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竊以爲(wèi)，如此封賞，實(shí)在太過出格！”

大殿內(nèi)，有禮部官員拱手道。

聽到此話，襄陽侯吹鬍子瞪眼過去，道：

“這位大人，有功不賞，如何讓軍中兒郎們用命？有功不賞，誰提著腦袋和以後的敵人拼殺？難道你去？”

那官員也不慫，質(zhì)問道：

“顧侯！那這功勞只是是徐、顧兩家子弟所爲(wèi)麼？沒有數(shù)千騎軍在城外威嚇，賊人如何會開城門投降？”

“難道，百里奔赴的廣捷軍、新練騎軍、鄭家麾下的士卒沒有功勞麼？”

襄陽侯從座位上站起來，一手掐腰，一手指著那官員道：“本侯沒說過！”

官員沒管襄陽侯，起身躬身拱手道：

“陛下，論功行賞，也應(yīng)有真憑實(shí)據(jù)，不能單憑幾人的一面之言！”

“要論起來，如若不是皇城司的小兆主事當(dāng)機(jī)立斷派人傳信，徐五郎又如何能最快速度抵達(dá)貝州？”

坐在靠前位置的安國公點(diǎn)了幾下頭，坐著拱手道：

“陛下，臣亦是認(rèn)爲(wèi)，不應(yīng)按照皇甫尚書所言，以大倉之中物資論功行賞！貝州大倉所存軍資諸物，就是讓賊人用，又能用多少？”

襄陽侯看著安國公：“放你.”

皇帝眼睛一瞪，頗有威勢道：：“嗯？”

襄陽侯立馬住嘴，改口道：“他們不用，不會燒了嗎？”

“那爲(wèi)何沒燒？”

“乃是因爲(wèi)徐家孩子，當(dāng)面擊殺了那想要焚燒物資之人！馮家、顧家親兵皆可爲(wèi)證！”

“哈！爲(wèi)了多撈功勞，誰不會誇大一下情勢的危急和自己的作爲(wèi)？！”

襄陽侯手指發(fā)顫：“你！”

喘了好幾口氣，襄陽侯搖著腦袋：

“這冬日寒夜入水的不是你，在羣敵環(huán)繞的城中殺敵的不是你，果斷以十幾人攻下賊首老巢的不是你，如今論起功勞倒有你了！”

“你不是看到人家兒子立功，又瞧見了自家窩囊孩子，你眼熱了吧你！”

安國公聽到此話，也站了起來：“你再說一遍？”

“我說老不修你”

襄陽侯看了眼皇帝，白了安國公一眼後，氣呼呼的坐在了座位上。

皇帝看著兆子龍放到桌上的一張紙，道：“薄老將軍，你覺得如何？”

聽到皇帝問話，

一直坐在衆(zhòng)文武官員中間的銀髮老將，起身拱手道：“回陛下，此時貝州詳細(xì)奏報還未送達(dá)，臣不好妄下論斷！”

襄陽侯皺著眉頭看著和自己關(guān)係不錯的薄老將軍，正要說話。

薄老將軍繼續(xù)道：“但，不論如何，徐家、顧家兩家的後輩，果敢堅毅，勇氣可嘉！”

皇帝笑了笑擺手示意薄老將軍坐下後，轉(zhuǎn)頭看向徐明驊和顧偃開，道：“徐侯，寧遠(yuǎn)侯，你們二人呢？”

徐明驊站起身，躬身拱手道：“陛下，涉及微臣犬子，臣不好多說什麼！”

顧偃開待徐明驊說完，一樣的躬身拱手後道：“陛下，臣和徐侯一般想法！”

皇帝點(diǎn)頭示意兩人坐下，又道：“廉國公，你覺著這兩個孩子該如何封賞？”

廉國公站起身，拱手道：

“陛下，臣以爲(wèi)，禮部的大人和襄陽侯說的都有理！”

“功勞不全在兩個孩子身上，奔赴貝州的諸軍亦有功勞！可是，起到重大作用的卻是這兩個孩子！”

“軍中賞格亦有先登、陷陣等區(qū)別，只看如何封賞便是！”

“但！就如某位同僚那樣辦過一般的，妄自揣測爲(wèi)國立功的孩子，用心，未免太惡毒些！”

