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平靜而清幽,日光嫵媚而溫柔,深深地呼吸,靜靜地享受。耳邊傳來了飛鳥的歌聲,它們停在了湖岸邊上的樹枝上。
純潔的風,從我的耳邊輕輕地拂過,我額頭邊的那些細發,在我的眉間隨風飄搖著。此時的這種感覺,很舒服,很愜意,很暖和。
這是大自然的味道,這是它的顏色,這是它的溫柔,這是它的尊嚴。
我已經忽略了無名和尚的存在,我閉上了眼睛,我喜歡這樣的感覺,雖然我不能一直留在這裡,這畢竟是在夢中。
在夢中,任何東西都可以幻想,不管是白髮入棺,還是千財萬貫,這些都可以在夢中實現。
在夢外,卻是另一個現實的社會。在這個社會裡,都是需要自己努力去爭取的,沒有人會來同情你。
如果你是一個在大街上流浪的孤兒,你就只能在他人的施捨中茍且偷生,在垃圾堆裡撿起某一個孩子丟掉的玩具,當一個理直氣壯的拾荒人。
這便是我小時候的生活,我不能讓麥子村裡的孩子和我一樣,至少在我沒有離開之前,他們不能有這樣的生活。
我睜開了眼睛,我又看見了無名和尚的身影。他和以前一樣,靜靜地懸在半空中,在他的嘴角,一直都在保持著微笑。
“你能從我的夢裡離開嗎?”
在我的夢境裡,我不想看到無名和尚的存在。我不認識他,對於我來說,他只是一個陌生人,一個讓我討厭的陌生人。
他的出現,打亂了我在夢境裡的生活。不管是在樹林之紅,還是在冰空之境,亦或者是在眼前這湖面之空。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施主的心裡既已生了念,又何必固執,爲難自己呢?”
“什麼?我在爲難……這怎麼可能?我這麼和你說吧!我真的……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你……你能從我的夢裡消失嗎?”
我的憤怒,不知從何而來。我只是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看一看,走一走,我不想有任何人的打擾。
等一下,湖邊的那些人在做什麼?他們是誰?他們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那裡?
在我的耳邊,傳來了鞭炮爆炸的聲音。這個聲音,和昨晚的鞭炮聲有些相似。
在湖邊,走著一羣人,在人羣中,還有十多個人全都擠在了一起,他們好像是在擡什麼東西。我如果沒有看錯的話,那個東西應該是棺材。
“一二三……起啊……”
“……起啊……”
這是他們的口號,他們一邊走著,一邊喊著嘴裡的口號。他們配合的十分默契,他們都穿著一件短袖。
在人羣中,還有穿著孝衣的男子,還有戴著孝帕的孩子在人羣中穿梭著。
莫非這是李校長送她父親上山的情景?不會的,這是在夢裡,我的夢裡,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景。
鞭炮爆炸的聲音,還在我的耳邊響著。偶爾啪啪的一聲,偶爾咚咚的一聲,在人羣的前面,還有人舉著一塊規整的靈牌。
那是一個人的半身照,顏色是黑白色的。
我不認識他,他肯定也不認識我。等一下,這是什麼情況?
我的眼睛裡,全都是擡棺材的人,全都是送葬的人,全都是穿著孝衣的人,全都是戴著孝帕的人,全都是穿著短袖的人。
漫山遍野,都是擡著棺材的人。他們像一支不知道疼痛的軍隊,亦或者是行屍走肉,他們在我的眼下往著前面的方向走著。
他們的終點是哪裡,我不知道。我現在能夠看見的,是在他們的身後,還在陸陸續續地跟著一羣擡著棺材和送葬的人。
“他……他們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對無名和尚發了問,我的心裡不解。因爲湖面消失了,那些樹木消失了,空中的大雁消失了,秧苗消失了。
站在田埂上沒有穿鞋的那個人,他也消失了。
他們都消失了,在我的視線裡,只有棺材,只有人。遠遠地望去,那些人的臉上沒有一點兒精氣神,他們走路的動作,十分地僵硬。
我這做的是什麼夢?我怎麼會做這樣的夢?在我的耳邊,鞭炮爆炸的聲音已經消失了,在我的眼前,只有無名和尚還在陪著我。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相由心生,心由念現,施主多慮了……施主多慮了……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他的語言,我聽不懂。我現在只想離開這裡,這不是我想要的那個夢,尤其是那些穿著白色的孝衣的人。
我往四周轉了一圈,在我的腳下,除了那些擡著棺材的人,什麼也沒有。只是讓我感到好奇的是,我居然能夠懸掛在半空裡。
這不是違反了定律法則了嗎?難道在我的夢裡,我是沒有體重的嗎?不對,我好像和無名和尚一樣,我也沒有呼吸聲。
我感受不到我的心跳,我好像並沒有在呼吸。頭上的那片蔚藍色的天空裡,多了一些浮動著的烏雲。
我到底在想些什麼?我如果把這些和葉子講的話,她肯定不會信的,也不知道她在西藏怎麼樣了。
但願江楓沒有去打擾她,這是我最擔心的一件事情。
因爲,葉子是一個善良的人。
在這個世界上,善良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在那輛連接著數節車廂的火車上,善良的人,也就只有那麼可憐的幾個。
值得我欣慰的,至少還存在著那麼幾位。
“我想離開這裡,我不想看到他們!”
我必須離開這裡,我在夢裡浪費的時間越多,我在外面的時間就會越少。任何事情,都是有兩面性的,有悲有喜,有好有壞,有愁有娛。
多麼簡單的一個道理,但是真正學會了的人,卻屈指可數。
我的身體被懸在半空中,我想動,但是動不了。在我的夢境裡,好像只有無名和尚可以來去自如。
這樣真好,不受任何的約束,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沒有任何的束縛。
這是我一直渴望的,只是由於我身體的原因,由於心裡的那一個呼喚的聲音,我必須來到貴州。
我必須來到麥子村。
因爲在這座我並不熟悉的村子裡,還坐立著一所需要我的學校。
它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作遠方希望小學。
那是那羣孩子的希望,那更是我的希望,那也是那些正在猶豫要不要到鄉下支教的人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