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葉之然住進紹安市委招待所。
紹安市委和市政府各有一個招待所，其實就是前後兩幢樓，前樓門口掛一塊“紹安市委招待所”牌子，後樓掛一塊“紹安市政府招待所”牌子。
紹安市委常委家屬區有十幾幢小別墅，就建造在市委招待所的旁邊。不過，這時候姚雪峰和趙北航雖然出了事，但組織上尚未有明確結論，也沒免去紹安市委、市政府職務，自然不能將他們請出去。即使已經明確另有任用的市委政法委書~記韓彬和市委秘書長郭愛和，這時候也來不及搬出去。於情於理，他們不僅不能催他們兩人快點搬走，沈榮還得安慰他們不用著急。
官場上的規矩一步都錯不得，否則會給人留下刻薄寡恩的惡聲。
市委招待所是市委秘書長沈榮管轄的範圍，如今住進了紹安市主持市委工作的副書~記和市委秘書長，那都是紹安市最高層領導，招待所吳經理屁顛屁顛地跟在沈榮身後噓寒問暖。
沈榮問：“給葉書~記服務的服務員可不可靠？”
“絕對可靠，而且她的特點是非常用心，頭腦靈活，葉書~記應該會滿意。”
沈榮很細心，又問：“她的家庭情況怎樣？”
“很簡單，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一個妹妹尚在讀書。她目前還沒有談戀愛，就是有一點不好，她也姓葉，叫葉小云。不知道市長會不會在意？”
“這個關係不大，她的房間安排在哪裡？”
“就住在葉書~記的對面。這樣便於給書~記服務。”
“好，你很能幹，不錯。”
吳經理得到市委秘書長的表揚，滿面紅光，甚至比得到葉書~記的表揚更加激動。對他來說，市委秘書長才是現管，是一句話就可以讓他滾蛋的領導。市委書~記雖然地位更高，但一般來說。對他這樣的小官反而客氣。
沈榮來到葉之然的房間門口，停住腳步，反過身去敲對面的房間門，手還沒有舉起，房門悄無聲息地打開，服務員葉小云低聲問：“秘書長有什麼指示？”
因爲樓道內鋪著地毯，沈榮走過來的時候腳步聲其實不大。但葉小云能這麼快反應過來，說明她始終注意著對面葉書~記房間的動靜。
沈榮滿意地點點頭，問：“葉書~記剛到紹安工作，這段時間工作特別繁忙，你要保持剛纔這樣的警覺，及時爲葉書~記服務。”
葉小云大約二十三四歲。長得眉清目秀，有六七分人才，而且，看起來非常清爽。她低聲說了句：“是，我一定會服務好的。”
她在接受招待所吳經理佈置任務的時候就將這個工作當做可以改變她生活軌跡的機遇。能成爲市委書~記的專職服務員，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得到的機會。
“聽吳經理介紹。你是從旅遊學校畢業的？”
“是的，我在旅遊學校讀的是導遊專業。”
“很好，導遊專業畢業生，應該做得好這份工作，你多用點心，只要葉書~記滿意，以後我給你提幹。”
葉小云微笑時只露出三顆牙齒，一看就是接受過專業訓練，道：“謝謝秘書長關心。”
“葉書~記休息了沒有？”
“還沒有，我沒聽到他洗澡的聲音。”
沈榮存心要看看她的服務水準，道：“唔，你去敲敲門，就說我找葉書~記彙報工作。”
葉小云緩步上前，輕輕敲敲門，說道：“葉書~記，秘書長來了，有事向您彙報。”
“唔，門沒關，你帶他進來。”
葉小云身子往旁邊一站，和門口形成直角，雙手自然下垂，右手的掌心貼在左手的掌背上，微微鞠躬，微笑道：“秘書長，葉書~記請您進去。”
沈榮讚賞地說了聲：“好！”
走進葉之然的房間，他的態度頓時不同，笑容可掬地問候道：“書~記，怎麼樣？房間還滿意？”
“唔，可以。”
“這幾天事情多，書~記，您要早點休息，養精蓄銳吶。”
葉之然點點頭，道：“唔，你找的服務員葉小云很不錯，是個好苗子。”
“是是是！那是從市委招待所精心挑選出來的。”
“你明天將我調離紹安市之後的市委會議記錄找來，還有，將期間通過的各項政策複印一份，交給宋城。”
“好！還有什麼事嗎？”
“沒了，你去休息吧。”