襄陽侯崇拜的看著廉國公，由衷的豎起大拇指，抖個不停。

韓國公朝皇帝躬身一禮後，輕聲說道：“盧公爺，您爲(wèi)了自己孫兒的義兄，還真是什麼話都說的出口！”

廉國公微微拱手，面帶笑容，和韓國公對視著，道：“韓公爺，哥哥我，還有更難聽的沒說呢！”

韓國公：“你！”

說完，廉國公不管韓國公，朝著皇帝躬身一禮，看著點(diǎn)頭的皇帝，重新坐了回去。

“英國公，此事你如何看？說說！”

英國公起身，躬身拱手道：“是，陛下！”

沉吟片刻後，

英國公回頭看了看朝中衆(zhòng)臣工，道：“陛下，臣看法倒是沒多少！只是”

皇帝：“嗯？你說便是！”

英國公躬了一下身後，道：“只是，臣不由得想起，前幾日的時候，也是諸位朝中同僚在此，可，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愁容！”

“諸位愁的內(nèi)容各有不同！”

“猶記得曹老將軍言，貝州城高池深，定然久攻難下！”

“其他同僚聞言，管著錢袋子的，面容更加愁苦，實(shí)乃因爲(wèi)，貝州城中大倉所存物資損毀不說，單是攻城之前的犒賞將士、攻城之後的戰(zhàn)歿撫卹，便又是兩筆大支出！”

“這錢，大概有多少？”

說著，英國公看向了一旁的戶部陳尚書。

陳尚書起身，朝著皇帝躬身一禮後，道：“陛下，國公爺，這要看啓用了多少士卒。”

一直沒說話的曹老將軍，和皇帝微微躬身後，道：“十而圍之，五而攻之，至少要三萬將士。”

“那犒賞便至少要五萬餘貫！”陳尚書躬身道。

英國公點(diǎn)頭後，道：“嗯！但軍報中言，賊首在貝州城中，強(qiáng)迫男子刺面，並準(zhǔn)備組織百姓上城牆防守，三萬將士，我瞧著不夠！”

此話一出，殿中衆(zhòng)人紛紛點(diǎn)頭。

英國公繼續(xù)道：

“徐、顧兩家的子弟聽到皇城司傳信，最好的選擇便是，快馬回京，親自稟告此事！”

“以後貝州不論結(jié)果如何，兩人自有一番通傳消息的功勞在身！可兩個孩子，卻沒有這般選擇，反而捨生忘死的朝貝州衝去！”

“諸位，這是何等的赤膽忠心？”

襄陽侯連連點(diǎn)頭：“對對對！說得對！”

“況且戰(zhàn)場之上，軍情緊急！讓那賊首在城中多待一日，又有多少百姓會被賊首及其爪牙脅迫成爲(wèi)賊人，上城牆害我大周兒郎的性命？！”

“賊人一多，後面的攻城又會變得有多麼艱難？”

坐在一旁的曹老將軍，有些感慨的嘆了口氣。

勇毅侯徐明驊，面上也有些痛苦的樣子。

這兩位在西北攻伐白高，見到的生死太多了。

英國公看著一旁薄、曹等老將軍的表情，道：“幾人能當(dāng)機(jī)立斷，入城平叛，擒殺賊首，所立下的功勞，並非只是方纔幾位口中所言的，減少了價值多少銀錢的軍資損毀！”

“有些隱沒在暗處的東西，諸位也要看清楚纔對！”

“先登，陷陣，斬將，奪旗，四大軍功徐五郎、顧二郎兩個孩子及其部屬，俱是當(dāng)?shù)谩！?

