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果?”漱玉龍主表情恍然,“你是爲了這個?”
鄭法笑了起來:“龍主,我也是有私心的。”
“這算什麼私心。”漱玉龍主啞然失笑,“到了你這個地步,確實該想著道果之事了。”
將《黃庭經》給龍主,最重要的原因,是鄭法需要一個真正的道果,來指導他的下一步。
這個人選很難找到。
他在玄微可以信任的道果,其實很少。
一個是九幽帝君,一個是漱玉龍主,鄭法的選擇是……全都要。
九幽帝君向來不大理會他,常常神出鬼沒,似乎很忙,也不可能時時指導。
倒是漱玉龍主閒了幾十萬年了。
至於《黃庭經》……說白了,你不把功法給人看看,人拿什麼指導你?
請家教都要搞個摸底考試呢。
“龍主也知道,我九山宗如今雖有些底牌,但論修爲,卻還是差些。”鄭法坦誠道,“早一日證得道果,也早安心些。”
“這我知道,之前你不是連金仙都看不上麼?”漱玉龍主失笑道,“也不知道,我當時怎麼真信了。”
“現在龍主不信麼?”
漱玉龍主低下頭,看著手中的《黃庭經》,無可奈何地搖頭:“更信了。”
“龍主,你如今也是我宗太上長老,有些想法,你有權知道。”
“什麼?”
“我九山宗,不會將希望放在我一個人身上。”
漱玉龍主表情微怔,接著若有所思地看著鄭法。
“如今的玄微局勢,我當然希望自己能夠修爲大進,守護九山。”鄭法這話尤其直白,“可人的際遇稟賦不同,誰都說不好,我不會將賭注,下在一個人身上,即便這個人是我。”
“你是說……”
鄭法點頭道:
“我和章師姐,都有可能進階道果。”
“而龍主你若是修爲有所進益,也能給我九山宗帶來庇護。”
“還有厚土元磁大陣,誅仙劍陣……”
“這些都是我九山宗最近的希望,是,我,龍主,和章師姐,都是不同的。”
“但在外敵面前,不分你我。”
漱玉龍主緩緩點頭,有點明白鄭法在說什麼了。
“所以龍主,我只望你能更強。”
“我明白了。”漱玉龍主輕輕呼出了一口氣,下定了決心,“我把祖龍傳承,盡數傳授給你,你用《天罡地煞變化》說不定可以藉助此法,成就散仙。”
鄭法愣了下,和龐師叔等人對視了一眼,這才笑道:“龍主怕是誤會了。”
“誤會?”
“我九山宗,不缺道果功法。”
漱玉龍主更是疑惑。
“嗯,大自在魔祖的《大自在真法》,《萬妖真解》我們都有,起碼怎麼修煉到散仙,我們是知道的。”
“大自在魔祖。”漱玉龍主一臉瞭然,卻又說道,“可大自在魔祖修爲遠遠不及龍祖,他的功法,如何與我龍祖傳承相比。”
“也是。”鄭法想了想,又道,“我們還有別的道果功法。”
“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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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法又拿出三枚玉筒,朝漱玉龍主遞了過去。
漱玉龍主接過,略略一讀,表情立馬繃不住了:“這是昊日山的……根本大法?”
“龍主果然見多識廣。”
“我可沒見過昊日山功法,只是聽說過。”
龍主表情忽地有些如釋重負,竟像是有什麼心結消散了。
見她如此,鄭法一開始不解,接著靈光一閃,忽然明白了她的想法:
這龍主,歸附九山宗,又準備獻出龍祖傳承,恐怕還有些不肖子孫的包袱。
可當看到了昊日山這三門根本大法,對比之下,又支棱起來了——再不孝,有昊日山傳承被人一鍋端不孝?
“可是,你都有這麼多道果功法了,我能做什麼?”
