣子，最關(guān)鍵的是這玩意兒還沒普及到冀北，牛犇可以說是全市唯一一個擁有遊戲機的孩子了。
剛開始他還對這玩意兒有些害怕，但搞清楚遊戲機制後，立刻愛不釋手，一邊使勁按鍵一邊問老爹：“爸爸！我可以跟秀麗一起玩不？”
“去吧去吧。”
“哈哈！”
小男孩高高興興跑出了家門。
“這麼小，自己出去放心麼？”張逸夫有些驚訝。
“這兒是哪？電廠宿舍！晚上都不帶鎖門的，你就別操心啦！”牛小壯這才招待二人坐下，葉青青去泡茶。
文天明先是搶著問起了自己兄嫂在電廠乾的咋樣，每次見牛小壯他都要感謝一遍，牛小壯隨手打了個哈哈，挺好都挺好，看得出來他根本沒把這當個事兒。
牛小壯比二人長個兩三歲，如今已經(jīng)稱得上成家立業(yè)，很快就開始關(guān)心起兩位老弟的終身大事來，張逸夫只擺了擺手，表示自己跟夏雪慢慢熬，她不急，自己也不急。文天明卻被問啞了，牛小壯則恨不得現(xiàn)在就揪著他去相親。
要說牛小壯，現(xiàn)在確實也混得風生水起。
雖然上級單位是北漠公司，但經(jīng)營以外的事務，多數(shù)還是要受華北局領(lǐng)導的，主管生產(chǎn)的老爹在華北當副局。他自然也混得開，三十出頭，就已經(jīng)有了提副廠級幹部的苗頭，這裡面最麻煩的還是他的學歷，他也感覺自己不得不去讀黨校了，各種頭疼。
其餘電廠裡的人。方浩已經(jīng)調(diào)到了北漠公司，算是發(fā)展最好的，邱凌在資料室中已經(jīng)錘鍊出了冥想節(jié)能，耗一天只用一瞬，李偉峰也成了家，拿兵乓球當成一個強身健體的技能，沒了太多的念想，曾經(jīng)的維護車間主任老王因爲快退休了，怕去了北漠變成企業(yè)的人。影響待遇，就沒跟著電廠一起來北漠，調(diào)到供電局去了。
在改革與發(fā)展的洪潮中，大浪淘沙，每個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至於張逸夫與文天明的近況，也跟牛小壯說了個大概，按照牛小壯的話說，張逸夫現(xiàn)在是貨真價實的大人物了。談事情都是很市長談，大家還能坐在一起。老朋友聊天喝酒，實在是很難得的事情，希望五年後，十年後，十五年後，依舊如此。
張逸夫與文天明自然也是這麼想的。你經(jīng)歷的每件事都充滿了銅臭味，鼻子也會受不了。
……
次日上午，阮湄幫張逸夫買了下午回京的車票，他先行回去，其餘人再多停留兩天。張逸夫本可以上午就走。但還是想等樹木賠償?shù)氖虑槁鋵嵙耍偸遣惶崱?
又是近一個小時的顛簸，來到未來的廠區(qū)，下了車，張逸夫望向道路將要通過的廢棄果林，揉了揉眼睛，覺得有點花。
一看周圍，每個人都在揉眼睛。
合著早上都沒洗臉？
揉過眼睛後，張逸夫依然犯暈。
之前，眼前這些廢棄的果林中，稀稀疏疏長著一些果樹，多數(shù)都枯了，少數(shù)稀稀拉拉有幾片葉子，非要說的話，樹與樹之間的間隔大概有五米多一些，之前估算成本的方式也是基於這個模型來做的。
可現(xiàn)在，大樹之間，不知什麼時候生長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樹苗，搖搖晃晃插在地上，恨不得一米的範圍內(nèi)就得來兩顆，而那些原先的大樹也變得光溜了許多，好像都被截肢了。
文天明最先反應過來：“還他.媽……能這麼搞啊……”
說到底，文天明還是單純了，他小時候，農(nóng)民單純很多，現(xiàn)在腦子卻活了。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哈——哈——”張逸夫則直接被氣笑了，指著那些新“生”出來的樹苗道，“頭天晚上，可沒少忙活。”
很顯然，當?shù)厝说弥磾?shù)量補償後，立刻就有聰明人想出主意來了。
一棵大樹，七七八八截一下，往旁邊一插，就是七八顆乃至十幾顆小樹不是？估計這人立刻就到自家地裡開始忙活了，別人一見就明白了，這法子好啊！於是第二個人就開始了，從衆(zhòng)心理開始發(fā)揮作用，一發(fā)不可收拾。到張逸夫來的這會兒，幾乎家家都玩起了這套，反正大樹也沒用了，也不指著結(jié)果子，那咱們就來吧！
