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063.一生一世（感謝ptik1786913的盟主）

在陳涯悄無聲息離去的那一天，柳如煙在跟空氣較勁，餓了一整天肚子。

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餓暈了，她睜眼的時候，月光已經爬上了窗外道路盡頭，斜斜掛在已經凋謝的風信子枝葉旁。

肚子在那裡嘀嘀咕咕，她嘗試把小肚子鼓起來。

突然想到，之前她也是這樣捱餓，陳涯還兇巴巴地說，想要往她肚子上揍一拳，突然就笑泄氣了。

接著，她又悲傷起來了。

她和他離別了。

藉著月光走到廚房，她打開冰箱，溫暖的光線照在臉上，寒氣撲面，心中的空虛卻感到些許緩解。

點兵點將好久，從裡面挑出了兩塊麪包和一個雞蛋，她嘗試給自己做一個三明治。

剛拆開面包的包裝袋，點點淚水滴落到麪包上。

冰箱的壓縮機適時響起，彷彿在進行無用的寬慰。

第二天柳如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那本《霍亂時期的愛情》安裝上一個書封。

書可以利用書封來保護，但在不可避免的遺忘中，回憶該如何保護？

除了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那些記憶，像牛一樣反芻，如同飲茶一般品味回甘，好像別無他法。

“你怎麼了？要不要去醫院？”

那個男人爲了愛情，等了那個女人五十三年七個月零十一天。

柳如煙覺得，自己的愛，就是信仰，即使在別人看來愚蠢透頂。

估計再過一段時間，自己就要“衣帶漸寬終不悔”了。

三月份的某個清晨，柳如煙突然注意到，陳涯送她的那盆風信子，葉子已經垂下去好久了。

而她完全無法掌控，只能固執地相信，自己能等到他回來。

“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她一個人徘徊在湖邊，他只是在那邊靜靜看著；她鼓起小肚子，他就想往上面揍一拳；她比任何人都愛著他，他卻不辭而別了。

什麼時候，才能驀然回首，他卻在燈火闌珊處呢？

今夜的月色格外安靜，她盯著窗外，覺得心中的褶皺稍稍被撫平。

現在想來，陳涯簡直是個壞透了的人。

她拿起《霍亂時期的愛情》，用手觸摸扉頁上陳涯留下的筆記。

她緩慢走到茶幾前，客廳比起生病前，倒好像煥然一新般，有了全新的感覺。

她發燒了，體溫很高，連站都沒辦法站起來。

柳如煙啜泣著，擦乾淨眼淚，心中感到既委屈又痛苦。

她突然想起這首詞，在這裡倒是挺應景。

人腦十分奇怪，她提示自己不要想他、不要想他，可是她在這麼做的時候，便是在想他。

在牀上躺了兩天，燒退了，病好了大半，身體仍然虛弱。

以前她不太懂這句話，現在她在懵懂中似乎有些明白：與人相處才需要學習，但愛一個人不需要學習，與生俱來。

那個黑長直女生走到柳如煙面前，佯裝氣勢洶洶地叉腰，似乎想要比拼資歷，同時也是打探消息，在腦海裡搜刮了半天詞彙，才問道：

一個擁有黑色長髮的少女，從陳涯背後走出來，看到柳如煙後，皺了皺鼻子，用生硬的漢語說：

……

不知不覺，又到了風信子盛開的季節。

她帶上手套，沒用多少力，就連同根部，一起把那株可憐的植物拔了起來。

現在想來，自己這不正是“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麼？

那是她用來保護記憶的方式，每天寫一點和他的回憶，每天看一遍，這樣，就能將他更加深深印在心裡。

一扇扇窗戶，形成一個個亮方塊，在方塊裡，有在燈下枯坐的男人，有默默吃飯的母女，有引吭高歌的中年男性，有揹著孩子拖地的婦女。

她走到陽臺前，面前樓宇林立，萬家燈火。

不知哪裡的水聲“滴滴答答”響個不停，不知哪裡的秋蟬在鬼鬼祟祟的叫，柳如煙躺在沙發上，不知哪裡來的陳涯的聲音，滿腦子都是。

從他愛上她的那一瞬間起，他就將這份愛情，如同信仰一般堅持了一輩子。

它毫無疑問已經死掉了，根部也爛掉了。

柳如煙思考過很多種他和她重逢的場景，但絲毫沒有料到，自己在見到他時，身上繫著圍裙，手裡拿著一株爛掉的風信子。

柳如煙捧著三明治坐在沙發上，每吃一口，都想起陳涯在她身邊時夢幻般的快樂日子。

“不需要。”

