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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9.第297章 臨江樓上歲月錯

第297章 臨江樓上歲月錯

離西風渡三十里的衡陽府,山水相傍,自古便是湘南第一重鎮,城內數萬戶人家,櫛比鱗次,由來漢苗雜居,民風質樸堅韌,在外素有‘霸蠻’之稱。

雨後街上溼漉漉的,青蓬馬車從小巷駛出。

眼前便是一段湘江,穿城而過,寬至十三四丈,正值豐水期,女子挽動繮繩,調轉方向,讓馬車與江流並行,去找通往江心島的渡口。

“島上便是臨江樓,大人覺得,右使會在酒樓勾欄之所流連?”

她揮動鞭子,暗自懷疑,該不會是胡亂找個藉口,自己想去喝酒吧。

畢竟臨江樓可是湖湘三大酒樓之一,歷史悠長,酒名遠傳。

車中男子挑開簾布,目光越過煙波縹緲的水面,望向東洲島。

參天巨木掩映之下,三重高樓若隱若現,唐朝順宗皇帝之子桂王李綸所建,宋代重修,果然是一派古色古香,氣韻綿長,與江水相合。

“曲師好酒尚樂,常以樂師的身份行走江湖,出入酒樓勾欄,賺取盤纏。”

“而且,早年曾有相師算過,非煙命數…薄輕,須得多沾紅塵煙火氣息。”

“帶著非煙,在山野間多有不便,所以我猜他們還是駐足在市井之地。”

張玉自然曉得,六月六日那天,曲洋會去衡山劉府,只是在五嶽劍派、正教羣豪眼皮子底下救人,即使部分人念著同劉正風的交情不出手,單對付嵩山派排名前三的太保,難度也是不小。

那是萬不得已的下策。

若能提前截住曲洋,曉明利害,自然是最好的。

“是非煙小姐告訴大人的?”

杜小釵忍不住問道,曲右使在竹風小院半隱居後,與教中故舊幾乎斷了來往,後面連自己和趙長風也遣退了,張玉說的這些事,有的她曉得,有的自己卻不知道。

“回黑木崖任職前,曲師、非煙還偶有書信寄來。”

張玉放下車簾,心中想到。

或許在那之後,他已經堅定了隱居避世之心。

水暖鴨先知,風寒蟬悲鳴。

曲洋常年在江湖行走,顯然聽到了武林浩劫將起的前奏,就算他沒有名利之心,大戰興起,身爲光明右使,絕無法置身事外。

而在日月神教,從來都是生入死出,除非教主親允,何曾有過退教二字。

“籲!”

青蓬馬車在渡口前停住,放張玉下來。

杜小釵繼續往前趕,她還要去探訪城中另外幾處地方。

江邊渡口,自發形成了處草市,有賣小食、草鞋、雨具、魚蝦的,三湘之地不及東南富庶,也是聞名的魚米之鄉,物產富饒,有多餘的產出,才能形成較爲普遍的商業。

若是天天掙扎在溫飽之間,市面只會蕭條,古今同理。

麻衣相士見有新客,忙清了下嗓子:“布衣神相,上知百年…”

“賣老鱉了,正宗百年老鱉,才從江底撈出來的!”

旁邊帶斗笠的漁夫,見來人面色白淨,身後包裹沉甸甸的,是個有銀子的主,忙不迭地叫賣起來。他面前趴著只癩頭黿,背甲暗黑,磨盤大小,用草繩捆著雙足,腦袋縮在殼中。

“八荒六合,通曉古今,三兩銀子一卦,不靈不要錢。”

漁夫接口道:“老鱉有靈性,吃了變聰明。”

麻衣相士嘆了口氣,自己不過因爲沒生意,閒來無事勸說漁夫,售賣靈物不祥,易傷陰德,不如把老黿放掉,爲自己和子孫積攢福報,以圖將來前程。

結果就被針對了。

漁夫靠力氣吃飯,但三湘之地,盛行江上對歌,貶惡揚善,隨性所發,鬥嘴皮子也不落人後。

四五艘烏蓬船侯在碼頭前,等待渡客去東洲島,不時還有船從江心過來,那些有閒情逸致去臨江樓飲酒作樂的,多是士子、商賈、遊俠之流。

張玉正要尋船渡江,卻被叫住了。

“請留步!”

“先生是叫我?”

張玉看向麻衣男子,鬚髮雪白,面帶菜色,似乎生意不太好。

對方撫須輕笑道:“你回頭了,便是緣分,不是也是了。”

張玉揮了揮手,笑道:“先生還是免開尊口,在下從不算命。”

“爲何不算命?”

“因爲不信!”

張玉轉身走到盡頭,匆匆跳上渡船,吩咐船伕開船。

“你在尋一個人,我說的沒錯吧?”