連市政幹部看了這景象，都尷尬萬分，面上無光：“張總……這情況，我們絕對也沒想到……”
“沒問題，我信你，我也沒想到。”
文天明恨得咬牙切齒：“怎麼就這麼點兒出息……”
他是冀北人，他覺得人窮志短，這丟的是自己的臉。
文天明面上無光地湊在張逸夫身旁：“這事……我辦砸了……”
“沒事的。”張逸夫輕輕拍了拍文天明，望著密密麻麻的“樹林”：“勞動人民智慧多，換我，我也連夜載。”
他心裡只是好奇，不知上天入地的博哥，見這陣仗會怎麼處理。
至少有一點，他已經(jīng)開始反思了，就是合作態(tài)度太明確，太熱情了，不該那麼客氣，你越客氣，他越覺得你有大錢賺，越覺得你身上油水多，換博哥來，他至少不會這麼客氣就對了。
常思平不多的頭髮也被愁掉了幾根，無奈頓足道：“就這麼普通的事，怎麼能搞得這麼麻煩。”
“咱們先大概計算一下。”吳強皺著眉已經(jīng)合計起來，“往多了算，算每棵大樹生出了十倍的小樹苗，就是2萬顆小樹，總共……多出12萬。”
聽聞此言，大家都望向張逸夫。
12萬，這對一般人來說絕對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了，但對於恆電來說，卻只是一臺微機保護產(chǎn)品的利潤而已，也並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但你也不能小看這件事，不能說你富裕錢就隨便花，再說現(xiàn)在恆電的資本也只是將將維持而已，這地方多花12萬雖然不是什麼大數(shù)，但總是噁心。
張逸夫表情倒是輕鬆，直接轉(zhuǎn)身上車了。
市政幹部連忙追上去：“張總……您這是……”
“沒事，我不會因爲這麼點事就放棄冀北的。”張逸夫笑著擺手，“咱們再約一天來數(shù)數(shù)。”
“啊？”
“三五天後吧，也不會太久。”
“這……”市政幹部慌了，“那這樣，劉書記他們也要來，我在這裡等等，跟他們說一下情況吧。”
“幫我跟他說，有個新規(guī)矩，數(shù)樹的時候，只算活的。”
“這昨天沒說吧？”
“對，昨天沒說，死樹，枯了幾年我們也賠，但今天變了，只算活的。”張逸夫點頭道，“幫我告訴劉書記，我們的錢，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也不是大風颳來的，我們廠子建起來，訂單也要去跑，去爭的，我們用自己的奮鬥，來彌補鄉(xiāng)親們‘所謂的’損失，如果他們同意，三五天後，我們再來，只算活的。不同意，我真的沒有精力在這裡跟他們扯鹹的淡的。”
“……”幹部啞口無言，也只得看著恆電一行重回車子。
目送車子顛走後，幹部獨自坐在土地上，看著密密麻麻恍恍惚惚的林子，也是一陣迷茫。冀北發(fā)展大好的機會，被這片林子給耽誤了，他不能接受，周市長也不能接受。這個張總也是，怎麼就突然翻臉了呢，12萬，對你們企業(yè)來說也不過是拔根毛吧！
就這個層級的幹部，最他.媽難做，上下左右都有矛盾和利益，都得哄著，媽的。
另一邊，劉慶豐正與幾位鄉(xiāng)幹部和農(nóng)戶往這邊走，大家看著沿途新“生”的樹枝，也是會心一笑。
“這二輝子，腦子真他.媽靈！”農(nóng)戶抽著煙笑道，“剛一聽到消息，拿著傢伙就奔地裡了！”
“全鄉(xiāng)下地，這也是幾年沒有的事了吧？”一位幹部跟著笑道。
農(nóng)戶大笑道：“那是啊，從前累死累活幹一年，老天爺賞臉給你幾百塊，不給面兒你還得賠，這多好，咔嚓咔嚓忙活幾個鐘頭，一千來塊錢入手！”
“我倒覺得那個老闆，不一定就會這麼給了。”一位年老些的農(nóng)戶抽著煙槍，露出愁容，“這擺明了，坑人家啊，我們家地，我就沒來這個，兒女要去，我也沒讓。”
“老舅你多慮了。”劉慶豐笑著擺手比劃道，“要上省道，這路，必須經(jīng)過咱們縣，他們要繞，不如不修。”
“上省道多好，咱們縣不也跟著上了麼？有什麼損失？”老農(nóng)衝著“繁茂”的果林嘆道，“這些個年，咱也沒真種果子，這地對咱們來說，根本就是負擔了，給國家就給國家吧，有了路，那廠子修起來，幾百成千號人去幹活兒，咱們縣做點什麼營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