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地望去,他和她,並沒有坐在一起。男孩子坐在了門口的正位,女孩子坐在了他的對面。如果在他們的那張桌子上放置一副象棋的話,他和她,估計會打得不可開交。
他和她,沒有說話。
他們的手,也鬆開了。
他們的眼神,正在對視,正在燃燒。
他們在等服務員把剛纔預定的那碗粉端上來,我的眼神在這家粉館裡面轉了一大圈,我只發現了一個服務員。
她是一名女性。
服務員的年齡,應該有四十多歲了。她綁著頭髮,她的嘴脣上,抹了一些深紅色的口紅,她的臉上,化了一層淡淡的妝。
她,有點偏胖,和那個坐在男孩子對面的女孩子一樣。
“來……小夥子,麻煩讓一下,你的粉來了……”
服務員如期端上了那碗冒著熱氣的綠豆粉,男孩子客客氣氣地從服務員的手裡把那碗粉接了過來。
他在接過那碗粉的時候,身體稍微地彎曲了一下,我知道,他這是在向服務員表示感謝。
他把服務員手中的第一碗粉挪到了女孩子的面前,他沒有說話。
“你吃吧!我不餓!”
女孩子的說話聲,很小,但我能夠聽得見。她的普通話,很標準,比我的普通話還要標準。
女孩子的頭髮,有點兒長,但是沒有長髮哥哥的頭髮長。
從火車站裡出來,我就沒有看見過王漢的身影,他就像突然從這浩瀚的人羣中蒸發了一樣,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幫著我擡過行李箱。他的身體,還是那麼地瘦弱,他的個子,還是那麼地高大。
“這是我特意給你買的,趕緊把它吃了吧!”
那碗粉,在他們的中間被推來推去,他們如果不吃的話,可以和我說一聲,我來吃。因爲這樣一來,就可以替我節約十二塊錢。
我的口袋裡,只有三十塊錢。
這是我在上車之前就準備好了的,在我的身上,我不能也不敢留太多的現金。
我的銀行卡里,還有七萬三千兩百七十三塊錢,這是我的全部資產,這是我從小到大攢起來的。
我的這些錢,葉子是知道的,陳叔……也是知道的。
卡的密碼,葉子也是知道的。
“姑娘,您當心!你的粉來了!”
順著服務員的身影,我把注意力搬到了桌子上。服務員已經把我的那碗粉放到了桌子上,我的嘴角,有了一點笑容。
“謝謝阿姨,謝謝阿姨……”
我的謝意,並沒有傳到服務員的耳朵裡。她已經去忙了,如果我的母親還在這個世界上生活的話,她應該就是這個樣子。
即使她還健在,我也不會認她的。
我永遠也不會原諒她的,除非……她還在這個世上活著。
在我和葉子的最深處,其中缺少的,又豈是那可望而不可求的母愛!在我們的心裡,裝滿了太多的不易和艱辛。
在街上,我和葉子連一把兩元店裡的梳子都捨不得買。
“你確定不吃是嗎?你要是再不吃的話,那我……那我就走了!”
我知道,男孩子站了起來,他好像要離開了。
他在用這種方式來要挾女孩子,這種行爲,是我最看不慣的。但對於女孩子來說,這種方式,卻往往又是最有效的。
他……在讓女孩子吃東西。
我拿起了筷子,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和心思去關心身後的那些事情,我要趕緊把眼前的這碗粉給吃完。
我擔心大叔會提前來接我,我不能讓他等我,我更不能因爲吃粉而耽誤去麥子村的時間。
這是……我來貴州吃的第一碗粉,也是最後的一碗粉。
它的形狀,是塊條狀的。就像臘肉的身體一樣,只是綠豆粉的身體,要比臘肉的脆弱,只要輕輕地將它塞進嘴裡,它就會快速地融化。
這碗綠豆粉的味道,和我們學校旁邊的那家綠豆粉的味道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因爲我沒有往裡面添加辣椒,我不能吃辣椒。
我很想嘗一下放在我面前的這碗塊狀的辣椒,但是我不能,我還想活得久一點,我也想去旁邊的那家飯館炒個菜。
但是,我來到了這家粉館。
因爲那邊的價格表上,炒一個菜要二十多塊錢。如果再加上飯錢的話,一餐下來,估計要花二十五六塊錢。
這樣的話,我口袋裡的三十塊錢,就會所剩無幾。
我還想著再給那些孩子買一些玩具,可是隻有那十來塊錢,我能給他們買什麼玩具?吃著吃著,我手中的筷子停了下來。
我的眼睛,一直在盯著那個微信羣。我在等大叔的信息,他應該在來的路上了。
我很想給山裡的那些孩子再購置一些玩具的,但是我的錢不夠。我的銀行卡里雖然有七萬三千兩百七十三塊錢,但是那筆錢,是絕對不能動的。
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麼會選擇下鄉支教這條路,或許就是因爲心裡的那一個執念吧!
在我們的心裡,我們每一個人都會有一個執念。
有的會考公務員,有的會考事業單位,有的會考國企。還有的,會去外面看一看,會到國外走一走。
他們喜歡喧囂的大都市,那種快節奏的生活方式,是他們一直追求著的。
他們喜歡做科研,喜歡當兵,喜歡邊境,喜歡畫畫,喜歡創作,喜歡寫詩,喜歡釣魚,喜歡爬山,喜歡考古,喜歡漢語言文學,喜歡高品質的生活。
他們還喜歡,開一家屬於自己的小店,比如廣告公司啊,亦或者是一家燒烤店。
這些,都是執念。
我選擇來貴州,也是我的執念。葉子選擇去西藏,那是她心裡的一份執念,短髮叔叔會給長髮哥哥幾百塊錢,那也是短髮叔叔的執念。
看著從粉館的路邊來來去去的行人,我的筷子又伸到了我的碗裡。
我不能浪費,我必須要把這些吃完,即便是碗裡的湯,我也必須把它喝得乾乾淨淨。因爲這是我來貴州吃的第一碗粉,也有可能……是我吃的最後的一碗粉。
“好嘛!我吃就是了……我吃就是了……”
“你……你坐下來嘛……你……他們都……都在看著呢!”
在我吃粉的時候,我知道,女孩子妥協了。
她應該還沒有二十歲吧!那個男孩子,也沒有,但是他看上去要比女孩子大一些。
或許,這就是年輕人的愛情觀吧!我不能去評論他們,我也沒有這個義務和責任去對別人的事情指手畫腳。
我吃的很快,一邊吃著,一邊盯著我的手機。
如果大叔在羣裡發個信息的話,我會第一個回答他,我在什麼地方。我會馬上就站起來,拖著我那笨重的行李箱,順著他發出來的那個位置跑去。
雖然我跑得很慢,但我一定會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