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沈五娘回來了，正在繡著大紅蓋頭的沈四娘很是驚愕，“誰？你說誰回來了？”
丫鬟蹲了蹲身道：“回娘子話，是五娘子回來了！”
“她還有臉回來！”沈四娘啪的摔了手中的蓋頭，起身就要往外去。
安姨娘立時從一旁撲上來，攔住她的去路，“姐妹之間便是有什麼不和，過去了就過去了，她已經(jīng)好多日子都不見了，如今回來，你爹自會管教她的，你就別去了！”
“姨娘快讓開，她這麼多天不回來，旁人不知道她在幹什麼，我還不知道麼？她不回來也就罷了，我只當(dāng)家裡從來沒有過她這個姐妹！她如今，居然敢回來！看我不撕爛她的臉！姨娘看我頭上，不是奇怪爲(wèi)什麼少了一塊頭髮麼？”沈四娘說著話，眼中便蓄上了淚，一時又是委屈，又是憤怒，推搡著安姨娘就要往外衝。
安姨娘一陣驚愕，先前的事情沈四娘怕她擔(dān)心，沒有告訴她。此時聽聞只覺匪夷所思。一晃神兒的功夫，沈四娘竟然已經(jīng)擺脫了她，大步向院子外衝去，她心頭一陣緊張，既擔(dān)心女兒惹禍，又擔(dān)心女兒受人欺負(fù)，面帶焦急，搓了搓手，也連忙拽著襖裙向外走去，“老爺此時在府上麼？快去尋老爺過來，別叫她們姐妹兩人真的再打起來，我先去看著些。”
安姨娘身邊的丫鬟連忙應(yīng)聲而去。
沈四娘衝進(jìn)沈五孃的院子，見她正立在正房之中，指揮著丫鬟們，又是換屋裡的陳設(shè)擺件，又是換門口的簾子，臉上還掛著得意的笑容，非但沒有一點(diǎn)愧疚之情，反倒笑容滿滿，頤指氣使的神情彷彿比過去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沈四娘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三兩步跨進(jìn)正房，擡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沈五孃的臉上。
力道之大，她自己的手心都火辣辣的，麻得厲害。
沈五孃的臉被狠狠的甩到一邊，半晌咬著牙，沒有側(cè)過臉來，待她緩緩轉(zhuǎn)回臉看著沈四孃的時候，臉上一個巴掌印子格外的清晰明顯。
但她臉上卻是掛著笑意的，“你還不是將軍夫人呢，就已經(jīng)如此囂張了，你若是成了將軍夫人，你眼中還有旁人麼？”
“這跟我是什麼人沒有關(guān)係，你不是已經(jīng)和虞家人勾結(jié)在一起了麼？你不是幫著虞家人謀算自己的姐姐？背棄了沈家了麼？你還回來做什麼？你如何有臉回來？”沈四娘冷聲呵斥道。
以往的沈四娘斷然是沒有這個膽氣的，但在大姐姐身邊生活的一段時間，跟著姐姐所經(jīng)歷種種，早已經(jīng)讓她不再是以往的那個沈四娘了。且如今，公孫家的提親，顯然更讓她在沈家的地位不同往昔，連父親見她之時，臉上都若有若無的帶著些討好的笑意。她的膽氣自然比以前足的多。
“我當(dāng)然有臉回來，姐姐都有臉一再的換了男人伺候，我怎的就沒有臉回到自己家裡來呢？”沈五娘笑盈盈的說道。
“你說什麼？”沈四娘厲聲道。
“怎麼，姐姐能做，旁人不能說啊？”沈五娘笑說。
沈四娘猛的擡手，沈五娘這次卻沒有老實站著捱打，而是擡手握住了沈四孃的手腕，“給你打一次已經(jīng)夠了，你還打上癮了不成？我說的那句不是實話
？你自己有臉做，就不要怕旁人說！我?guī)椭菁以觞N了？她能害了虞家人，我就不能幫虞家人麼？總是你們能做，旁人不能做？這是何道理？你且看看如今如何？”
沈五娘甩開沈四孃的手，臉上露出得意的冷笑來。
沈四娘聽出她話音有異，皺眉問道：“如今如何？”
沈五娘指揮著丫鬟將各式的飾品四下襬放，沒有理會沈四娘。沈四娘擡手拽著她的衣衫，叫她面朝自己，“我不是問你呢？如今如何？”
沈五娘呵呵一笑，“四姐姐還不知道呀？大姐姐被虞家人抓走了呢！齊王府裡沒派人給你來送信啊？她已經(jīng)做不了王妃了，不知道你的將軍夫人會不會也半道上飛了？”
“你說什麼？”沈四娘緊皺著眉頭，只覺腦中一陣眩暈，“姐姐怎麼了？”
“什麼半道上飛了？！”門口傳來一聲怒喝，“說的這是什麼話？！”
沈四娘和沈五娘立時轉(zhuǎn)過身來，沈尚書正站在門口，板著臉，抿著脣，滿目不悅的看著沈五娘。安姨娘立在沈尚書身邊，唯唯諾諾。
沈五娘冷哼一聲，沒有開口。
“你一出去幾日不回來，有你這般的大家閨秀麼？既然出去了，就永遠(yuǎn)別再回來，你還是知道自己姓沈的麼？我沈家沒有你這般的女兒！”沈尚書怒喝道。
沈五娘臉上卻意外的沒有什麼懼色，“父親心裡不要得意的太早，話也不要說的太滿，日後還不知道要靠著哪個女兒呢！”
