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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

“主子,這……”

君尋來給洛紫華送飯時,見地上那亂七八糟的一攤,不由有些替白銀失落。

“掃了吧。”

“王爺,這是白公子……”

“掃了。”

君尋不敢多說,只好老老實實收拾完殘局,把食盒放在洛紫華牀頭,提醒他喝完那早已涼透的藥湯,這才畢恭畢敬退了下去。

誰知他剛走不久,帳外就有幾個年輕士兵議論起來:“你知道剛白公子去哪了嗎?”

洛紫華心煩意亂,一把抓過被子矇住頭,可那聲音就是穿過被子鑽進來,像貼著耳朵說的那般清楚。

“是不是去窯子了?嘿,就聽見洛爺大發雷霆在罵他呢,說什麼……‘出去,現在就給我滾出去!’”後半句學的極像,洛紫華不由心裡一驚,自己說這話時的語氣竟如此狠毒,讓人聽著渾身一陣發麻。

“不會吧?王爺就爲這個生氣?我可聽說白公子進去連姑娘的手都沒碰,就只包糉子來著……君大人還說,他手上落了病根,撈那江米時疼的要命呢!”

聲音漸漸遠了,洛紫華心裡卻越來越不是滋味。君尋雖然把那地上一攤收拾了,但糉葉淺淺的香氣卻還縈繞在周圍,就像他還在一樣。

“君尋,君尋!”

雷鳴般的喊聲迴盪在營內,片刻功夫君尋便趕來了,還沒進帳子,洛紫華便忙不迭吩咐道:“去拿糉葉,江米,蜜餞……還有,你會包糉子嗎?”

君尋知他有所愧疚,想要做些補償,但馬上想到他身上的傷,低頭提醒道:“王爺,你不怕動了筋骨,又……”

“又什麼又?哪那麼多廢話,快點拿來,再晚點他就該回來睡覺了。”

這八成是洛王爺平生第一次做這種活,糉葉都不會折,君尋手把手教,可這笨徒弟越包越難看,葉子連米都裹不住,圓滾滾一堆用棉線捆了,待宰的豬一樣臥在盆裡。

“王爺,我來吧,您胳膊還腫著呢。”

洛紫華甩了他一記眼刀,賭氣似的伸伸胳膊,“不疼不癢,你嫉妒不嫉妒?”

君尋嚇得臉都白了,趕緊把掙脫的夾板給他裝上,再不敢多說半句話,生怕他一口氣不順,又下地騎馬去。

“姓白的也夠摳門,包的好看是好看,但那麼小夠吃幾口?”洛紫華滿意的看看自己填的幾頭肥豬,又捻起個蜜棗塞進君尋嘴裡:“嚐嚐甜不甜?”

君尋支支吾吾說了幾句,好不容易把嘴裡的東西嚥下去,才口齒清晰的應道:“這是屬下從和大人那要的,他聽說王爺肯吃東西,就把最甜的金絲蜜棗全給我了。”

“呵,他就是把黃連給我說那是甘蔗,我也一樣嘗不出來。”洛紫華自嘲兩句,狠命將那棗往糉葉裡填:“我纔不吃呢,全給他吃,吃不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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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還生他氣呢?”

這下洛紫華答不上來了,有什麼氣的呢,他就是那樣溫順的一個人,誰和他氣他都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一拳打在棉花上,再暴躁的武將也會束手無策。

“你說如果哪天我走了,他會不會又在另一個人身邊,受著另一個人的脾氣?”洛紫華語氣酸溜溜的,越說越憤懣:“他呀,誰給他好處他就對誰真心對誰百依百順。”

“王爺可是吃醋了?”

“吃醋?”洛紫華嘴一撇,但又馬上撇回來,這樣無理取鬧,和空氣耍性子,不是吃醋是什麼?“你說,我不會真喜歡上他了吧?”

君尋不是君城,所以洛紫華沒指望他回話,就自己給出了自己答案:“我是喜歡,上他了。”

那夜白銀一直沒回來,洛紫華怨婦一樣守著煮熟的糉子等到三更天,帳外守夜的將士都偷睡了好幾次,還是聽不到他輪椅轆轆的聲音。

最後還是洛紫華耐不住了,一把扯下腿上的夾板走出去,敲醒那正雞啄米的小衛兵:“白公子回來過嗎?”

