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香話音落了良久,馬車裡依舊是一片沒有迴應的沉寂。
金香以爲一定是自己的問題問的太傻了,娘子不願回答。
卻聽聞沈昕娘嗯了一聲。
她瞪大眼睛。
“是有心事?!鄙蜿磕镎f,“適才的卦象,我只說了一半?!?
“?。俊苯鹣阍尞悾澳沁€有一半呢?”
“那銅錢,原本不應經我的手。我有意親自遞給秦冉,秦冉六次擲銅錢,主卦和客卦都是坎卦,卦象是水,陽數(shù)是二。兩滴水在一起,還是水,雙方的危險和困難合在一起,還是危險和困難。主方應當謹慎行事,誠懇地維持與客方聯(lián)繫,做到互利雙贏,共同克服困難?!鄙蜿磕锞従徴f道。
她聲音很輕,不知是說給金香聽的,還是要說出來給自己聽。
金香聽得雲裡霧裡,“娘子,婢子笨……”
沈昕娘卻微微搖了搖頭,她也不懂,她也不懂啊……
握有銅錢之時,她亦心有所求。
第一次在秦家義莊,第一次見到秦冉,第一次看他從逆光處走來的情形,她還沒有忘。
她覺得眼熟,很熟……卻又絲毫想不起來。
吳興平縣,窮鄉(xiāng)僻壤,她會見過秦冉麼?
適才六爻,她有意爲之,卦象果然玄妙。
“娘子的意思是,應當同秦少主合作麼?”金香不想在娘子面前顯得太蠢,娘子聰穎,她們身爲娘子的丫鬟,怎麼能太差?努力的分析之後,小心翼翼的問道。
“事在人爲?!鄙蜿磕镎f,“我真正要求的事,只能自己來,誰也靠不得?!?
金香不由鬆了口氣,卻又替娘子擔憂。
娘子不願依靠王爺,也不願同秦少主合作。一個人扛一切,真的不會太辛苦麼?
“娘子,其實王爺……”
“誰也幫不了我,並非我不信任旁人?!鄙蜿磕锎驍嘟鹣阄凑f完的話。
她的確不輕信任何人,因爲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過去發(fā)生了什麼,應該如何找回。旁人,就更不可能知道。
回到齊王府。
方琰竟還沒有回來。
沈昕娘神色,不由愈加清冷。
沈昕娘正要設法入宮之時,方琰卻是派人送出口信來。
他說,聖上只是雪中貪玩兒,出了汗,又受了風,染了風寒,發(fā)了熱。太醫(yī)已經看過,沒有大事,待聖上的熱退了,他就回來。
他知道她會擔心?
兩個丫鬟都看出沈昕娘神色稍霽。
“不等了,睡吧。”沈昕娘說道。
熄了燈,屋裡燒著地龍,暖意融融。
柔軟的被褥,帶著陽光的馨香,最容易讓人昏昏入睡。
可沈昕孃的眼睛卻在黑暗之中,亮的耀眼。
她看著自己的左手手心。
漆黑夜色之中,她手上的陰陽太極圖,似乎有盈盈光亮。
小皇帝的病,秦冉的卦象,卦象背後的意義……
一件一件的事縈繞在心頭,也許尋回記憶的契機
就藏在某件事情的背後。
沈昕娘不知是何時睡去的。
天還未亮,她就已經起身。
“娘子,王爺還未回來?!边@次,金香也有些急了。
“會不會……聖上生病是假?虞氏忽然對王爺動手纔是真?”丹心忽而冒出一句話來。
金香聞言,臉色大變,“呸呸!丹心姐姐!你會不會說話?!”
丹心也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求助的看向沈昕娘。
“應當,不會?!鄙蜿磕锎鬼?,緩緩說道,“他被先皇召回,一路兇險都能安然無恙,如今有備之下,怎會被人算計?”
金香舒了口氣。
丹心也跟著連連點頭,“娘子說的是,娘子說的是!婢子都是胡說八道的!”
“咱們還是進宮一趟吧。”沈昕娘忽而說道。
“?。磕镒樱@種情形下,娘子還是不要進宮了吧?”金香和丹心都勸道。
“要去。”沈昕娘看著金香,“你去想辦法?!?
金香面上糾結半晌,只好命人去套馬。
“不用想辦法,王府的徽記,可直入宮門?!苯鹣憬K於說道,“王爺定然不會希望您涉險的!”