張玉聽見這話,猛然轉身,見那麻衣相士站在碼頭上,笑著看向自己。

“客人是否要回去?”搖櫓的老船伕問道。

張玉看了自覺勝券在握的麻衣相士,緩緩背過身去。

“去東洲島!”

岸上,麻衣男子笑容凝固在嘴角。

許久,他嘆了口氣:“難得遇上個愣種啊!”

東洲島不算大,五百多畝,狹長如船。

島上,樹木花草尤其茂盛,遊人絡繹不絕。

湘江上各處碼頭的船,都可能行向這邊憑弔島上古蹟,單渡口就有四處,寓意迎接八方賓客,沿著石板路往上兩百步,便是島上最高處。

那座經受過唐宋風雨的臨江樓。

門外石階上坐著一老者,蓑衣草鞋,身形佝僂,背對著大門前進進出出的客人,雙目微閉,扶弓的手微微顫抖,胡琴所發之聲清冷淒涼,足令聞著傷心,聽著落淚,幾名樓中客人忍受不住,捂著耳朵逃離。

“老倌子,這是掌櫃給您的紅封,勞駕你到別處拉去。”

酒樓掌櫃遭受雙重摺磨,再也忍不住了,讓小二拿兩隻紅封送去。

“凡眼俗耳,聽慣靡靡亂聲,卻聽不得這世間真音,可笑,可笑。”

老者瞇著眼,對地遞至眼前的紅封,視而不見,感慨了幾句,擡手抓上了琴弓。

那琴弓三尺來長,用木製弓桿,中空,似乎藏著金屬鐵片,兩端系以馬尾爲弓毛,夾於兩弦間拉奏。

小二見他又要動手,嚇得忙從袖中掏出藏起的紅封。

“再多沒有了啊,老館子,我勸你見好就收,掌櫃火了,你一個銅板也撈不著。”

老者微微搖頭,一把抓過兩隻紅封,塞入懷中。

他抱著胡琴,戴起斗笠就走了。

“這老館子,還以爲多清高呢。”

小二站在門外,輕輕搖頭,湖湘之地多奇人異士,如這般登門強行賣唱、實爲乞討的樂師,他早就屢見不鮮了,通常都是用幾十文錢打發走,也不敢得罪過甚,江湖有規矩,市井亦然。

張玉循著樂聲而來,在拐角處與斗笠蓑衣老者擦肩而過,他回頭看了眼,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此人,一時卻也想不起來了。

“到底是什麼地方呢?”

他也沒多想,那人太過尋常了,扎入人堆裡,便是千千萬萬皮膚黢黑、面帶苦相的漁夫、船伕、樵夫、轎伕,飽受風霜摧殘的底層百姓。

“客官請!”

小二見來人揹著大包袱,瞬時迎了上來。

“樓上有位?”

小二喜道:“有座位,客官樓上請。”

張玉環顧樓中,一樓客滿,二半也是,都沒有看見近似曲洋的身影。

他徑直登上風景最好的三樓。

此時,只剩兩張空桌,一張在最靠裡的角落,張玉選了臨窗戶的位置坐下。

四壁上罩著紗布,皆是文人墨客留下的詩詞,此中席位費,便要半兩銀子一桌,大頭的酒肉錢還得另算。

小二殷勤地問道:“客官要什麼酒?”

張玉才搜刮到三萬多兩銀子,手頭寬裕,有心盡了酒肉之興。

“春風秋月不知醉,夢醒樓中白髮生。聽說臨江樓中最好的酒,名爲‘歲月錯’,且稱五斤來上桌,再有湘江中的銀條鯽魚豆腐湯,連這幾道菜一起上來。”

他所點的都是補血益氣的肉食,身爲武夫,內練氣,外練體,時常需要進食優質肉類,光靠米粥白菜,可養不出紮實雄健的筋骨。

用江湖莽夫的話講,吃飽了纔有力氣。

換成武當牛鼻子的經藏,這就叫煉精化氣。

“你怎麼還不去?擔心我沒帶夠銀子。”

張玉見小二面露難色,站在原地,笑著問道。

“客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何爲其二?”

小二道:“客官,這歲月錯確實是本樓最好的酒,用十六種藥材,混合五穀雜糧釀造,每壇酒還得窖藏三年,不變味走色,方算成了,只是此酒性極烈,別說…五斤了,就是一斤,常人也出不了樓,上次有個不信邪的,喝了一斤半,醉了整整三天,樓中墊了湯藥費不說,還差點鬧上人命官司。”

張玉本就好酒,聽他這般說,越發來了興致,從懷中取出兩大錠銀元寶,足有二十多兩,擺在桌上,笑道:“你且稱酒來,我自有分寸,真喝醉了,這便是湯藥費了。”

有銀子不賺王八蛋,小二聽他這般說,只好收了銀子,去準備酒食。

“又來了個不知死活的外鄉客。”

“我賭他五杯醉……”

“瞧著就不像有酒量的,三杯足矣!”

