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焉強忍著不吐出來, 此時她的厭惡感幾乎到了難以抑制的程度。

“你不要耍花樣。”言焉捂著口鼻說。她握刀的手在抖動，刀尖對著耿佟城，顫巍巍劃著小圈。

“你下來。”言焉說著, 腳下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兩步, 以爲(wèi)自己只是給蟲子讓出空間, 可事實並非如此, 她的潛意識裡已經(jīng)害怕了。

“厭惡是生物自然的情緒反應(yīng), 你有這種感覺很正常。”耿佟城說著跳出車廂。他的鞋上沾著死人的血和粘稠物，紅黃白混在一起，竟有點像八寶粥。

耿佟城笑了, 露出兩排細(xì)碎緊密的牙齒，隨後皺著鼻子哼哼道：“這些人又臭又苦, 我不愛吃, 小朋友你可不要誤會, 這都是剛纔那個獄友乾的，他的手法真令人反感, 本事也沒有，你看，你的同伴就要解決他了。”

說著，耿佟城上下左右搓起手掌，黏膩的液體沿著掌跟流下去, 從手腕一直流到胳膊肘。

言焉移開視線, 胃裡一陣反酸, 可總是這樣, 還是看到耿佟城的鞋底正好踩在一塊暗灰色的東西上, 稍加辨認(rèn)就看出那是一片肺葉。

“不要耍花樣。”言焉別過臉去，又重複一遍這句話。

“耍花樣？”耿佟城慢悠悠地說, “你看我不是正等著你給我來上一刀嗎？”

言焉回過神來，舉刀向耿佟城的胸口砍過去，可不知爲(wèi)何，她出刀並沒有預(yù)想的快，被耿佟城輕易躲開了。

言焉沒有遲疑，手中的刀迅速跟進(jìn)，向著耿佟城的各個要害連續(xù)出擊。

耿佟城左躲右閃，期間還向後退了好幾步，可他的動作卻是不急不慌。他跳到稍遠(yuǎn)的地方，伸手要阻止言焉進(jìn)攻的意思，說：“不不不，小朋友，打鬥當(dāng)然好，可你的這點能耐就……”

言焉沒有給他繼續(xù)說話的機會，瞬間跳上耿佟城頭頂，一刀砍下去，可轉(zhuǎn)眼間，耿佟城已經(jīng)躲開攻擊，到了言焉背後。

言焉急忙回身，此刻耿佟城卻已經(jīng)到了她的百米之外。

“哎哎，哎！”耿佟城面上有些氣惱的樣子，接著說，“我說等等。”

言焉意識到這種攻擊方式很難殺掉對手，目前也是不是著急的時候，便沒有繼續(xù)進(jìn)攻。

“你想說什麼？”言焉問。

耿佟城笑了，問：“你是怎麼發(fā)現(xiàn)我的？”

“你隱藏得很好，我聞到別的犯人的蟲味纔會意外識破你。”言焉說。

“那你的運氣不差，我老婆，不對，是耿佟城的老婆，她和我住了一年多，到死都不知道我的身份。”耿佟城說。

言焉明白這蟲話中的意思，一個等級如此高的蟲不可能剛覺醒一年，除非他是寄生到人類身體裡，而只有少量等級高的原蟲才擁有寄生的能力，這是原蟲用來延長壽命的方法。

想到這兒，言焉問：“既然你是原蟲，寄生也就是算了爲(wèi)什麼還要害人？爲(wèi)什麼要轉(zhuǎn)化李小蕓？”