“我靠哪個女兒也不會靠著你！瞧瞧你的姐姐們，哪個不比你有出息！我原是最疼愛你，最看重於你，可如今你瞧瞧，你自己長成了什麼樣子？！”沈尚書怒道。
“我長成什麼樣子，不都是父親教養(yǎng)出來的？且父親如今說不靠我，日後果真不會後悔麼？”沈五娘冷笑連連，“父親是打算靠著誰呢？身爲(wèi)齊王妃的大姐姐？她尚且能不能自保都不知道呢？被公孫將軍提親的四姐姐？只是提親而已，往後的路還長著呢，有沒有變故，誰又說得準(zhǔn)？”
“你這是什麼話？”沈尚書咬牙切齒，手掌都已經(jīng)揚(yáng)了起來。
沈五娘卻將印有沈四娘巴掌印子的臉頰往前一送。看著她白淨(jìng)臉頰上赤紅，且已經(jīng)腫起來的巴掌印子，沈尚書終是收緊了手指，緩緩垂手下來。
“沒什麼意思，四姐姐的經(jīng)歷，父親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吧？以爲(wèi)這種事情能瞞得住公孫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wèi)！”沈五娘冷嘲說道。
“你做了什麼？”沈四娘擡手攥住她的交領(lǐng)，“你又幹了什麼好事？”
沈五娘連連搖頭，“好事都是大姐姐和四姐姐乾的，我能幹什麼好事？我不過坐在這兒，看你們?nèi)绾巫匀缤隽T了！”
“說誰自取滅亡呢？那都是你的姐姐們！”沈尚書怒喝。
那都是沈家助力呀！女兒高嫁，最能得到實惠和好處的還不是孃家，還不是他？若是女兒都不好了，對他有什麼好處？一向聽話懂事的沈五娘怎的出去一趟竟變成了這個樣子？這般不讓人省心，還只會惹他生氣？
沈四娘卻像是忽而想到了什麼，“你見過公孫將軍了？”
沈五娘側(cè)過臉看她，眼中頗有些意外，“四姐姐好聰明。”
沈四娘手上力道倏爾一鬆。沈五娘撫了撫被她抓過的領(lǐng)口向後退了一步，滿面嘲諷的看著沈四娘。
沈四娘緩緩點(diǎn)頭，眼中光彩已然暗淡下去，“你見過他了，該說的不該說的，想來你也都說過了。沒什麼，這沒什麼，該是我的，就是我的。不該是我的，便是拼盡了力氣也得不到。何須爭執(zhí)？何須勉強(qiáng)？隨緣吧……”
沈尚書在一旁，聽得一愣一愣，轉(zhuǎn)過臉來問安姨娘，“這兩個丫頭，在說什麼？”
安姨娘抿了抿脣，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你哭什麼？我不是問你話呢？”沈尚書扳著安姨娘的肩膀，使勁兒的搖晃。
“你說大姐姐被虞家人抓走了，是什麼意思？”沈四娘顧不上爲(wèi)自己的姻緣傷懷，立時就追問道。
沈五娘笑了笑，“就是抓走了唄，還能有什麼意思？”
沈四娘連連搖頭，“不會的，大姐姐那麼厲害的人，怎麼可能讓虞家人得逞？你一定是胡說！”
她說著就向外跑去。
“你在家中待嫁，哪兒也不許去！”沈尚書在她背後喊道。
沈五娘笑起來，“四姐姐自己都不報希望了，父親倒還是信心滿滿。”
“什麼意思？”沈尚書厲聲喝問道。
沈四娘搖了搖頭，“沒什麼意思。”
“你，你說你，爲(wèi)何要這般對我家畫兒？我家畫兒如何招你惹你，讓你這般破壞她的姻緣？你母親在的時候，她對母親恭順有加，你對她不敬，她只把自己的姐姐做成妹妹，在你身邊處處順著你！你母親不在，她對你也一如既往，你爲(wèi)何就是見不得她好？”安姨娘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竟撲上前去，撕扯著沈五娘。
她擔(dān)心的沈四娘和沈五娘姐妹兩人廝打的場面沒有發(fā)生，她身爲(wèi)姨娘，倒是和小娘子撕打的不可開交。
沈尚書在一旁看得眼都直了，怎麼也沒有想到平日裡唯唯諾諾的安姨娘，發(fā)起怒來，也是這般潑婦之狀，這般讓人駭然。
愣愣看了好一陣子，才從安姨娘的話中回過味兒來，大喝一聲，“都給我住手！”
兩人稍微一愣，丫鬟們才抓住機(jī)會，將兩人拉開。
安姨娘和沈五娘都頭髮蓬亂，狼狽不堪，安姨娘臉上還掛了彩，沈五孃的指甲尖長，且心狠手狠，安姨娘不免就吃了虧。
“你，你這不是害她，你這是害我呀！”沈尚書氣的渾身顫抖，指著沈五娘罵道，“我怎麼就養(yǎng)了你這麼個東西！將她，將她給我關(guān)進(jìn)祠堂裡，好好反思！”
沈五娘被丫鬟婆子拖著，給關(guān)進(jìn)了祠堂中。
冬日的祠堂格外的清冷，沒有地龍，沒有暖爐，縱然她穿的厚厚的，也擋不住寒氣從腳底下只往身上蔓延。
她跺跺腳，雙手捧在臉前頭，不斷的呵著氣。
可她心裡卻不後悔，她終於不用再裝了，終於可以冷笑著看她們驚慌失措，看她們從高處跌下，摔得粉身碎骨！
她怕什麼？父親早晚會知道，他能靠得住的女兒，唯有她一個，旁人皆是靠不住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