四周有人低聲私語,張玉內力充沛,自然將那些話,聽入耳中,他輕輕一笑,沒去管他們,只顧留心江外美景,江水滔滔,千年不易,人生百年,白髮漁樵,是非成敗也不過付於一壺濁酒。

這邊又上來四人,一對男女,兩名黑衣漢子似爲護衛,男子見臨窗的位置都叫人佔了,只能悶悶在角落那張桌子坐下。

“世妹請坐!聽世伯說,世妹在家也是熟讀經史子集的,可知曉這臨江樓名字的由來?……臨江仙,原本是唐代教坊曲,爲憑弔投湘江而死的舜之二妃所設,後被用作詞牌名,蘇東坡、李易安都就此詞牌留下過千古名篇,被鐫刻在牆上那兩首便是,可惜本朝人物風流,卻沒能就此詞牌名,留下可傳千古的名作………咳咳,我輩不才,該彌補此缺憾纔是。”

“世妹,世妹,你在聽嗎?”

佩刀姑娘眼神呆滯,神情無奈,只覺有一百隻蚊子在耳邊嗡鳴。

她見小二端著酒肉上來,從面前經過,順著看去,目光越過幾桌客人,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獨自坐在窗邊,心中不由得一喜。

“世妹,世妹,你在看什麼?”

佩刀姑娘看了男子一眼,忽然起身,快步向窗邊走去。

“世妹,世妹,你去哪裡?”

男子起身,跟著走出幾步,卻看到了最不想見的那張臉,還有那隻詭異的黑色包袱,想起此人幹過的事,他便心膽發顫,後退兩步,沮喪地坐回了椅子上。

在西風渡時,他爲了印證兩人只是在演古彩戲法,刻意停留一天,著自家護衛去打聽,親自去到那家醫館,見到的卻是一具死狀極慘的屍體。

“那不是戲法!”

他看了眼老爺子派來的兩名護衛,聽說也在西安武館跟著孫寺望學過幾年拳,三五人近不了身,此時兩人紛紛地低下頭裝死狗,一言不發。

“小二,拿你們店最好的酒來!”

男子心中煩惱,正好見小二端著空木盤經過這邊,出聲怒吼道。

張玉輕輕放下酒碗,看向走到桌前的佩刀姑娘,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姑娘認識我?”

佩刀姑娘也不著惱,笑道:“你不記得了?你再仔細看看。”

張玉仔細看去,女子相貌嬌憨,雙目有神,雖然不算絕色,卻有種大家閨秀的儀態,但是又沒有那種養在深閨的扭捏姿態,落落大方,俠氣傍身,總之氣質十分獨特,只是實在記不起何時何地見過她了。

張玉搖頭。

佩刀姑娘輕輕一笑:“佑聖十年,七月七日,夜半時分,華山西苑,靈珊閨房,有個淫賊翻窗入室……”

“別說了!”

張玉連忙伸手止住了她,那可不算一件光彩的事,傳將出去,也不好聽。

“原來是你。”

他看向佩刀姑娘,想起那個極講義氣的姑娘,死活不願說出嶽靈珊的下落。

“你總算記得了。”

佩刀姑娘也不十分欣喜,只覺心中釋然,像了卻了一樁掛在心頭許久的夙願,她拱手道:“正式認識一下,在下關中正氣盟裘大器。”

張玉點頭道:“女子叫大器,雅而不俗,在下張玉。”

“張玉?好普通的名字。”

裘大器也笑道,她本性直率,在投契的朋友面前,更是如此。

“是啊,江湖上很多人都叫張玉。既是朋友,請坐。”

張玉笑著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又讓小二拿了一副碗筷來。

“那夜之事…”

裘大器坐了下來,輕笑道:“你放心吧,那夜的事,我誰也沒告訴,我怕靈珊不好講,強忍著連她也沒問。”

“多謝。”

張玉見姑娘這樣子,心知她還不曉得自己是日月神教的人。

裘大器問道:“能和我講講,你跟靈珊的事嗎?”

張玉給她倒了半杯‘歲月錯’,再給自己滿上,一口飲下,酒氣衝喉,卻是有些苦澀,他看向滿臉期待的佩刀姑娘,笑著搖頭。

裘大器正欲說話,忽然聽見了熟悉的關中口音。

“客官,三樓也沒座位了!”

“要坐的話,天下哪裡不可坐?我來臨江樓,爲的是品嚐號稱南國第一的美酒,你去拿五斤‘歲月錯’來,我坐地上便能喝。”

此話,豪氣干雲。

小二滿臉無奈,又遇上個爛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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