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正刻(零點後),
月亮已經(jīng)落山,夜空中只有點點繁星眨著眼。
屋內(nèi)桌上亮著一盞明黃的蠟燭。
燭光將放下的牀幔褶皺照出了一道道的影子。
“他過了會試就是貢士,可以參加殿試!”
“我朝有慣例,殿試時不再有學(xué)子落榜的事情!過了這關(guān),其實他就已經(jīng)中了進士!以後定是要議親的,不知道他會選哪家的貴女。”
牀幔內(nèi),一位姑娘的說話聲傳來。
牀幔外,女使坐在繡墩上輕聲道:“姑娘,娶哪家的貴女,那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會讓徐五公子自己選呀!”
“也是!可.他這麼個文武雙全的俊才,京中不知道多少人家會搶破頭呢!”
說完之後,見牀幔外沒有人說話,榮飛燕輕聲道:“睡著了?”
“回姑娘,沒呢。”
“那你怎麼不說話?”
“姑娘,奴婢斗膽說句您不愛聽的.要是徐五公子沒應(yīng)下咱家的提親,那您可怎麼辦呀?”
“.”
這次變成了牀幔內(nèi)沒了動靜。
“姑娘?”女使自言自語道:“.您睡著了?”
見還沒有回話,女使便準備站起身。
屁股剛擡離繡墩,牀幔內(nèi)的姑娘道:“沒呢!”
“哦!”女使坐回了繡墩上。
“我方纔在想,要是徐家不應(yīng)咱家的提親,那我就出家去道觀裡當姑子去!”
“那奴婢也陪著姑娘去。”
“聽說,道觀裡可清苦了,成年累月的吃不到肉,油也少見的很。”
安靜片刻後,帳外的女使說:“那那奴婢也陪著姑娘去!”
“這是爲何呀?”
“姑娘自小金尊玉貴長大,要是沒了奴婢,衣服都穿不好!到時日子定然無比辛苦,奴婢可不忍心。”
“哈哈,逗你的!我最多也就是在咱家京郊莊子上當姑子!”
“啊!?真噠?那太好了!”
“嗯!明日早晨記得叫我,我要誠心的上一爐香!”
“是,姑娘!”
女使輕輕起身,吹滅了桌子上的蠟燭。
黑暗中,帳內(nèi)很快便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皇宮護城河畔。
柴家,秋聲苑。
臥房中亮著蠟燭,
柴錚錚手裡拿著一朵鮮花,躺在柔軟的臥榻上。
“中!”
“不中!”
“中!”
“.”
說一句話,閉著眼睛的柴錚錚就丟一片花瓣下去。
站在一旁的雲(yún)木,聽著自家姑娘的絮叨聲,打量了一下柴錚錚手中的鮮花後,悄悄的伸手和自家姑娘同步扯下了另一片花瓣。
“不中!”
“中!哇,居然又是中!”柴錚錚驚喜的說道。
“雲(yún)木,再拿一朵!”
“啊?姑娘,您還要呀?您都扯了八朵了,那位徐五公子不都是中麼!”雲(yún)木無奈道。
“再來一朵,我就睡覺!”柴錚錚伸手道。
“是,姑娘!”
“不準你數(shù)花瓣,閉上眼睛挑完後直接給我!”
“是,姑娘!”
說著,雲(yún)木閉眼挑了一朵鮮花,遞到了柴錚錚手中。
接過鮮花,柴錚錚看了眼雲(yún)木後,再次閉上眼睛開始扯起了花瓣。
讓雲(yún)木難受的是,自家姑娘這次在心中默唸,她聽不到柴錚錚的說話聲,自然也不知道柴錚錚說的是什麼。
瞧著自家姑娘手中的花朵,就剩下最後一片,雲(yún)木有些緊張的看著自家姑娘的嘴型。
花瓣被扯下。
“不中。”
說著,柴錚錚摸了摸花枝四周後,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雲(yún)木見此,正要勸解的時候,就聽柴錚錚蹙眉說道:“嘶!不會的,不會的,齊衡表弟怎麼會不中呢!”
雲(yún)木:“.”
積英巷,盛家,壽安堂。
喝了安神湯藥的老夫人,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咳。”
老夫人輕咳了一聲。
片刻後,有女使走到了牀邊:“老太太,您醒了?”
“唔!翠微呀,什麼時辰了?”
翠微在桌上倒了一杯涼白開,撩開牀幔後遞給了老夫人:“回老太太過了寅時正沒多久。”(凌晨四點後)
喝了兩口涼白開,老夫人舒服的嘆了口氣:“哦!”
