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李師師的眼神,魏芳直語氣真誠的說道:“妹妹今日能有如此盛名,定是個聰明人,我就不繼續多嘴了。”
“姐姐哪裡話!是不是肺腑之言,妹妹還是聽得出來的。”李師師笑道。
看著點頭的魏芳直,李師師笑了笑。
兩人安靜的走回方纔離開的地方,李師師福了一禮,笑道:“魏姐姐,那邊還有客要陪,妹妹就先告辭。”
“妹妹慢走。”魏芳直道。
過了十幾個呼吸。
“唉。”
看著遠處朝自己揮手,示意自己回去的李師師,魏芳直輕嘆了口氣。
“姑娘,地方佈置好了,您要進去麼?”不遠處,跟著的女使問道。
“好。”
魏芳直轉身朝圍起的空地走去。
片刻後,動聽的琵琶聲響起,引得周圍不少人側耳傾聽。
吳樓三層,
“吱喲。”
聽到身後的開門聲,
侍立在門口的小廝趕忙回頭看去。
“公子。”
“世子。”
“沒事,我倆去更衣。”顧廷煜笑著道。
青雲和有慶聽到此話,點頭後邁步跟上。
徐載靖走在顧廷煜身邊,輕聲問道:“姐夫,這些日子我一直沒看到四姐夫,你知道他幹嘛去了麼?”
顧廷煜聞言一愣,想了片刻後,先是看了眼身後兩人的親隨,然後低聲同徐載靖道:“知道。”
說著,顧廷煜朝著有慶擺了下手。
有慶會意,順手拉了一下青雲,讓兩人慢走了幾步,落在了各自公子身後。
“告訴你也無妨,炯哥兒是去登州了,想來過不了幾天就會回京。”
“登州?”
顧廷煜點頭:“嗯!炯哥兒去看人了。之前登州水軍,招募了不少識文斷字的良家子弟。”
徐載靖眼睛一轉,略有些驚喜的低聲問道:“這是要擴建登州水軍?”
顧廷煜搖頭。
沒等徐載靖發問,顧廷煜便說道:“不是‘要擴建’,而是已經擴建了。這幾年,每年的春夏之交,便有明州造船廠的戰船,被送到登州。”
徐載靖呆愣片刻,隨即笑著道:“怪不得鄭二哥這麼早就離京了。”
顧廷煜微微一笑,讚許的看著徐載靖:“小五,你這心中倒是清楚。”
“有時學習累了,我也會看看房中的沙盤放鬆一下。”徐載靖道。
說著話,兩人帶著親隨消失在走廊拐角。
雅間內,
喬九郎舉著酒杯,同顧廷燁低聲道:“顧二哥,今日怎麼沒邀齊小公爺過來?”
顧廷燁和喬九郎碰了下杯子:“邀請了,可元若說他還要溫習功課。”
喬九郎點頭飲盡了杯中酒後,又道:“顧二哥,這兩日我爹孃老想讓我投軍您覺著如何?”
本來眼中還有些醉意的顧廷燁,目光一下變的清亮:“九郎,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
顧廷燁:“投軍吧!你爹孃也是爲你好。只要肯吃苦,將來必能建功立業。”
喬九郎點了下頭:“顧二哥,你也以爲,我朝即將準備收復燕雲?”
顧廷燁頷首:“九郎,我等勳爵之家,將來家世如何,可能都要看未來幾年了。”
說完,顧廷燁看著喬九郎的眼神,道:“怎麼,九郎,你想入廣銳軍?”
“嗯!顧二哥,可以麼?”
顧廷燁:“那自是沒問題!但,九郎,醜話說在前面,有我給你在軍中打招呼,我爹他可不會優待你,相反,可能會更嚴苛的操練你。”
“你要是偷奸耍滑,那軍法也不是擺設,動輒就是杖刑斬首。”
“咕咚。”喬九郎忍不住嚥了口口水:“那還是算了吧。”
顧廷燁拍了拍喬九郎的肩膀:“有自知之明,也是好事兒。”
這時,徐載靖陪著自家姐夫回了雅間。
看著微笑的徐載靖,喬九郎斟滿酒杯後湊了上去。
與此同時,
汴京城東,
東御園附近,
靠近護龍河方向,有汴京著名的風景:河岸楊柳。
護龍河面寬闊,岸邊楊柳依依,樹下正是‘草色遙看近卻無’的時候。
不少靠近東城的勳貴之家,選擇來此附近探春郊遊。
新曹門外,過護龍河的大橋旁,有數名騎士駐馬而立。
幾人坐騎乃是良駒,騎士也是一臉的精悍神色。
看著城外或蹴鞠、或散步、或野炊、或放紙鳶遊人,爲首的一名青年,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
“嗒嗒嗒嗒.”