“經(jīng)此一役，那晚陛下、衆(zhòng)位同僚的笑聲還在臣耳邊迴盪！怎麼過了幾日，卻有了這些爭論？”

“如上所言，陛下，臣覺著，應(yīng)該重賞！”

皇帝看著殿中衆(zhòng)臣的表情，朝著大內(nèi)官擺了擺手，

那張放在皇帝御案上的紙，便被大內(nèi)官拿到羣臣跟前。

“有擒獲的北遼諜子，根據(jù)貝州賊首房中所留的暗語書信，譯出來的便是紙上的內(nèi)容。”

紙張在衆(zhòng)臣手中傳閱，

一旁的韓國公點(diǎn)頭：“居然，居然真的是下令焚燒軍資，這怎麼焚燒的完”

工部尚書低聲：“國公爺，大倉中有猛火油的。”

韓國公一愣後，連連點(diǎn)頭。

將紙張遞給一旁的令國公後，安國公起身，躬身拱手道：“陛下，這北虜險惡用心昭然若揭，臣進(jìn)言，我大周應(yīng)在明年大舉伐遼！”

聽到此話，皇帝沉吟著沒有說話。

之前一直建議消化白高，對北遼徐徐圖之的英國公等衆(zhòng)人，在北遼給了大周這麼大一個耳光後，此時也不好說什麼反對的話。

皇帝思考良久後，說道：“此事，以後再議！”

“禮部，下一封訓(xùn)斥的國書給耶律隼。”

“是，陛下！”

“幾個有和北遼有邊貿(mào)的.”

“臣等明白！”

一旁的臣工躬身道。

“徐顧兩家孩子的封賞，徐侯，顧侯，兩位卿家以爲(wèi)該如何是好？”

皇帝說完，

顧偃開躬身拱手道：“陛下，犬子乃是我大周勳貴武將子弟，爲(wèi)國效力乃是本分，如何封賞，請陛下聖裁！”

徐明驊在顧偃開說話時，連連點(diǎn)頭，隨後道：“陛下，載靖這小子能去貝州，乃是遵了陛下的旨意，能有國公口中之功勞，亦是借了陛下的洪福，臣也請陛下聖裁。”

皇帝笑著搖頭，道：“你們倆好，朕知道了！”

這時，

有內(nèi)官從後殿走來，在大內(nèi)官耳邊說了幾句。

內(nèi)官傳來的話，讓大內(nèi)官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後，看了顧偃開一眼。

“有什麼事？說！”

看到此景的皇帝道。

大內(nèi)官在皇帝耳旁低聲說了幾句。

聽著大內(nèi)官的耳語，皇帝一邊讚賞的點(diǎn)頭，一邊笑著說道：

“哦？哈哈哈，這孩子倒是有孝心！顧侯，你家這二郎，教養(yǎng)的好啊！”

顧偃開有些茫然的再次躬身，拱手道：“臣，謝陛下誇獎，但不知陛下何出此言！”

殿中的衆(zhòng)人，也紛紛看向了皇帝。

“哈哈！顧侯，你家二郎託皇兒身邊的內(nèi)官來和朕說，他要真有什麼功勞，便求朕將其折成誥命封賞，給他的生身母親，你家的白夫人！”

“是個有孝心的好孩子！”

“好啊！”

聽到皇帝此話，殿中衆(zhòng)臣紛紛驚訝的看向顧偃開。

有人交頭接耳，

餘老太師朝顧偃開點(diǎn)頭，稱讚道：

“顧侯，顧家真是教子有方啊！”

李尚書拱手道：“百善孝爲(wèi)先，寧遠(yuǎn)侯府家學(xué)淵源，誨人有術(shù)！佩服，佩服！”

汴京西北，

千里之外的興慶府，

定州知州衙門後院兒，

燒著地龍的書房中，

正坐在桌後批改著公文的顧廷煜，停下了手裡的毛筆，

隨後他開始不停的皺著鼻子，瞇起眼，‘面容扭曲’了幾息後：

“阿嚏！阿嚏！阿嚏！”

聽到響聲的有慶趕忙走了進(jìn)來：“主君，您怎麼了！”

顧廷煜疑惑的搖了搖頭。

有慶看著正在擦鼻子自家公子說道：“要不，小的我去給您熬一碗驅(qū)寒的湯藥來！”

吸了吸鼻子的顧廷煜擺手道：

“不用，就是不知爲(wèi)什麼，打了幾個噴嚏而已！許是我送到汴京，給幾位弟弟的禮物他們收到了，唸叨我呢！”

“主君，來的時候，夫人和大娘子可是對小的耳提面命！我還是去煮碗湯藥吧，有備無患！”