“老太太,要不您再睡會兒?”翠微輕聲問道。
老夫人閉上眼睛沉默片刻:“算了,感覺沒什麼睡意了!”
說著,老夫人長舒了一口氣,將身上的被子撩到一旁。
“那您今日起的可夠早的,今日中午得多睡一會兒纔好。”翠微低聲道。
老夫人笑著擺手:“中午?今日會試放榜,我瞧著中午夠嗆能睡下。”
“老太太說的是。”翠微看了老夫人一眼,繼續(xù)服侍老夫人起牀。
看著翠微的樣子,老夫人微微蹙眉道:“怎麼,有事兒?”
“奴婢就知道瞞不過老太太的眼睛。”翠微道。
“說說。”
“是,老太太,昨夜奴婢值夜的時候,聽到六姑娘輾轉(zhuǎn)反側(cè)了大半宿!此時睡下也不過一刻鐘。”
兩人說話的時候,崔媽媽已經(jīng)端著一盆溫水走了過來。
“想來是惦念著她幾位兄長的會試成績罷了。”老夫人伸手,穿進衣服的袖筒中。
浸溼毛巾的崔媽媽笑道:“老太太,瞧著這個時辰,興許榜單已經(jīng)張貼出來了呢!”
看著翠微驚訝的眼神,崔媽媽看了眼老夫人後,笑道:“老太太當年,也是惦念過科舉榜單的。”
老夫人聞言,笑著蹙眉道:“去去去,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虧得你還記得。”
“再說,我惦念的那可不是會試榜單,那是殿試的。”“老夫人說的是!”崔媽媽笑道。
穿戴洗漱完畢,崔媽媽看著明蘭所在,道:“老太太,那六姑娘?”
“再讓她多睡會兒!便是榜單張貼出來,守衛(wèi)的禁軍也不讓打著火把燈籠瞧,看不清的!”
太陽露頭,天光大亮。
盛家,葳蕤軒,靜堂中。
王若弗穿著一身銀絲刺繡的翠綠襦裙,態(tài)度極其認真的挑選出了十三根線香。
選完線香,王若弗動作恭謹?shù)脑谙灎T上點燃。
確定十三根線香都點燃,王若弗這才輕輕搖動線香,將火苗搖滅。
後退一步,王若弗跪在蒲團上,全神貫注的誠心祈禱了好一會兒,祈禱聲中不是‘長柏’就是‘姑爺’。
然後王若弗將線香小心的插進了香爐中。
插好後,王若弗重新跪在蒲團上,又是一陣誠心的跪拜。
戀戀不捨的看了眼香爐和線香,王若弗這才邁步朝飯桌走去,在劉媽媽的服侍下用著早餐。
與此同時,曲園街,勇毅侯府。
孫氏看著坐在桌旁,一點胃口都沒有的載章,說道:“章兒,多少吃點!看看你靖兒,再看看你!”
“是,母親!”
孫氏繼續(xù)道:“我、你嫂嫂還有華蘭,都替你和靖兒在神仙跟前祈禱過了!華兒親手燒的香!形狀可是好看呢!”
謝氏華蘭連連點頭。
徐載靖笑道:“那就借母親和兩位嫂嫂的吉言!”
徐興代等幾個小孩兒,則眼睛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看著兩位徐載靖和載章。
載章硬逼著自己吃了早飯,隨後便憂心忡忡強顏歡笑的和家人一起出了侯府大門,朝禮部貢院趕去。
用完早餐的王若弗,帶著一絲期待和劉媽媽走向了靜堂。
在靜堂門口停下腳步,深呼吸了一下後,王若弗邁步走了進去。
細細看著香爐中燃燒的差不多的線香,王若弗臉上瞬間有了驚喜的表情。
一旁的劉媽媽看了一眼後,趕忙拿著衣服上前,服侍王若弗穿上。
王若弗高興的朝外間走著,邊走邊穿衣服,邊說道:“今早這一爐香燒的好看!狀如蓮花!實乃是上上大吉之兆!想來柏兒和姑爺這次必定能高中!”
劉媽媽笑著幫王若弗整理著衣服,附和:“大娘子說的是,柏哥兒和姑爺定能高中!”
走到屋子門口,王若弗看著如蘭的臥房方向,蹙眉道:“如兒怎麼還不起來!這好不容易熬到放榜,如兒怎麼還懶成這樣!”