鄭法也明白漱玉龍主的不解。
大自在魔祖的傳承確實不如龍祖。
但昊日山卻大大不同。
雖然昊日山情況特別,但陸幺其人,絕非等閒,龍祖在他面前,大概不夠看。
“龍祖功法,我也是要參考的。”鄭法指了指漱玉龍主面前的三枚玉筒,接著道,“這三門功法,包括大自在魔祖的傳承,我都會參考。”
“但,我想知道的是,原理。”
“原理?”漱玉龍主更加迷惑。
“散仙是什麼?怎麼證散仙?爲何要這麼證?”
“……”
漱玉龍主嘴巴張了又合,像是懵了,接著,似乎因爲這三個問題,陷入了沉思。
鄭法靜靜等著。
要說功法,他們是真不缺,除了方纔說的幾門根本大法,他還得了天河尊者的傳承。
按部就班的修煉,其實也不是不行。
可鄭法也好,九山宗諸人也好,並不想止步於此,他們要完善《黃庭經》,將其推至道果位階。
所以,鄭法方纔三個問題,纔是關鍵。
甚至這些東西,是這幾門功法中找不到答案的,只有漱玉龍主這樣真正的道果,才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來。
漱玉龍主想了許久,搖著腦袋,面露自嘲:“不瞞掌門你說,我雖然早就證道散仙了,可這三個問題,確實沒有深思過。”
“那龍主有答案麼?”
“我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能不能解答這三個問題,其實如果我還是散仙,我可能一個問題都回答不了。”
天宮衆人,都靜靜聽著。
一個真仙龍族,給他們講道果本質,對九山宗諸人來說,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掌門,你覺得道果何物?”
鄭法想了想,說出了自己心中最有把握的定義:“道果是法,是可以繁衍生長的法,道果生長的目標,是天地,是大道,道果的修煉,便是法成長爲大道的過程。”
漱玉龍主深深看了鄭法一眼,嘆道:“我沒什麼能教你的。”
“龍主不知,這是天河尊者的教導。”
“天河尊者……果然不凡。”漱玉龍主輕輕點頭,“那我們再說如何證散仙。成就散仙,在我心裡,實則只有兩個字——取捨。”
“取捨?”
漱玉龍主解釋道:“掌門你應該知道,我龍族和魔門的法訣頗有相似之處,道果之前,最後一個境界,都是真靈。”
“是。”
“既然有真靈,必有‘假靈’,那你覺得,什麼是假靈?”
鄭法愣了下,大自在魔門的兩種功法在他腦中閃過,忽然明白了過來:“人原本的靈魂?”
“正是。”漱玉龍主點頭道,“我等修成法身,法身誕真靈,原本的神魂,便消亡了,法身和真靈融爲一體,便是魔門散仙。”
鄭法聽明白了:“這麼說來,尸解也是,凝結陽神,陽神成道體,原本的肉身,便歸於尸解。”
就如龍主所說,這像是一個取捨的過程。
仙門重神魂輕肉身,魔門正相反,而天河尊者……他大概是兩者皆可拋。
章師姐皺眉道:“純粹?”
“正是純粹。到了散仙這一步,舍法之外,再無它物,甚至,諸天唯我,超脫萬界。”
諸天唯我四個字,鄭法是聽得明白的。
之前他就知道,心魔可能是平行世界的自己。
可是舍法之外,再無它物,這便有點麻煩了。
“如果要追求精純……”鄭法手指在案幾上輕釦,面帶憂色,“那《黃庭經》,恐怕要比旁的功法難一點。”
《黃庭經》的路子在廣博,和這個理念,天生犯衝。
仙門只要陽神,魔門只求法身,而《黃庭經》倒好,法身,陽神,本命法寶,全都要。
“關鍵在於將其融爲一體。”
衆人對視,皆是愁眉不展,片刻之間,也想不到什麼思路。
鄭法見氣氛有些低落,輕笑道:“起碼有了思路不是?《黃庭經》本就是初創,遇見問題實屬正常。”
“有了方向,之後再努力就好。”
龐師叔等人輕輕點頭,眉心憂色消散了不少。
可章師姐眉心卻越來越深,似乎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師姐?”
“除了《黃庭經》,還有你。”
“我?”
鄭法懵了,什麼叫還有我?
