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蕭警官,有人自首。”前來報告的人不敢看蕭淵的眼睛,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的。
一聽見自首,正在討論案件的三個人頓時眼睛一亮,就要衝出去。
陳倫激動地抓住報告的人的手臂:“立大功了,肯定有賞。”說完就要大步追去。
那女警一把抓住他的手:“是,是蕭警官的女兒。”
“什麼?”陳倫彷彿沒有聽清,笑起來,“別亂開玩笑。”
女警像爲(wèi)了證明自己不是會說謊的人一樣,使勁點頭說:“真的。”
陳倫衝出去想先纏住蕭淵,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蕭清辭和蕭淵對視著,久久的,久久的。
周圍的人都僵住了,空氣驟然下降,不知道是因爲(wèi)她是蕭淵的女兒,還是因爲(wèi)剛纔激烈的爭論。
蕭清辭說自己是兇手,蕭淵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往她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滾回家去,不知道妨礙公務(wù)犯法嗎?”
蕭清辭猛然擡起頭,頭顱擡得高高的,仰起臉上血紅的掌印:“蕭警官,我是殺死彭齊意和斐成斌的兇手,我來自首。”
殺人的那一刻,她已經(jīng)犯法了,而且萬劫不復(fù)。
她眼中打轉(zhuǎn)的淚花,自責(zé)愧疚最終都沒有讓自己好過一些,因爲(wèi)她看到蕭淵心痛的表情,是的,心痛。
“爲(wèi)什麼?”他的聲音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蒼老,不,他從來不曾蒼老過,破案抓兇,他永遠精神抖擻,是無數(shù)警察心中的偶像,但是此刻卻異常蒼老。
蕭清辭想別開臉去,但是她卻堅持著視死如歸。
蕭淵終於別過頭去,揮手:“帶下去錄口供。”
劉木新和陳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妥協(xié)地帶走蕭清辭。
劉木新幾次三番要開口,卻都問不出一個問題,他只知道,姑姑知道了,可能會病倒,會瘋。
他說:“你爲(wèi)什麼要那麼做?”不是錄口供,只是不信,是心痛。
蕭清辭卻笑了笑:“斐成斌罪惡多端,該死。”
陳倫稍微冷靜些,他接著問:“你說巷子口的人是彭齊意,是你殺的,爲(wèi)什麼要殺他?還有和彭齊意一起死的李新?”
蕭清辭冷笑:“他們想非禮我。”
她胡扯,那一個巷子的監(jiān)控壞了,她原本心裡懷疑臨走時巷子處的異動,但是鳥雀查過之後表示那裡的監(jiān)控壞了,什麼也看不到。
所以她繼續(xù)胡扯:“因爲(wèi)之前和他有過節(jié),他在巷子口攔住我,出言不遜,而且對我動手動腳,說我是被父母拋棄的孤兒,我沒忍住用板磚砸死了他。”
她想拋開和蕭家的關(guān)係。
沒等繼續(xù)追問她補充:“我先跳上他們的摩托車,用摩托車撞死李新,撞斷彭齊意的腿。”
“我功夫很不錯,搶過摩托車並不難,更何況他沒有防備,所以我進行得特別順暢。”
劉木新突然把文件夾砸在桌子上:“就因爲(wèi)他的言語所以你就犯這種低級錯誤?”他已經(jīng)忘記自己在審犯人,情緒頗爲(wèi)激動。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有多少人會傷心?”
“你知不知道姑姑帶你如親生女兒?”
她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擡頭,微笑:“可我不是蕭家女兒,也從來不當(dāng)自己是蕭家女兒,只是借用蕭家做庇護讓自己長大罷了。”
“蕭清辭?”劉木新怒火中燒,朝著她大吼,跑過去抓住她的衣領(lǐng)就要一拳,被兩個小警察摁住了。
陳倫說:“你們把他帶下去,我來審。”
“別。”突然進來一個警察,那是一直和蕭淵對著幹的胡警官,陳倫憤怒但卻不表現(xiàn)出來,他自然知道胡遠是來落井下石的。
“胡警官?”陳倫笑,“這種小事還驚動了胡警官?”
胡遠搖搖頭表示否認(rèn),一副義正言辭的樣子:“人命關(guān)天,都不是小事。”
胡遠說:“你們私底下同犯人都有來往,按規(guī)定是要回避的,就讓我來審,你們回去休息吧!辛苦了。”
劉木新吼道:“憑什麼?這是蕭警官接手的案子?”
昨天把案子給他查的時候他不接受,現(xiàn)在反而衝大草雞帽?再說蕭清辭落到他手裡,不是要倒黴嗎?
陳倫比較冷靜,摁住劉木新。
蕭淵也隨之而來,他已經(jīng)冷靜多了,看了蕭清辭一眼,嘆口氣對手下說:“這個案子已經(jīng)交給胡警官了,你們不用插手。”
劉木新還想說什麼,卻被陳倫攔住。
他們離開,頭也不回地。
蕭清辭看著離去的背影,反而是鼓起勇氣面對接下來的事,因爲(wèi)無論什麼時候,蕭淵的背脊都是挺得最直的那個人,是她的榜樣,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dān)起後果。
“蕭清辭?”胡遠笑,語氣盡是嘲諷,“蕭大警官的女兒。”
蕭清辭也笑了:“領(lǐng)養(yǎng)的。”
胡遠聽到她的話驚訝地擡頭,發(fā)現(xiàn)她居然笑得很輕鬆,他好像看見的蕭淵那張傲得不行的臉,蕭淵永遠都要高他一層,他不服,得到這麼好的機會自然不會錯過。
“領(lǐng)養(yǎng)的女兒。”
蕭清辭說:“胡警官,不會審犯人嗎?要我教你嗎?”