有慶低聲道。

顧廷煜繼續(xù)看著桌上的公文，道：“嗯！也好。”

大周殿內(nèi)，

顧偃開看著御案後笑容滿面的皇帝，

趕忙側(cè)身，

笑容都要溢出來的表情，連連拱手，說道：

“國公，沒有，沒有！”

“太師，謬讚，謬讚！”

“尚書大人，過獎，過獎！”

聽著周圍對親家顧偃開的恭維聲，

顧偃開滿是自謙的回話聲，

勇毅侯徐明驊有些尷尬的舔了舔嘴脣。

看著徐明驊的樣子，

皇帝不知想到了什麼，笑了笑，又道：“徐侯，可惜你家大娘子，誥命封賞已然是一等國夫人，不然朕瞧著，你家哥兒多半也是和顧二郎一般的打算！”

徐明驊趕忙躬身道：“謝陛下誇讚！臣，有愧！”

“哈哈哈哈！”

皇帝又笑了起來。

多年之前，徐載靖在宮中救下了皇子趙枋，

在西軍建功的徐明驊，便被直接從西軍升任了汴京禁軍上四軍之一天武軍的指揮使。

孫氏也升了誥命。

後來，徐明驊領(lǐng)任西北一方大將。

先是突襲，攻下白高後曲之地；

又命李家兄弟收服白高北方幾個軍司軍隊(duì)；

還趁著大勝拿下了至關(guān)重要的克夷門要塞！

一樁樁一件件的功勞，早已讓孫氏的誥命升成了一品國夫人。

徐載靖的功勞是有些沒地方用的。

皇帝笑完，道：“讓你家五郎好好讀書，說不定以後徐家祠堂中，就要多一塊匾額了。”

“臣，遵旨！”

徐明驊躬身道。

大殿中的都是人精，聽到皇帝此話，一番揣摩，便已然心中有數(shù)了。

安國公、韓國公等幾位面色不好看。

廉國公卻是自得的捋著鬍鬚，嘴角帶笑，眼中若有所思。

殿中幾位文臣，

看一眼顧偃開，又看一眼徐明驊，眼中似乎頗有些難以抉擇的神色。

下午，

皇后寢殿，

看著徐載靖、顧廷燁和盧澤宗三人走後，略微有些悶悶不樂的趙枋，皇后笑道：“枋兒，想和幾個哥兒玩兒，到時母后我宣他們進(jìn)宮便是！”

趙枋搖了頭，道：“母后，靖哥兒他們還要讀書呢！”

皇后欣慰的笑了笑。

瞧著趙枋繼續(xù)呆呆的看著飯桌上的茶盞，皇后道：“枋兒，想什麼呢？和母后說說？”

趙枋嘴角上揚(yáng)，快速搖頭道：“母后，沒什麼！兒臣只是在想以後的事情。”

“古靈精怪！”

興國坊，

寧遠(yuǎn)侯府，

前院正廳中，

宣旨的大內(nèi)官已經(jīng)離去，

女使嬤嬤們正在將香案等物件搬回屋子。

顧廷熠笑抿著嘴脣，站在白氏身邊，一臉笑容的看著面有得色的兄長。

平梅站在婆母另一邊，同樣一臉笑容。

兩人中間的白氏，此時眼中已經(jīng)滿是淚水，看著眼前的小兒子顧廷燁，語氣有些嗔怪的說道：“燁兒，你怎麼這麼任性！好不容易立下功勳，陛下的賞賜，你也不問問你父親，問問我，就.”

白氏身邊的常嬤嬤抹了一把眼淚，淚中帶笑：“夫人，咱們燁哥兒，是個孝順孩子！好孩子哪有不想著孃的！”

顧偃開壓下嘴角，道：“哼，這次，他雖有些任性，但.還行！”

顧廷燁一撩衣衫，跪在白氏跟前，直直的看著白氏，拱手道：“娘！大哥能讓你封誥命，孩兒我也能讓您誥命往上升一升！”

白氏淚如雨下，泣不成聲道：“傻孩子！”

顧廷熠也是抿了抿嘴脣，察覺到嫂嫂平梅在給她擦眼淚時，她忍著淚笑了笑。

顧偃開深吸口氣：“這，好事，都哭什麼！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