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各有算盤

袁鐵志不比邱凌，混到這地步自然有更多的倚仗；趙文遠更不比牛大猛，電管局這個大坑是沒法一個人說了算的。

更何況袁鐵志大體上貌似還算和善，張逸夫也便按照他的套路出牌道：“袁處長真是想多了，本來只是遵我們廠長之命，跟趙局長打探一下達標的情況罷了，剛好聊到了今天的事，萬沒別的意思。”

“呵呵，我也信你沒別的意思。”袁鐵志呵呵一笑，接著說道，“今後大家都是同事了，有事情要溝通咱們聊，領(lǐng)導都忙，能不打擾就別打擾。”

“肯定的。”

“成吧。”袁鐵志也無意多做糾纏，直接把一張行程表推給張逸夫，“都已經(jīng)聯(lián)繫好了，15號你們先去豐州電廠，然後是槐縣，在每個電廠停留三天，完事兒了打個計算機方面的需求報告上來，其它日程你們自己安排就好。”

“成。”張逸夫接過行程，這纔算舒服了一些，到底是趙局長出面，這件事終於痛快了。

“本來我們生產(chǎn)處這邊也要派個人的，但領(lǐng)導比較信任你，外加調(diào)研這種事兩個人足矣，就乾脆交給你們吧。”袁鐵志說著，抽了口煙，很隨意地問道，“小張啊，按照你的看法，這計算機到底是夠用還是不夠用啊？”

張逸夫一時間無法參透他的意思，只得答道：“目前看起來夠用，但將來肯定不夠用。”

袁鐵志神色一亮說道：“就是說。早晚要買的對吧。”

“是的。”張逸夫如實答道，“可是計算機更新?lián)Q代比較快，價格波動也大。從成本方面考慮，很難一步到位。”

“很難一步到位？”袁鐵志呵呵一笑，“按照部裡秦司長的話說，你們冀北電廠不就一步到位了？”

“是是，本來想借著達標的機會，搞個辦公自動化試點露露臉，結(jié)果反而被領(lǐng)導批評了。”張逸夫?qū)擂蔚負狭藫项^。“所以纔有現(xiàn)在調(diào)配的事情。”

袁鐵志聽聞此言，反又笑道：“這是有點反應(yīng)過度了。領(lǐng)導可能也只是隨口一說，並沒什麼特別的意思。”

張逸夫徹底納悶兒了，你正一句反一句到底他孃的要說什麼啊。

“歸根結(jié)底，辦公自動化肯定是要普及的。部裡已經(jīng)加大力度了，咱們電廠方面也不能落下。”袁鐵志點了點桌子，輕輕說道，“我看，差不多每個電廠二三十臺這個量比較合理。”

張逸夫心下大概算了算，華北局直管電廠大大小小十幾個，每個電廠二十臺就是兩百多臺，可現(xiàn)在能用的電腦，最多也就八十臺。

這傢伙的意思是。再次加大采購量麼？而且是大規(guī)模採購。

這可與秦勇的指示相去甚遠啊。

聯(lián)想到之前袁鐵志的態(tài)度，張逸夫也大概猜出了他的心思，他想加大采購量。然後摻一腿。

之前冀北電廠的電腦採購，張逸夫敢那麼搞，一是仗著物美價廉，人家挑不出毛病；二是仗著牛大猛獨攬大權(quán)，沒人能說什麼。

可現(xiàn)在在全華北搞這件事，這水就深了去了。張逸夫這身板要是往裡一跳，只怕是得嗆著。

再者。這已經(jīng)不是一個電廠的採購，除了袁鐵志，鬼知道還有多少人盯著這塊蛋糕。

萬不能再碰了，這是張逸夫的第一反應(yīng)。

張逸夫思量完畢，正色道：“袁處長，這方面我把握不好，要不還是辛苦生產(chǎn)處出個人一同調(diào)研吧。”

袁鐵志瞇眼望著張逸夫，頓了片刻才說道：“也好，那你們等通知吧，我們再出一個人同行。”

說到此，該談的也都談完了，隨便客套了兩句後，張逸夫與文天明便告辭出去。

“是個聰明人啊。”袁鐵志坐在辦公室中輕哼一聲，“避，你避得開麼？”

出了辦公樓，一直不敢說話的文天明才問道：“逸夫，最後談話的時候氣氛變得好奇怪，計算機的事情你真拿不準麼？”

“沒什麼拿不準的，這是很主觀的事情，怎麼都說得通。”張逸夫沉了口氣答道，“他這是要拉我下水，借我的嘴提出要增大計算機採購量的事情，我怎麼可能就這麼認了？”

“這……爲什麼要借你的嘴？”

“畢竟秦司長剛剛表示計算機閒置量太大了，要重新調(diào)配，這種時候反其道而行之，反而加大配置量，萬一將來出了麻煩總要有個背鍋的。這孫子看咱們嫩，想讓咱們背。”

“……我怎麼完全沒聽出來？”文天明驚訝道。

“所以啊，你多聽少說，能不承諾儘量別承諾，熬兩年總會看懂的。”張逸夫拍了拍單純的文天明，他喜歡的正是這位的單純，“走吧，下館子去，我約好人了。這次你可以隨便說，不用憋著了，都是自己人。”