“小朋友，我可不喜歡原蟲這個蠢名字。”耿佟城搖頭，似笑非笑地看向言焉。

“你不是？”言焉手中的刀握得更緊了，前所未有的不適感襲來。應(yīng)軒警告過她，如果遇到了極難對付的蟲便不要逞強，最好的辦法是找準(zhǔn)機會脫身。

她用餘光尋找周馳，認(rèn)真考慮逃走。

這時，周馳突然出現(xiàn)在耿佟城身側(cè)，舉杖對著耿的頭大力揮去。

耿佟城一偏頭躲過去，反手拉住杖的正中。

“小心！”言焉驚聲大喊。

可她的提醒已經(jīng)晚了。耿佟城的手掌微微向上一託，伴隨著木杖沉悶的斷裂聲音，周馳瞬間被反衝出去，整個人飛出百米開外，靈刃跟著脫了手，且已經(jīng)變成兩截。

周馳落地前胳膊肘緩衝了一下，但他的臉色紫青，掙扎著撐起上半身，卻沒有站得起來。

言焉已經(jīng)到了兩人之間。她擡眼看向那耿佟城，剛好迎接上他悠閒的目光，那目光呈散射狀，沒有焦點，使人產(chǎn)生極度不適的目眩感。

耿佟城似乎沒有因爲(wèi)周馳的攻擊而感到生氣，他慢慢向前邁開步子。

“等等，你剛纔要和我說什麼？”言焉問。

“對，我剛纔的話還說完。”耿佟城說。

言焉把刀收在身後，說：“你接著說啊。”

“好像不是重要的事，我先幹掉你們兩個，然後就要去辦我的事了。”說完，耿佟城向前推出右手掌，由上至下轉(zhuǎn)了一圈，一個比手臂還粗上兩圈的鐵柱從掌心冒出來。這鐵柱頂端旋轉(zhuǎn)著張開，露出密密麻麻的圓孔。

這種靈刃言焉從沒見過，它是筒狀的，卻不是槍炮，她故意做出驚訝的樣子，隨即到了三點方向。正如她所料，耿佟城轉(zhuǎn)身，靈刃再次對準(zhǔn)了她。言焉的心稍稍放下，這樣就降低了那靈刃傷到周馳的機率。

“我知道你殺我易如反掌，可在我死前能回答一個問題嗎？我是獵手，查了您也有好幾天了，我心裡還有不少謎團(tuán)沒解開。”言焉說。

耿佟城不爲(wèi)所動，筒狀靈刃密密麻麻的小孔中射出細(xì)細(xì)的針。

言焉接著跳向三點方向，針全都射在地上，顯然對方並不想馬上置她於死地。

“你爲(wèi)什麼殺李小蕓？”言焉問。答案無關(guān)緊要，她這麼問只是爲(wèi)了拖延時間，藉此分散對方的注意力，以便找機會帶著周馳逃脫。

耿佟城悠然地把“針筒”再次轉(zhuǎn)向言焉，不急不緩地說：“我一年前寄生到耿佟城身上，他家裡有妻子女兒倒不是壞事，其實我還挺享受這個身份，它給我?guī)韮?yōu)越的生活，以及其他便利，比如閒極無聊時在酒店裡找個好吃的人類，打個牙祭，酒店裡住客那麼多，流動性又大，人肉隨便我選。”

“你能開蟲洞，爲(wèi)什麼不把吃剩的人渣扔蟲洞裡？”言焉問。她懷疑西寶在調(diào)配室發(fā)現(xiàn)的人指甲是耿佟城吃剩的。

耿佟城哈哈笑起來，對言焉的問話不屑一顧，說：“我懶，不行嗎？”

“我很佩服你，在此之前，我沒有發(fā)現(xiàn)你的一點破綻，並且還想著給您洗刷冤情呢。”言焉故作敬佩地說。

“發(fā)現(xiàn)我的破綻？”耿佟城現(xiàn)出無比自大的樣子，接著道，“頂級獵手都沒法識破我，我和我朝昔相處之人也只是覺察到不尋常而已，沒想到耿佟城的妻子疑心還挺重，一年了她才懷疑我不是她老公，三番五次找那個老同學(xué)去說這件事，還想找人查我。”

