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愛妻過世後,他哪裡有心思經營生意,這麼多年的原地踏步,他的生意已經到了舉步維艱的境地。
“鄙人心性淡泊,滿足於現狀,滿足於現狀。”他喃喃地說。
喬若初斜著瞪了林君勱一眼,嫌他揭了父親的短。
他剛好看到了她帶著小恨的眼神,嘴角一翹,笑著說:“令媛如此嫺淑,將來擇一貴婿,喬老闆後顧無憂矣?!?
說完,他還認真地看了喬若初一眼。
喬若初氣得直要把手中的茶杯砸向他去。
“林長官見笑了?!眴糖嘌轮划斒蔷淇吞自?,謙虛地附和著。
林君勱又同他聊起新興的行業來,喬青崖聽他見識不俗,很高興地和他聊了一陣子。
聊到了教育的時候,林君勱說中國的教育無用,全是教人安貧樂道的,既不能經濟又不能打仗,所以纔在國際上得了個東亞病夫的雅號。
喬青崖沒有這個眼界,不過他覺得林君勱說的有道理,直呼“後生可畏?!?
他掌管相城後殺了不少爲非作歹的人,人人都道他心狠手辣,但也不能不佩服他治下的相城的治安確實不錯。
他正經的時候居然是這個樣子的,人情學問一點都不差,簡直是有爲青年!
喬若初心裡咕噥著。
她還是對每次見面時候他的痞匪嘴臉感到氣憤。
他怎麼突然來家裡了?
喬若初心裡打鼓,問號連連。
喬青崖看出來林君勱不單爲詢問相城的絲業狀況而來,表明雖然同他詳談甚歡,心裡卻不免懷著幾分警惕,或者說是擔憂。
喬家的廚房裡開動起來,林君勱無意留在這裡用餐,便起身告辭了。
喬若初站起身來隨著父親去送他,發現自己後背的衣衫溼濡了一片。
林君勱自始至終看她的眼神不曖不昧,不輕不佻,矜貴的恰到好處,讓她無可指責。
林君勱離開之後喬青崖迅速把女兒拉進書房,臉色深沉地問她:“林君勱處心積慮地接近喬家,目的莫測,不可不防?!?
喬若初知道林君勱根本不是爲了喬家的秘密而來,想爲他辯解幾句,又怕父親不悅,只好說:“父親考慮的周全,我會萬分小心的?!?
喬青崖突然想起了什麼,右手的中指輕敲在紅木的書桌上,“若初,爲父想盡早爲你訂一門親事?!?
喬若初瞪圓了雙眼,烏溜溜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著父親,“父親,這,這,是爲什麼呀?”
喬青崖站起來拍了拍女兒的肩膀,“爲父年過半百,早就想同你母親地下團聚了,要是你有了夫君的庇護,萬一有不測,爲父可以走的乾淨利索?!?
他提起故去的妻子的時候,眸中全是戀念。
喬若初知道,父親早已看淡生死,只是放心不下她而已。
心間灌滿悲涼。
父女相依爲命多年,她從未想過若有一天,父親也不在人世了,她一個人該是多麼的悽惶。
“這麼多年都平安無事的過來了,如今知道我們喬家底細的人越來越少了,父親太過憂心了?!?
喬若初認爲父親整日憂心外人覬覦家中秘密太過,想寬寬他的心。
她的話對喬青崖沒起到絲毫作用。
晚飯吃的沉寂壓抑,喬若初早早上樓窩著看書去了。
哪裡能看得進去書呢,林君勱今天下午突然來訪,還在喬家展示了他博學含英的一面,徹底驚擾了喬若初的心扉,她的心波激起圈圈漣漪。
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她看不懂。
晚間辜駿又打來電話,是喬青崖接的,他說他把上海銀行裡存的錢都提了出來,準備回相城入股一家西醫院。
“不是說回來接他父親的生意的嗎?”餘姨太叨咕。
“現在的年輕人吶,想法太多?!眴糖嘌乱脖还简E搞糊塗了。
第二天早上,喬家和辜家同時被一則聲明攪亂了寧靜。
聲明是辜駿發的:本人生自舊朝世家,長成學醫西洋,深感舊式父母之命婚姻是何等荒唐,因此對於家中欲強加諸的婚約,概不承認。本人已心有所屬,本著婚姻自主的原則和時代鴻流,聲明日後娶妻擇偶,全憑本人意願。特此聲明!
落款是辜駿的親筆簽字。
喬青崖明白了,辜駿打算想喬家提親,被他父親拒絕了,所以他跑到上海去把自己的錢取了出來,要回來自立門戶,脫離和辜家的關係。
頗有些當年他追施家小姐的執著。
他把報紙拿給喬若初,暗自觀察女兒的神色。
喬若初的腦子亂了。
剛過十六歲的她,還承受不起辜駿的過激,她只覺得如果他這樣做,弄得她連拒絕的理由都沒有了。
辜家上下都看到了辜駿的聲明。
“逆子啊,簡直是逆子,爲了一個才見了幾面的女子做出如此草率的事情,我真是白培養他了?!惫几Ψ細獾媚弥鴪蠹埖氖种斌尪?。
他的妻子潘玉怡趕緊拉著女兒辜婉珈來求情,“甫芳,要不就成全了駿兒吧?您一個不點頭他就要同辜家脫離關係,萬一逼急了……?!彼技钡目炜蘖?。
辜婉珈不喜歡喬若初,初次見面就沒有好感,她纔不想父親鬆口呢,礙於母親的面子,既不求情也不煽風點火。
“成全?”辜甫芳冷言一聲,“喬家也就是個破落戶。喬青崖是個外地人,他老丈人施家早就沒人了。駿兒娶他女兒進門,有什麼益處?!”
一句話噎的潘玉怡無言可對。
她知道自己丈夫的衡量。
他不可能同意兒子和喬家小姐的婚事。
她也知道自己的兒子,他認準的事兒,也會堅持到底。
父子二人,在骨子裡其實非常相似。
就算不是喬若初,辜駿也不會同意父親安排他的婚事,他早晚會走這一步的。
潘玉怡想明白了兒子,也不再同丈夫求情,收起眼淚回房去了。
她把當年嫁過來時候孃家陪嫁的金銀細軟翻騰了一遍,又把這些年來在辜家買的值錢的東西打了包,準備等辜駿回來的時候偷偷拿給他。
見妻子也不和自己站在一起,辜甫芳被氣得昏天暗地。
“父親,只是一時想不開,他開醫院沒什麼不好的,他都拿了醫學博士頭銜了。”辜婉珈見父親臉色越來越凝重,出言安慰。
“我生氣的不是這個,是他的婚事?!惫几Ψ家娕畠洪_了口,稍稍放緩了語氣。
“並沒有定下來,才見了喬若初幾次,只是一時衝動,或許過段時間他就想通了。”辜婉珈軟語儂儂勸解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