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小青穿著阮茉香特意給她準備的淡黃色單肩禮服,一手握著珠光手袋,一手放在祁展的臂彎裡,看著對面衣冠楚楚氣定神閒的男人,兩隻手都偷偷用指甲掐進掌心,然後拼死給出一個得體甜美的微笑。
她不敢發誓,如果知道這個晚宴上會碰到凌宇塵,她就不會來,但是她敢發誓,她真不知道會在這個地方碰到他!
“小青?”凌宇塵不認識了一般瞇瞇眼睛,似有嘉許或者驚喜,繼而就沒有任何深意地爽朗笑出來,“好久不見了!”
鬆了口氣,就算沒有任何曖昧,他終究沒跟她裝陌生人,如果真的裝起陌生人,她今天晚上說不定要蒙在被子裡哭的。她想著要不要偷偷把自己在祁展臂彎裡的手拿出來,可是看著他挽著祁妙心安理得的樣子,也就作罷,微笑說:“是啊,好久不見,學長。”其實能有多久不見?一年,一年而已吧!而一年前的一別,真的是讓她傷到就差死掉了,而他現在站在她面前,沒事人一樣,說“好久不見”!
“哦?凌總和Emily認識?還真是緣分呢!”祁展感覺到她的緊張,出面圓場。
凌宇塵客套點頭,也沒多解釋。
好像再沒什麼要說的,祁展帶著米小青去和其他人打招呼,擦肩而過的時候又回頭對祁妙說:“一會兒開場舞,還是和哥哥跳吧!”
今天的晚宴是祁展和祁妙的生日宴,兩個人龍鳳胎,是本地豪門蘇家三女兒的一雙兒女,經營房地產的。祁展在Y市長大,祁妙卻很小就養在美國親戚家裡,所以兄妹關係算不上親厚,祁妙這次回國是目的明確想繼承家族企業,祁展則一心念自己的醫科,沒心跟她爭,只是家裡人還都把希望放在男性身上。這種時候的一個生日宴,不能不說是各懷心事的,而米小青和凌宇塵這一對故人,作爲兩個主角的夥伴出現,也著實尷尬了一些。
宴會的過場總歸老套,兄妹兩個切了蛋糕舞會就開始,作爲祁展的女伴,開舞可以躲過去,對米小青來說是莫大的恩賜,原因是她從小肢體協調性就不好,跳舞這種活動歷來是弱項,趁著沒人注意趕緊往角落裡躲,拿著橙汁一閃身,就上了陽臺。
就算是燈紅酒綠的酒店,到處照明都不弱,但和宴會廳裡面比起來,陽臺瞬間顯得又黑暗又安靜,她小心關上門,深呼吸一口氣,直覺自己前途渺茫。就這樣和凌宇塵重逢了。過往的日子裡每一次他出現,她都輸得丟盔卸甲潰不成軍,毫無成功的經驗可言,阮茉香曾經恨鐵不成鋼地說她可以躲啊,可她連躲都不敢,直等到他丟下她纔算完,這一次回國來,她也想躲了,所以選在Y市,而不是回家鄉,畢竟淩氏的勢力在那邊,可沒想到還是這麼快就遇上了!冤孽啊,不過如此!
說冤孽冤孽到,她還沒徹底回過神來,陽臺另一頭的門就被輕輕推開,她眼睜睜看著凌宇塵拿著杯香檳靠近,在她面前站定,嘴角還噙著一抹她熟悉的懶散笑意。凌宇塵穿銀灰色法式西服,頭髮比她上次見到他長了一些,整個人再沒有了學生時代藝術青年的氣質,活脫脫是個年輕有爲的商人,她沒見過商場上的他,大腦習慣性短路,嚅囁一聲:“學長……”
“什麼時候回國的啊?”如此隨意,凌宇塵簡簡單單的一個問題,卻好像滑進夜色又融進她骨血裡,讓她眼眶發酸。
“有……有兩個月了,還是在雲尙做設計師。”她低低喃喃,表情好像做錯事的孩子。其實這麼多年自己在外面闖蕩,多少也鍛煉出一些凌厲,可是到了他面前,還是要回歸到兩個人的特殊相處模式。
“那麼雲尙那個神秘的設計師Emily,就是你了?”
“也沒什麼神秘的呀……”她頭垂得更低。雲尙是著名的法國首飾品牌,以訂製珠寶首飾爲主打,對設計師的要求也就特別高,她在法國大學畢業之後進了這家公司,委委屈屈捱了三年罵,本以爲自己再被罵下去就要抑鬱癥了,卻莫名其妙被派到剛開拓出來的中國市場坐鎮,還被包裝成了才華橫溢又神秘的美女設計師,好像得到一套她設計的珠寶是名流的身份象徵,一時間趨之若鶩工作量排到半年後,想一想都脊背發涼。
“你的設計我看過一些,非常好,今天知道是你,我還覺得挺驕傲,有沒有考慮過跳槽?淩氏歡迎啊!”他貌似玩笑地說了這個,待到她驚詫擡起頭來,又喝了口酒接著說,“不過雲尙不會放人吧,你也是他們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
早知道是不誠懇的邀請!她心裡忿忿,可是如果他誠懇邀請,她會不會爲了他背叛老東家呢?還真沒準,她爲他做過的傻事真是不少這一件!