馬蹄踏在橋上的聲音傳來,爲首青年的冷笑瞬間消失。
眼中神色也變成了對城外風景的渴望。
十幾個呼吸後,
“籲——”
爲首的青年轉頭看去。
“讓張公子久等了。”騎馬過橋而來的騎士,拱手同爲首的青年說道。
“不敢,不敢!”爲首青年拱手回禮道:“因爲我,實在是麻煩何大人了。”
掃視了一下爲首的青年,新來的騎士道:“方纔看張公子,似乎是在對著城外景色發呆?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爲首青年自嘲一笑,面上露出了後悔的神色,道:“不過是在想到之前我年少輕狂,在此處附近的胡作非爲罷了。”
“今日想起,心中實在是感覺有些可笑。”
說話的青年正是之前追殺徐載靖和顧廷燁的張士蟠。
過橋而來的騎士,乃是常在皇宮中的何灌。
作爲和徐載靖出生入死並肩作戰過的袍澤,何灌一向看張士蟠不順眼。
但,無奈皇命難爲,他也不不得聽命行事。
“張公子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何灌道。
“何大人所言,甚是有理。”張士蟠笑著點頭。
“來之前,皇城司已經傳信,徐家五郎此時正在城西與友人飲宴,張公子在城東.自可放鬆活動。”
張士蟠似乎鬆了口氣,在馬背上躬身拱手道:“有勞何大人。”
何灌敷衍的拱了下手,沒有多說什麼,直接撥轉馬頭朝城內馭馬而去。
馭馬在張士蟠身後的幾人中,一人剛想對著何灌的背影吐口水,可口水都到嘴邊了,就看到何灌似乎未卜先知一般的回頭看來。
那準備吐口水之人,趕忙止住動作,面上露出笑容連連點頭。
“咳咳咳。”
隨後便被自己的口水嗆的直咳嗽。
沒理自己的下屬,張士蟠一抖繮繩:“駕!”
馬兒沿著城外的道路小跑著,路邊不時有遊人的目光掃過來。
很快,幾人便靠近了一大片平整的空地。
幾人跟在張士蟠身後,讓馬兒踱步慢走。
張士蟠的目光,則掃視著空地上的遊人。
張士蟠還沒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就聽到一聲大喊從路邊空地傳來:“傳球!”
隨著喊聲一起傳來的,還有“砰”一聲。
似乎是勢大力沉的一腳給踢到了蹴鞠上。
“公子小心!”
跟在張士蟠身後的護衛喊道。
張士蟠疑惑的回頭看去。
“啪!”
皮質的蹴鞠,精準的砸到了張士蟠的臉上。
看著捂臉的張士蟠,親隨趕忙道:“公子!您沒事兒吧!”
張士蟠捂著臉頰,看著蹴鞠來處附近,冷聲問道:“是哪個嘬鳥東西踢的?”
“喂!那幾個,下來個人,把蹴鞠給本公子踢過來!”不遠處,有人朝著這邊喊道。
“入他娘!”一個護衛翻身下馬,就要抽刀給蹴鞠一下。
“住手。”張士蟠冷聲道。
抽了抽眼角,張士蟠也下了馬,伸手撿起精緻的蹴鞠後,邁步朝著說話之人走去。
來到近處,張士蟠的眼睛不受控制的看了眼一旁。
那邊有個容貌極美,皮膚在陽光的照耀下,白的發光的貴女,正坐在交椅上飲茶。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那貴女美目一掃這邊,嘴角一撇,便將戴著的帷帽面簾放了下來。
張士蟠心中頓時感覺有些失落。
一身蹴鞠勁裝的榮顯,掐腰看著走過來的張士蟠:“喲!沒想到,居然是你這廝!”
“怎麼說話呢?”張士蟠帶著的護衛質問道。
榮顯掃了那護衛一眼,並沒有搭理他。
“今日真是巧了,沒想到了出城遊玩,還能碰到榮顯兄弟。”
說著,張士蟠將蹴鞠遞到了榮顯跟前。
說話的時候,榮顯身後的沈從興、小段等人已經湊了過來。
“是啊,挺巧的。”榮顯皮笑肉不笑的回道。
張士蟠則朝著富昌侯夫人、榮飛燕和竇氏點了下頭。
富昌侯夫人一臉疑惑。
榮飛燕依舊坐在交椅上,戴著的帷帽動也沒動。
竇氏卻笑著福了一禮。
看著不遠處,站在榮飛燕身邊的細步,以及細步抱著的弓箭,張士蟠道:“飛燕姑娘是在研究弓箭?我在弓箭一途上,也頗有些見解。”
竇氏聽到此話連連點頭,笑道:“飛燕,你聽到了嗎?張家公子也懂弓箭,或可指點你一二呢。”
“你胡忒什麼呢?”榮顯蹙眉回頭看著竇氏,訓斥道。
訓斥完竇氏,榮顯還看了眼站起身的妹妹。
隨後,榮顯看著張士蟠笑道:“怎麼,知道徐家五郎今日在城西飲宴,所以張公子今日在城東撒歡兒?”