胡遠更加憤怒,卻又保持著警官的姿態(tài):“好一張伶牙俐齒的嘴。”
“你爲(wèi)什麼要殺人?”
蕭清辭把剛剛同劉木新的對話重複了一遍:“我最討厭別人說我是被父母拋棄的孩子,只要他們一說,我就會失去理智。等我醒悟過來的時候,爲(wèi)時已晚。”
她只有這樣說,那些想隱瞞的事才永遠不會浮出水面。
親生父母,就是夢中她也未曾夢見過。
胡遠說:“你父母知道你不能提親生父母的事嗎?”
還真是什麼事情都想往蕭淵身上扯,蕭清辭怎麼會聽不出他別有用心。
她說:“他們不知道,他們也從未在我面前提起過我的親生父母。蕭家把我當(dāng)做親生女兒一樣對待,但是我只是把蕭家當(dāng)做庇護我長大的地方,表面上我也當(dāng)他們是父母兄弟,其實,其實他們在我心裡什麼也不是,任何事情我都不會和他們說。”
她喉嚨乾澀得厲害,強忍住眼淚衝胡遠一笑:“胡警官,問完了嗎?剛剛你提到幾個關(guān)鍵詞,如果我控制不住自己,不知道還會做出什麼事呢!”
她好像爲(wèi)了證明自己沒有說謊一樣,大熱天的,她的笑容卻讓胡遠背脊發(fā)涼,毛骨悚然。
“看看,沒什麼事的話就簽字。”讓人把錄的口供呈上來。
蕭清辭看了,和自己說的完全一模一樣,但是第二張紙下面卻有一大半的空白,如果想做手腳,她簽字之後在空白處隨便加一兩條罪名決無可能。
胡遠看她猶豫著不簽字,有點著急:“有問題嗎?和你說的不一樣?”
蕭清辭說:“完全一樣。”
於是提起筆在下面簽名,兩張紙上都簽了字,簽完後,胡遠伸手去拿,去發(fā)現(xiàn)她又在後面補充什麼。
只見蕭清辭在上面把口供數(shù)量也做了標(biāo)註,然後才還給胡遠:“胡警官,沒問題吧!”
胡遠咬牙切齒:“沒,沒問題。”果然和蕭淵一樣,永遠不讓人磚空子。
蕭清辭殺人的案子雖然重大,但被蕭然壓下來,沒在網(wǎng)絡(luò)上傳播。
所以知道的人其實不多,但是每個知道的人,都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生龍活虎的人,未來無限,突然就變成階下囚,這樣突然的轉(zhuǎn)變陸辰錫幾乎瘋了,他被打暈過去,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一天。
他去看她,她拒絕了,一個星期他每天都來。
蕭清辭怕他放棄考試,才見了他。
高三的少年,原本劍眉星目,俊郎得讓人心動的俊顏上居然長出了鬍渣,人也憔悴得不行,簡直只能用慘淡來形容。
沉默半響,蕭然後先開口,她的聲音聽起來一如既往地爽朗,好像晴朗天氣裡吹過的涼風(fēng),悠悠的。
“只有半個月就要考試了。”
“嗯。”
他看到她身上的衣服的時候,心痛到了極點。
蕭清辭又笑了笑:“我都還沒來得及告訴我爸我報了警校,以後……也沒機會說了。”
他沒說話,千言萬語已經(jīng)說不出來。
“陸辰錫。”
“嗯。”
“陸辰錫。”
“嗯。”
……
她想一直一直叫他的名字,然後聽見他的聲音,但是時間不允許,他們隔著一道玻璃窗看對方,用電話面對面交談著。
“陸辰錫,你一定要好好考試,我最大的心願。”她笑起來的時候,讓陸辰錫想起來陽光明媚的四月,在漫天飛舞的槐花樹下展眉而笑的女子,穿著寬大的校服,揹著雙肩書包,笑聲朗朗。
“好!我一定會考好的。”
“所以你要好好複習(xí),所以你不要再來看我了。”
他靜靜地看著她。
她繼續(xù)說:“還有你要繼續(xù)唱歌,跳舞,演戲。”
“對了,我記得你喜歡畫畫,如果可以就繼續(xù)畫吧!”
“吉他呢!你也不可以放棄,要經(jīng)常建議,你可以做很多事情的,不要讓自己停下來,要一直一直的努力往前走。”
她只是想說,不要讓自己有空閒的時候來想她,他要繼續(xù)往前走。
“清辭……”
“陸辰錫,其實相較於你,我更重視我自己,你知道,其實我恨你,恨你曾經(jīng)拋棄過我,才讓我去過地獄般的生活,所以這次換我、換我拋棄你,從此以後我跟你兩清了。”說完,她砸掉電話,不在回頭看他一眼。
她怕看到他心痛的眼神,害怕看到他自責(zé),害怕看到他難過,害怕一切的一切。
“再見了陸辰錫,永別了陸辰錫。”
這是她最後留給他的慰藉,卻不知道,日日夜夜都吞噬著他的心臟,成爲(wèi)他難以入睡的夢魘。
需要依靠安眠藥才能入睡的夜裡,他無數(shù)次想過去替她承受,痛恨自己的無能爲(wèi)力。
那天如果他陪著她去,指不定能夠阻止她犯下大錯。如果不成丟下過她,生活再苦再累,也不會走上這條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