沈榮退出房間對守候在門口的葉小云稱讚道：“葉小云，書~記剛纔表揚你了，務必要保持最好的服務質量。還有，書~記每天早晨有晨跑的習慣，跑步回來之後，他一般先衝個澡，然後吃早飯。早飯你要準備好，要清淡一些的食物，豆漿、粢飯糰是書~記的最愛。”
葉小云認真記在腦子裡，感謝道：“謝謝秘書長，有了您的提醒，我心裡就有底了。”
沈榮回到自己的房間，立即打電話給市委辦副主任，將葉之然的要求傳達給他。傳達並執行葉之然的命令不過夜是他這些年工作下來最寶貴的經驗。也因爲十幾年如一日地堅持，才贏得葉之然足夠的信任。
次日，葉之然起來刷牙、洗臉，然後準備出去晨跑。葉小云聽到對門的聲音，早已等候在外，殷勤地問道：“葉書~記，您去晨跑嗎？那我先將您的房間收拾一下。”比領導睡得晚，比領導起得早，是做好服務工作的基本要求，葉小云非常用心。
“唔，可以。”葉之然點點頭，戴上墨鏡去跑步。
葉小云趕緊進入葉之然的房間，將被子整整齊齊地疊好，然後整理收拾房間。她掌握幾個原則，葉書~記的書本筆記絕不翻動，私人物品收在一個地方。然後，去衛生間，將用過的毛巾等物收走，換上新的乾淨毛巾，讓葉之然一回到房間，就體會到一個舒適整潔的環境。
重回到紹安，呼吸這裡熟悉的空氣，葉之然感覺良好，他沿著老路跑步，慢慢跑到科學路時，想起以前每次在這條路上遇到楊櫻，心裡卻不禁有些感傷。
楊櫻。
楊櫻。
他在心裡默默唸叨，你怎麼就墮落到這個地步了呢？
他對楊櫻的感情非常複雜，既有初戀美好的回憶，也有對她殘忍殺害吳小雨的痛恨。這樣想著，感覺沿這條路跑步似乎有些彆扭……
回到市委招待所，打開門一看，葉之然對葉小云倒是非常滿意。這個女孩子做事幹練勤快，關鍵是做事非常用心，這樣的人做服務業的工作，每個行當都可以做得很好。
等他衝完澡，葉小云過來問：“書~記，早飯是端到房間裡吃，還是去招待所食堂？”
“唔，端過來吧。”
葉小云含笑應是，很快端了一碗白粥、一杯豆漿、一個粢飯糰和一張蔥油餅上來。粢飯糰和蔥油餅都不是很大，葉之然吃完，剛好飽了，心裡對葉小云又多了幾分讚賞。這女孩子不簡單，連他的飯量大小都算得這麼準，而且，端上來的東西都是他平時喜歡的早點。
這樣吃完早點，因爲是八月初的天氣，葉之然身上又有些出汗了。葉小云遞過一條溼毛巾給他，他接過抹了一把，秘書宋城也就到了，接過葉之然的包，出門上班。
……紹安市委辦公大樓依然保持著一貫的風格，走道內，看到市委副書~記葉之然走過，幹部們一個個貼牆站好。
然後，他走過九樓的拐角時，忽然有個大膽的辦事員壯起膽子，喊了聲：“葉書~記，您好。”
一般地說，市委領導在走道上經過時都是目不斜視的，主要原因就是市委領導就像明星一樣，人人認識，但領導不可能全部認識大樓內的工作人員，而且，一一打招呼的話，會把領導忙死。
葉之然大約是心情不錯，瞥了一眼打招呼的中年婦女，說道：“唔，劉東芳，氣色不錯。”然後經過。
劉東芳其實是在壯起膽子稱呼一聲後，因爲緊張而臉色潮紅，喊完之後已經在後悔了，倒不是怕葉書~記不理睬她而有些出醜，而是擔心被葉書~記訓斥幾句，這樣的事以前在別的領導身上發生過。她完全沒想到葉書~記居然回了她一句，更加沒想到的是，葉書~記居然還認識她。
幸福啊！
劉東芳頃刻間笑容燦爛無比，走道內的其他幹部都對她投來豔羨目光。等葉之然走遠，劉東芳激動地說道：“葉書~記就是和別的領導不一樣！太不可思議了，他居然還記得我的名字。以前葉書~記在紹安工作的時候，我只替他服務過兩次，都是給他送文件的。沒想到葉書~記居然記得我啊！沒想到！”
領導一口叫得出下屬的名字，往往會讓下屬產生死心塌地的崇敬。葉之然記憶力好，而且從政之後就在速記陌生人的名字上下過功夫，所以一口叫出劉東芳的名字並不稀奇。但讓他想不到的是，就是因爲剛纔隨口回答了一句，葉書~記平易近人的評語瞬時間在市委大樓和市政府大樓內傳遍開來。
“有能力的領導都是這樣，平易近人，不和普通幹部擺架子。”
“是啊，沒有本事的領導才一天到晚板著張臭臉。”
“葉書~記到了紹安任職，紹安很可能會成爲全省的明星城市。”
“葉書~記就是和別的領導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