“那是他的事。”沈昕娘坐在馬車上,緩緩說道。
帶著高貴鸞鳥徽記的馬車,果然在宮門處也沒有被盤查,順利的入了宮。
金香尋到宮中齊王的人手,打聽了齊王的位置,讓人領路而去。
她們得快些。
要趕在太后發(fā)現(xiàn)沈昕娘入宮以前,找到齊王。
金香臉上有些緊張,步伐也比平日裡快了很多。
她習武之人,並不覺得累。
丹心不一會兒就被甩下老遠,她只好拖著丹心快步走著。
丹心被她拖得,幾乎喘不上起來,大半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
金香回眸,卻猛然發(fā)現(xiàn)。
娘子竟然一直不急不慢的在她身後走著。
面不變色,氣不喘,更沒有被遠遠甩下,步伐輕盈,身形如風。
金香愣神的功夫,竟被娘子反超了過去。
她只好收斂心神,快步向前。
“站住——”忽而有內侍太監(jiān)攔住一行人去路,“什麼人?”
“這是齊王的親眷,王爺昨夜未能回府,今日給王爺送官服來。”引路的宮女說道。
內侍太監(jiān)嘴角歪向一邊,哼笑一聲,“誰準的入內?”
“自然是王爺……”
“放屁!王爺一直守在紫宸殿,已經傳令不去朝會!要什麼官服?!”內侍大喝一聲,“我看根本不是什麼王爺親眷吧?給我拿下!”
內侍後頭立著的一排小太監(jiān)聞言就要動手。
那宮女伸手擋在沈昕娘面前,氣勢不弱,聲音沉冷,“私自動手,誤了王爺?shù)氖聝海峁銚闷瘘N?!”
小太監(jiān)們有所遲疑。
內侍太監(jiān)冷哼一聲,“你們且在這裡候著,待我通稟了太后娘娘,咱們再做決斷!”
說完,就吩咐一個小太監(jiān)
,往太后宮中報信兒。
金香暗暗咬牙。
讓太后的人先趕到,可如何是好?
忽見沈昕娘轉身。
啪——
一聲脆響,颳著金香的耳垂而過。
她錯愕擡頭,直愣愣看著沈昕娘。
“娘,娘子?”
“王爺既不去朝會,又如何會通傳讓送朝服?可是你故意誑我?”沈昕娘厲聲質問。
金香一愣,連連搖頭,“沒有啊娘子……確是王爺派人回府通傳的!婢子怎敢欺瞞娘子!定然是這內侍惡意攔阻!”
說著她就張牙舞爪想要撲向那內侍。
卻被沈昕娘一把拽住,另一側臉,啪——的又給了一記耳光。
周圍一片吸氣聲。
連內侍看著金香的臉頰,都不禁縮了縮脖子。
那紅紅的巴掌印子,真是看著都疼。
金香卻覺奇怪,巴掌聲聽著脆脆的,可臉上並沒有多疼。
怎麼這些人瞧著自己的臉,都一副目不忍視的模樣?
沈昕娘再次揮手打來。
金香愣愣的,下意識的她想要躲,但想到打自己的是娘子,便梗著脖子忍著,躲也不躲。
“行了,別打了——待通稟太后,誰是誰非,自有決斷!”內侍太監(jiān)厲聲喝道。
沈昕孃的手,卻再次剮過金香的臉頰。
金香被打的臉頰猛歪向一旁,髮髻都有些散了。
再轉過臉的時候。
領路的宮女倒吸了一口氣。
小太監(jiān)們更是驚叫了一聲。
內侍不悅皺眉,“呸!大清早的,怎麼在太和殿外頭見了血?!”
金香口中的血,卻順著嘴角滴落在衣襟上。
冬日清早的陽光,照在血跡之上,越發(fā)刺目。
“去去,你帶她到一邊兒洗洗,太和殿裡供奉有天尊,大清早的,別讓血污了天尊的眼!”內侍吩咐道。
一個小太監(jiān)連忙上前,領著金香向一旁走去。
拐過宮牆,不遠就有閒置的廂房。
“你家娘子,下手可真狠?!毙√O(jiān)不由輕嘆道。
話音沒落,被手刀劈在後頸上,啊了半聲,人就軟軟倒進金香懷中。
金香挨著牆根將他放下。
呸的一口吐出娘子塞進她嘴裡的顏料來。
血紅的顏色,還真是嚇人。
她將顏料塞入袖袋,提氣向先前離開那小太監(jiān)的方向追去。
內侍太監(jiān)和沈昕娘一行,對持有一炷香的功夫。
那內侍臉上堆積越來越多的焦急和不耐。
一身素衣的沈昕娘卻瞧不出焦躁。
雖爲不敬,但那內侍太監(jiān)仍舊忍不住,擡頭視線往沈昕娘臉上掃來。
沈昕娘恰好側臉。
一雙漆黑的眼眸,映著冬日的陽光,像是無邊的深淵,將光芒盡數(shù)吸收,黑的讓人膽寒。
那內侍一怔,慌忙低頭。
心口撲通撲通的跳,蓋過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