“白、白公子?”自知犯錯的小衛兵誠惶誠恐,亂七八糟胡唸叨幾句,終於想什麼來:“白公子他出去了。”

“出去了?沒人跟著他?”

“沒王爺的吩咐,誰也沒敢跟。”

洛紫華氣的冒煙,捏著拳頭硬是壓住火,接著問道:“那二十個影衛也沒跟?”

“沒有,君大人都沒跟。”小衛兵見王爺表情不對,嚇得忙開脫責任:“不過白公子說了去向,說什麼……去買綠豆給王爺熬粥,敗敗火。”

“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哪來的綠豆?你長不長腦子!”洛紫華終於控制不住吼出來:“混帳!生氣就生氣了,出去散心你好歹叫上個會武功的,這要是出了什麼事讓老子去哪找你!去找,現在就叫人去找!”

“是是是,屬下馬上就去!”得到能溜的機會小衛兵片刻功夫便溜的無影無蹤,跑到離洛紫華老遠的帳子叫將士們起牀去尋白銀。

天知道他能跑到哪去,將士們尋遍了周圍地區也找不到他的影子,這讓洛紫華更是心急如焚,飯也不吃覺也不睡,不到三天便戴了兩個烏紫的大眼圈。

可任他們怎麼尋白銀也回不來了,這樣好的機會付顏當然不會放過。

顧池往他面前一站,他逃也逃不掉喊也沒人應,毫無懸念的便被“請”到了大靖軍營。

出乎白銀意料,這次付顏沒準備什麼駭人的大刑,而是上了壺好酒,請了個戲班子在帥帳中唱給他聽。

帳中地方小演不起來,戲班子水平也有限,所以頭幾場白銀聽得雲裡霧裡,葡萄倒是吃了不少。

西域進貢的葡萄又大又甜,酒也綿柔香醇入口生煙,這天大的便宜不佔白不佔。

付顏瞥了一眼他那鄉野村夫般的吃相,遞過張帕子讓他把站在臉上的果汁酒漬擦乾淨,這才慢悠悠問道:“知道這酒叫什麼嗎?”

“杯歡,我在王府偷喝過。”

“你家洛王爺叫它‘思無邪’。”付顏晃著酒樽,聲音悠遠而空靈:“你說這世上還有多少無邪能永生永世停在那裡,讓他揮霍呢。”

白銀沒有回答,愣愣的看戲臺上那花旦咿咿呀呀唱著一段新詞,就是博學多識的白公子也未曾聽過。

“陌上柔桑破嫩芽,青旗沽酒有人家,王爺您來我江南,不遊景只殺人,煞哉煞哉。”

那武旦穿著一襲白衣,眉峰凌厲,拔劍舞了一段,指著她問道:“說,‘笑忘’在哪裡?”

“您要的東西我不知道在哪,算是罪,可否讓在下戴罪立功?”

看到這白銀臉色煞白,捏葡萄的手一抖,掩面不願再看下去,付顏卻饒有興致,一把扳過他的臉正對著戲臺。

臺上的花旦被幾個官差模樣的人縛住手腳,剝光衣服,就在光天化日之下輪番**,臉上卻是笑的,笑吟吟看著滿目驚慌的白銀。

“楚二公子,這場景可還熟悉?”付顏聲如鬼魅,隔著遙遠的時空,再叫他一聲“楚二公子。”

“你想怎樣。”

“殺了他,殺了洛紫華,他那樣對你,死不足惜。”

“在下對王爺,一片真心如三冬白雪。”

又是那個雲淡風輕的笑,豔絕傾城,卻著實讓人寒到了心底。

“夠了!”付顏拍案而起,對著那戲班子吼道:“滾出去,統統滾出去!”

意猶未盡的幾個武生慌忙提了褲子匆匆衝出帳外,片刻功夫便只剩他與白銀兩人。

“怎麼,那日溫存大人嫌不夠,還想再來一次魚水之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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