正午，華北局北門外不遠處的小館子中，一羣人再度聚集在一起。能像他們一樣在一起信口開河，說話不帶拐彎的圈子，實在是越來越少了。

然而這次，貌似少了個人。

“夏雪呢？”張逸夫望著對面的鄭道行和郝帥問道，“自己人聚會都不來了？”

“她……值班呢，來不了，下次吧。”鄭道行擺了擺手道，“來來，咱們時間有限，可得吃痛快了，上次逸夫做東，這次我來吧。”

這飯，少了夏雪，總覺得少了些味道。飯桌上需要一個敵人的存在，才能在不斷的鬥嘴中產(chǎn)生食慾，少了那傢伙，大家都有些食慾不振。

倒是文天明，有幸跟幾位薊京的“大人物”同桌，較爲興奮。

這話題也是越扯越深，郝帥這邊還好一些，最近主要的事情就是繼保設(shè)備的更新，方向是要跟上計算機發(fā)展的步伐，也就是自動化的步伐。最近華北電網(wǎng)出的幾次事情無疑讓領(lǐng)導們對繼保和自動化產(chǎn)生了空前的重視，如果夠完善的話，很多事故實際上是不會發(fā)生的，在產(chǎn)生影響之前設(shè)備就可以進行自動處理。

這方面的壓力自然讓郝帥所在的處室苦不堪言，不是因爲不知道怎麼做，恰恰就是因爲要等自動化那邊的進程。

之前華長青各種言論風聲水起，什麼電廠自動化，電網(wǎng)自動化、信息化等等等等，大家都等著這邊的進展，好讓設(shè)備跟上。可華長青在推進過程中出現(xiàn)了雷聲大雨點小的情況，即便手中掌有相當?shù)臋?quán)力，推進速度卻仍是極其之有限。

究其原因，其實並沒多麼複雜。

機關(guān)做有些事確實慢，但做另一些事必須快，小到華北局安排張逸夫等人的調(diào)研，大到電力部推行自動化工作。簡單來說，領(lǐng)導吩咐的事要快做，給領(lǐng)導出業(yè)績的事要快做，三令五申的事要快做。就像冀北電廠搞達標一樣，張逸夫一旦參與，說做就做，雷厲風行。

可爲什麼大領(lǐng)導支持的自動化項目卻進展緩慢呢？

這隻可能有一個原因，就是做事的人跟領(lǐng)導犯擰了。

部裡大領(lǐng)導要推進自動化，要在屆滿升職之前掙到一個大業(yè)績，對時間自然有要求，而最快的方式無外乎砸錢，無外乎引進，歐美日都有大把的成型自動化系統(tǒng)，只要扔錢過去買過來用，配置到電廠與電網(wǎng)就好了，這其實也是用華長青的最大目的，組織上認爲他該是輕車熟路的。

但華長青偏偏是個犯擰的主兒，他給資本家賺錢賺夠了，回國是要幫社會主義大家庭賺錢的，怎麼可能再回過頭來給資本家送錢？他堅定地要走自主研發(fā)路線，頻繁走訪電科院，電力大學等科研教育機構(gòu)，希望組織起一批人，做出一個企業(yè)來搞定這件事，從研發(fā)開始，走自主路線，做出中國人自己的自動化系統(tǒng)。

這看上去絕對是好事，但對領(lǐng)導來說就不一定了。搞研發(fā)，錢投進去，不知道多少年才能開花結(jié)果，不知道開花結(jié)果的那一天自己身在何地，甚至不知道能不能開花結(jié)果，最後就算真的開花結(jié)果了，那果子也只是果子，倒不了自己的腰包裡。

與其相比，幹嘛不直接砸錢進口呢？放著名利雙收的好事不做，非要自己搞，領(lǐng)導是必定不會樂意的。

但領(lǐng)導又不能直說我不樂意，我沒心情組織自己研發(fā)，咱們還是把錢送給美國佬和日本鬼子吧！

這種尷尬的情況，也便造就了華長青的舉步維艱，屢屢碰壁。

鄭道行這種仕途意識很強的人，跟著華長青做事，也是苦不堪言，只有在自己人吃飯的時候發(fā)些牢騷，只是他不敢說領(lǐng)導的不是，也不敢說華長青的不是，只有怪老天了。

而作爲過來人的張逸夫，對將來的趨勢無疑再清楚不過。

確實，就現(xiàn)在而言，爲了出成績，必須先砸一筆錢下去，做出一些真正的東西，一方面好給領(lǐng)導交差，一方面也好讓大家見識見識自動化的效果。

與此同時，自主研發(fā)必須抓緊，藉助已有條件，一方面消化吸收引進設(shè)備經(jīng)驗，一方面根據(jù)我國電網(wǎng)現(xiàn)狀和管理特點，做出符合我國情況的自動化系統(tǒng)，待時機一到，便可申請試點運行之類的安排，確保安全運行過關(guān)後，再開始普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