張士蟠目光一凝:“榮顯兄弟哪裡話。”
“吭哧。”榮顯身後的老耿,忍不住笑了一下。
身材很是健碩的小段,趕忙捧哏道:“耿大哥,你笑什麼?”
老耿道:“你說什麼東西會撒歡兒?”
小段想了想,不確定的說道:“狗?驢?一般的畜生?”
兩人說完,一旁的沈從興瞪了兩人一眼,低聲呵斥道:“行了,瞎說他孃的什麼大實話。”
榮顯看著張士蟠身邊那幾個握緊拳頭的護衛,譏笑了兩聲:“行了,別和我假客套了,咱們倆之間只有仇怨沒有交情。”
“方纔那一腳球,也是本公子看你老在附近晃悠,看的心煩才賞給你的。”
站在榮顯身後,一直觀察張士蟠的的沈從興又低聲道:“世子,這人身後的幾個不是善茬,真打起來,咱們最多打個平手。”
“平手也沒事兒!他有種,就打死我這個皇親國戚,說不定也能在京中立威呢。”
小段說話的時候,
坐在交椅上的榮飛燕已經將自己的軟弓掛好弓弦,手指也戴好了射決(扳指)。
等榮顯和張士蟠氣氛緊張的時候,榮飛燕已經活動好了手腳,撩開帷帽的簾子,張開了軟弓。
軟弓上還搭著一支筆直光滑的細箭,羽箭前方的箭簇,在陽光下閃著鋒銳的光芒。
“哚。”
八九步外的榮家馬車上,一根細箭深深的釘在了上面。
聽到動靜的竇氏轉頭看去。
“哚。”
竇氏聽到後哆嗦了一下。
第二支羽箭也釘在了車廂上,就在第一支羽箭邊兒上,瞧著扎進去還更深。
隨後,
榮飛燕搭上了第三支細箭,身體微微一轉後,將羽箭對準了張士蟠等人。
“咕咚。”
張士蟠身後的護衛,有人情不自禁的嚥了口口水。
今日他們出城遊玩,身上可沒穿什麼甲冑。
看著細箭入木的深度,真要朝他們來一下,說不定真的會死人的。
沈從興幾人也是軍中待久了的,只看榮飛燕的羽箭方向,瞧著真是瞄準了張士蟠的腦袋。
榮顯也被自家妹妹的動作給嚇住了,瞪著張士蟠道:“還不快走!她要是被你們嚇到,一不小心鬆了弓弦.”
他們毆鬥最多破皮青腫,可被這樣的羽箭射到要害,那真的可能會死人。
張士蟠看著箭羽旁,榮飛燕略帶仇視的眼神,思索一番後,一邊後退一邊說道:“走。”
待張士蟠離開,竇氏這才快步走到馬車旁,仰頭看著釘在車廂上的兩支羽箭,心疼的說道:“這,這可是我陪嫁的馬車”
富昌侯夫人則走到了榮飛燕身邊。
感受著四周看來的視線,富昌侯夫人一把將榮飛燕手裡的軟弓奪了過來,瞪著榮飛燕道:“你幹嘛呢!這麼多人看著,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榮飛燕一臉無所謂,看了眼竇氏一眼後說道:“哥哥真要和他們廝打起來,混亂之下,萬一有人跑到女兒這邊,將女兒撲倒在地,那女兒的名聲才真沒了呢。”
“到時,不止是女兒的名聲,說不定傳出去的是女兒的清白也沒了。”
“你!”富昌侯夫人無言以對,只能恨恨的點了下榮飛燕的腦袋:“就你話多!”
“您就說有沒有可能吧。”榮飛燕一副‘我很有理’模樣的問道。
湊過來的榮顯聽到此話,回頭看了看要消失的張士蟠,又看了看榮飛燕,如此往復兩次後,這才後怕的說道:“那個腌臢畜生,怕不是真這麼想的”
富昌侯夫人:“啊?不會吧!都是京中的高門大戶”
“嗤!”榮顯嗤笑一聲:“娘,姐姐沒進宮的時候咱們的確不知道!”
“可這麼多年下來,兒子聽的見的可不少!也是看明白了,這京中高門大戶,真不要臉起來,那是各有各的花樣!”
女使細步和凝香聽著榮顯的話語,頗有些後怕和擔心的看著自家姑娘。
出乎兩人意料,她們家姑娘榮飛燕,臉上卻沒什麼後怕的表情,只是嘴角帶笑的端詳著手裡的細箭。
察覺到貼身女使的目光,榮飛燕擡頭和她們對視了一眼。
作爲幾乎是和榮飛燕一起長大的兩個女使,一下就明白了自家姑娘眼神中的意思:‘瞧,我喜歡他,喜歡的沒錯吧!’
凝香無奈望天,用極低的聲音道:“細步姐姐,這事兒,姑娘都能扯到那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