整理完衣服的劉媽媽,一甩手絹兒便朝如蘭臥房走了兩步,叮囑道:“喜鵲,快去催催五姑娘!”
王若弗則興沖沖的,自顧自的朝著葳蕤軒院外走去,邊走邊道:“成敗在此一舉!柏兒和姑爺一定要給我爭口氣!”
說著話,王若弗已經(jīng)繞過了院內(nèi)的小假山,走到了帶著半尺高門檻的院兒門口:“最好柏兒和姑爺一舉高中,長楓那兔崽子名落孫山!到時候看她林噙.”
話沒說完。
“啊——!!!!”
王若弗一聲驚叫,被門檻絆到腳尖的她,一下?lián)涞乖诹嗽簝洪T外。
“大娘子!”
屋內(nèi)屋外的女使們紛紛快步跑來,攙扶趴在地上的王若弗。
如蘭臥房中。
睡眼朦朧的如蘭,茫然的看著院兒門口方向,同喜鵲道:“喜鵲,外面什麼動靜啊?”
另一邊的林棲閣中,
穿著素雅新衣服的林噙霜,正邁步朝外走去,準備登車去看榜。
路上,聽完周雪娘來報的葳蕤軒王若弗摔了個狗啃泥的新消息,林噙霜捂嘴笑了起來:
“王若弗這個潑婦,活該摔倒!最好長柏也和他親孃一樣,在科場上摔個大跟頭!我兒長楓卻一舉高中!!!”
“小娘,您說的是!一定是這樣的!”
禮部貢院,
此時附近已經(jīng)車水馬龍人山人海。
要知道,參加會試的舉子們就有五六千人,今日多會來此看榜。
還有看熱鬧的汴京居民百姓,人實在是太多了。
離著張貼會試榜單的高大影壁有些距離的地方,徐載靖側(cè)身下馬,同載章一起朝著長柏、長楓還有顧廷燁幾人走去。
來到近前,幾人一通見禮後,徐載靖環(huán)顧四周,笑道:“長柏,怎麼沒看到嬸嬸?”
載章:“是啊!岳母大人呢!”
長柏?zé)o奈的嘆了口氣:“母親她早晨出門不小心被門檻絆倒,摔倒在地還扭了腳踝。”
“嘶!這!”載章蹙眉一臉關(guān)心道:“岳母大人沒事兒吧?”
“來不了了。”長柏搖頭道。
“啪啪啪!”一旁的徐載靖笑著鼓起了掌。
長柏和載章看到此景,都蹙眉看向了他。長楓和顧廷燁也是一臉的驚訝和意外。
顧廷燁:“五郎你這是笑話長輩,不合適吧,”
徐載靖搖頭笑道:“長柏,及地,及第,嬸嬸這真是給你開了個好兆頭!”
衆(zhòng)人一愣,長柏隨即笑道:“這借五郎吉言了。”
顧廷燁撓了下頭:“不是,五郎,你怎麼這麼會說話啊?”
一旁幾人也紛紛笑了起來。
徐載靖很是得意的擺手:“隨手拈來。”
說著,徐載靖朝一旁看去,只見如蘭和品蘭扯著明蘭朝這邊跑了過來。
路過徐載靖等人身邊時,三個蘭敷衍的福了一禮,問好後,便帶著小廝女使朝著高大的影壁跑去。
“喲,盛家來的人可真不少!”徐載靖笑道。
顧廷燁笑著點頭:“瞧著是怕哥哥們被人給榜下捉婿了。”
“哈哈哈!”長楓頓時得意的笑了起來。
徐載靖看了眼在自家馬車附近等著的孫氏等人,又朝著青雲(yún)和阿蘭等人招了招手後,和同窗們說道:“走吧,咱們過去看看。”
與此同時,
皇宮護城河畔,
“籲!”
“唏律律!”
柴家大門口,兩個小廝氣喘吁吁的勒停坐騎,翻身下馬後,快步朝著門內(nèi)跑去。
正站在門口翹首以盼的雲(yún)木,趕忙道:“如何?”
“會元!會元!”小廝壁虎氣喘吁吁的說道。
“是誰呀!”雲(yún)木著急問道。
“是,是,徐家五公子!”一旁的小廝剝蝦,急聲說道。
“齊小公爺呢?”
“沒看到!”
“你們倆自己分。”說著,雲(yún)木將一個放著銀子的荷包拍到了壁虎手中,轉(zhuǎn)身朝內(nèi)院小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