她用盡全力，才撥通了樓下超市的電話，小哥把外賣提上樓時，一眼就發現了不對勁。

在觸手只能摸到空氣、卻不見老師蹤影的這個房間，任何回憶，都是在對敏感的她痛下殺手。

吃完了三明治，她很沒有修養地舔了手指，又牛飲完杯裡的水，癱坐在沙發上。

她拿起筆，按在紙上，頓了頓，隨後，寫下一行字：

接著，她想了想，又寫到：

“故事要從風信子盛開的季節說起……”

她突然非常無助，不是因爲自己生病而無助，而是因爲她突然想到，在不知何方的陳涯，此時也許已經見了形形色色的人類，和不同的女人發生了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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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這幾天，她心中一直有一種某些東西將要破殼而出的感覺。

她只能躺在沾滿他氣味的牀上，雙手雙腳無限向外延展，青蔥白嫩的指頭拂過他躺過的每一寸地方，試圖尋找他留下的痕跡。

她用力關上門，隨後坐倒在地上。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開了，陳涯推門進來了。

陳涯此時只顧著看柳如煙，忙裡偷閒中點了點頭。

她知道，這本書作爲陳涯給她的最後一個禮物（她不知道能不能算，但姑且算是），應該會見證許多許多歷史。

不需要問好處是什麼，也不用懷疑爲什麼要這麼做，這就是信仰。

也許世上成大事者，都會經歷一段痛苦的戀情吧。

她翻開墊在書本下方的稿紙，一頁一頁，上面寫滿了對陳涯的回憶。

而那些事情對於現在的柳如煙來說，無異於用小刀慢慢在她心上割下一道道口子。

曾經她父親老是嘀咕，王國維所謂的“三重境界”，什麼“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什麼“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

什麼“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她把揉皺的被單揉得更皺，她輾轉反側讓衣服更加凌亂，她閉上眼，伸出五指，試圖用空氣模擬出曾經溫柔繾綣的觸感。

說起來《霍亂時期的愛情》，講的也是一個關於等待的故事。

“這就是你一定要見的女子？”

忽然間，她有所明悟，就好像人生所有精力，忽然之間被一根線連接在一起，拼湊出了一個完整的形狀。

“老師，我想你了。”

陳涯寫的這句話，也是書中的一句話，那是一個女人說的：

“說到底，愛情是一種本能，要麼第一次就會，要麼就一輩子也不會。”

柳如煙把臉埋進了胳膊。

可是老師的風信子並沒有盛開。

《越位同居》。

這些方塊如同生活的橫截面，縱向切開，將其中內核展露給柳如煙，她隱隱覺得這其中或許存在一些啓示。

思念就像一副毒藥，劑量足夠濃烈時，她會被悲痛壓得喘不過氣來，並且希望自己在睡夢中死掉。

紙頁和回憶一樣，會在時間的流逝中不斷髮黃。

然而和陳涯有關的一切都讓她觸景傷懷，他慣用的金邊盤子，刷毛被磨平的牙刷，帶洞洞的拖鞋，還有沁入她所有衣服和身體、在這個房間無處不在的獨屬於他的氣息。

“你和涯，愛了有多久啊？”

她如同《霍亂時期的愛情》裡主角弗洛倫蒂諾·阿里薩一般，在五十三年七個月零十一天以來的每個日日夜夜（如果她也有那麼久的話），一直準備好了答案：

“一生一世。”她說。

推薦一本書，喜歡青梅戀愛日常的別錯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