她不說話,他就換個話題接著問:“你和祁展?”
“他是我朋友的朋友,前一陣才認識的,他本來約了我朋友,我朋友臨時有事,就找我幫忙了……”她本來急著解釋,怕他誤會什麼,可是又想到他應該是不在意,說著說著就沒勁了,反問一句,“你和祁妙?”
“在美國認識的,住一個街區,我回國以後也一直有聯繫,算好朋友,今天她說她過生日,想邀請我,我也不好拒絕。”他也是答得不算清楚。
“哦。”她明明想要知道得更清楚,卻只是應了一聲。
“回來了怎麼都不聯繫啊?”他問得還是很不在意。
“沒有你的聯繫方式啊。”多麼拙劣的藉口,如果想聯繫,怎麼可能沒辦法?不過除此之外她還能說什麼?說覺得沒有聯繫的必要?她不是阮茉香那種狠角色,她可說不出來!
“電話,給我。”他伸手淡淡命令。
“哦。”她就放下飲料傻頭傻腦地翻著手袋找手機,然後獻寶一樣交給他,NND,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更可怕的就是愛情!
凌宇塵接過去把自己的私人號碼輸進去,本來還要把名字也輸好,最後卻只是給自己的手機撥過來,然後交還給她,說:“你這手機的輸入法我用不好,名字自己寫吧!”說完拿出自己的手機擺弄。
祁展和祁妙這對兄妹就是這時候進來打擾的,祁妙是美國式的熱辣性子,上來就挽住凌宇塵叫著:“Lance原來你躲在這裡!你和Emily很熟嗎?那你幫我走個後門,讓我不要排隊快點拿到她設計的珠寶吧,我看過媽咪那裡一套,好喜歡的!”
“你如果是找淩氏的設計師,這種後門我還可以幫你,Emily的事我可說了不算!”凌宇塵輕鬆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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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了不算還有誰說了算?她在心裡狠狠糾結了一下,剛剛見面祁妙挽著他,她沒覺得怎樣,現在卻覺得有些刺眼,其實他剛剛把自己和祁妙的關係說得那麼撲朔迷離,她自己也能腦補上,這個拈花惹草的性子怎麼可能改?想到這裡她擡頭對祁妙笑笑,說:“祁小姐什麼時候有空,來雲尙我的工作室就好了,你喜歡什麼樣的風格,我們當面談。”
“噢,好棒!我們出去跳舞!”祁妙拉著凌宇塵一溜煙就不見了。
門是自動閉合的那種,祁妙沒來得及關門,就任它自己緩緩合上,復位的一刻,屋裡外面變成兩重天地。她握著手裡面的手機,猶豫一下寫了“學長”兩個字,然後存起來。應該慶幸凌宇塵是給她私人號碼,如果是是給對外的,她的謊言就要立馬不攻自破,她怎麼會沒有他的聯繫方式?她只是不敢聯繫罷了!
擡頭看著凌宇塵和祁妙彬彬有禮地跳華爾茲,喉嚨裡面的苦澀又瀰漫上來,這種感覺真的是太習慣,以至於她都不覺得不可忍受,連掉眼淚的力氣都沒有。
“你和凌宇塵?”身邊,祁展觀察著她的神色輕聲問。
她苦笑,自己根本就不是懂掩飾的人,這些年誰的眼睛都沒騙過,也沒那個騙的打算了,有些自嘲地直接說:“他之於我,是個泥潭,出現一次淪陷一次,就如陸若言之於阮茉香,問題是我還沒有茉香那個戰鬥性!”
祁展靜了一會兒觀察裡面的凌宇塵,最後回頭來看著她的眼睛,點點頭沒說話,似乎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她習慣了沉浸在這種無望的悲傷裡面,對他笑笑,說:“你挺好的,茉香眼光有問題!”
“你不也眼光有問題看不上我嗎?”祁展開玩笑。
“那也是你同樣眼光有問題,也看不上我啊!”
“別啊,我主要覺得凌宇塵眼光也有問題,你挺好的。”
兩個人哈哈笑出來,她拿起自己的飲料,和祁展手裡的雞尾酒碰一下,什麼眼光有問題,他們這幫人純屬是腦子有問題,而且以她自己爲甚!
喝了一口飲料,她繼續盯著一曲完了相攜到場邊去休息的一對男女,說:“我太瞭解凌宇塵這個人,如果你對你妹妹還有點感情,就讓她離他遠點,對他認真只是傷害自己而已。”
“誰說我妹妹會對他認真?太瞧不起人了!”
她沒見過這麼誇自己妹妹的,忍俊不禁點點頭,說:“那就好!”
手機這時有短信進來,她翻出來看,正是剛剛存上的“學長”的短信:“外面冷,別一直呆著。”她盯著手機發愣,大風大浪她都能過,可就這麼八個字兩個標點符號,她就忍不住想要掉眼淚。
她看看祁展,這個還可以叫做男生的男人對阮茉香的癡迷,好似一種戀母情結的轉移,說什麼一見如故再見傾心,認識了也不過一年有餘,他表現出這種惺惺相惜,可他怎麼能理解她的心情?她才25歲,已經和一個人糾纏了12年,這是什麼樣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