“李小蕓的老同學(xué)讓你弄到哪裡去了？”言焉緊接著問。

“覺得礙眼，就給吃了。小朋友，我知道你的目的，你想跑。”耿佟城瞧了一眼遠(yuǎn)處的周馳，嘴角露出笑意，接著對言焉說，“人類怎麼會查出我來，你用來拖延時間問的問題都十分沒營養(yǎng)。我叫李小蕓死純粹因爲(wèi)看著她煩了，轉(zhuǎn)化成蟲僕再跳個樓就清淨(jìng)了，只是沒想到……”

“你沒想到獵手會去您家吧？”言焉問，“我想以你的能力，是不是立刻就識破了我們的身份？”

“豈止是識破，我?guī)啄昵斑€和你師傅交過手呢。”耿佟城擡擡下巴說。

耿佟城說完，言焉對死亡的覺悟更深了一層。她有一個極端恐怖的猜想，但那也是最令人恐懼的猜想，她不願意加深那種猜想。這蟲願意繼續(xù)說話完全出於爆棚的自信，以及對小等級獵手的不屑。既然應(yīng)軒都沒有殺得了他，如今就憑她和周馳怎麼可能有勝算，況且周馳已經(jīng)摺了靈刃，傷勢也很重。

“吃驚？說實話，我沒想到他會找上門來。”耿佟城端著胳膊接著說，“可他身上的靈力不復(fù)當(dāng)年，竟沒認(rèn)出我來，你這個殺獵師傅怎麼把自己弄成現(xiàn)在這副模樣的？真讓人失望。倒是你，小朋友，我剛纔在車廂裡你是怎麼認(rèn)定我就是蟲的？”

言焉趁著耿佟城說話的當(dāng)兒，悄悄地向後挪著小步。“我聞到的。”言焉說。

“你別慌啊，小朋友，我又不想馬上殺了你。”耿佟城背過手去，驚悚的針筒雖然不對著言焉了，卻對著他身後的周馳。

“不可能的，你這個小恆獵怎麼可能聞到我，最多出於直覺。”耿佟城說著轉(zhuǎn)身大步向周馳走去。

“你要做什麼？”言焉問，搶在耿佟城前面慌忙到了周馳身邊，一刀砍向耿佟城猛，卻砍了個空。

“我想吃他。”耿佟城說。

這時言焉才發(fā)現(xiàn)周馳已經(jīng)昏迷了，而屍洞壁正在快速變薄，這意味著事態(tài)正在朝著一個更糟的方向發(fā)展。現(xiàn)在不是想著如何逃出去這樣簡單了，對手太強，他出了這屍洞就可能大開殺戒，到那時再想困住他就難了。

萬全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在有限的時間裡殺了他。

言焉把周馳安置在一棟樓後，接著便引著耿佟城到了遠(yuǎn)處，這期間她要確保對手暫時放棄吃周馳的念頭，還要躲過靈刃的細(xì)針，將其引開。可是一個躲閃不及，她的一隻胳膊上中了三針，針上攜帶蟲素，不僅能擾亂她的情緒，損減靈力，如果處理不好還可能致命。

爲(wèi)了防止蟲素遍及全身，言焉將力量灌注在整個左臂上，限制血液流動，這樣一來，她的左手就暫時不能用了。但這種辦法也只是暫時的，接下來她不能再被打中了，否則就會失去所有攻擊能力。

“四年前的大騷亂是不是你做的？”言焉高聲問，她還是問出了這個最可怕的猜想。

耿佟城的眼睛亮了，饒有興致地打量起言焉，說，“我以爲(wèi)沒人記得我了。”

話雖是這樣說的，可言焉卻感覺到對方抑制不住的興奮與沾沾自喜，看來這是他最愛聽的話題，也是最樂意提起的往事。

“你就是厭惡，我沒猜錯吧？”言焉問。

“小丫頭的語氣很狂妄嘛，讓我很想快點吃了你。”耿佟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