“你的法身是扶桑木。”
章師姐的話,一下子就點醒了衆人。
鄭法的情況,比九山宗其他人更復雜些。
“若說諸天唯我,那扶桑木是不是你?”章師姐語氣沉重,“若扶桑木和你不是一體,那你的法身如何與陽神混一?”
“這……”元老頭右手胡亂地在下巴上摩擦,臉都成了苦瓜樣,“這麼說來,扶桑木是個大麻煩?”
章師姐搖頭道:“我不確定,但很可能。”
殿中衆人,氣氛更是沉凝。
“若沒有扶桑木,我和九山宗,早不知道身死道消多久了。”還是鄭法這個當事人豁達,“哪能說是什麼麻煩?”
儘管如此,元老頭等人表情也未見舒展。
顯然,即便是有其他希望,但他們還是更期待鄭法在修爲上突飛猛進。
“掌門。”
漱玉龍主忽然開口了。
“龍主何事?”
“不知我能否一觀掌門法體?”
鄭法愣了下,看了漱玉龍主一眼,頭頂三花綻放,一根扶桑木,自虛空中顯現,立於殿中。
漱玉龍主上前兩步,雙瞳泛藍,似在觀察這靈根。
鄭法等人就等著,也不知道她在觀察什麼。
過了好一會,漱玉龍主才輕輕點頭,似有所得。
她回頭,見鄭法等人期待地看著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實,我也不能解決你們說的問題。”
元老頭表情難免有些失望。
“可我畢竟也修的是法身,還是能看出一二端倪。”
“什麼?”
“這扶桑木不全。”
“不全?”
鄭法懵了下,這扶桑木可是他結合青陽道體還有昊日桑而來。
當日出世之時,昊日山上所有的昊日桑,都自燃成了灰燼,可見其特別。
更不用說,這玩意是個實力極高,一直是自己和九山宗的底牌。
結果,你說它不全?
似乎是看出了鄭法的疑惑,漱玉龍主解釋道:“我方纔說了,法身想成就道果,必有真靈,可這個扶桑木,真靈不存。”
“即便它威力極強,可沒有真靈,便是不全。”
這……可能又是天河尊者的鍋。
“只不過,若是它真靈還在,那恐怕掌門你早就……”
漱玉龍主沒有說下去,可鄭法也聽得明白。
他欺負的就是扶桑木是個傻子,不傻,他還不敢用。
看著殿中的扶桑木,他也初步有了打算:
扶桑木的問題,其實不是今日纔出現的,只是以前,他和九山宗,都離不開這靈根,也沒什麼辦法。
可如今關乎他成就道果,而九山宗也有了誅仙劍陣等底牌,情況與之前,又有些不同了。
“這麼說來,我只有兩個選擇。”
“第一,徹底將扶桑木融於我自身,和我不分彼此。”
“第二,若是實在不行,這具法身,也不得不放棄了。”
衆人表情都有些可惜,但還是紛紛點頭。
雖然扶桑木珍貴,但比起成就道果這件事,就沒那麼重要了。
“龍主說得對,道果之路,在於取捨。”鄭法搖搖頭,“容不得我捨不得。”
可漱玉龍主,此時像是有了不同意見:“最好取之。”
衆人轉頭看著她,就聽漱玉龍主說道:“這扶桑木……位格極高,甚至我感覺比萬海印中龍祖都強。”
“龍主是說?”
“掌門你之前說過,你的目標,絕不止於金仙。”
“我說過。”
“我一直心中懷疑,不是因爲掌門你天資不夠,而是無論是誰,修成道果之後,修爲想要再進一步,都難上加難。”
鄭法聽明白了:“龍主你是說,藉助扶桑木,讓我的修爲快速進階?”
“正是,也許在成就道果這一步會慢一點,但掌門若是能借助扶桑木的底蘊,日後大有好處。”
鄭法聽著,陷入了沉思。
“只有這樣,掌門才能在比別人短千倍萬倍的時間裡,進階金仙,甚至走到金仙之上。到那時候,還真說不好是你快,還是我快。”
……
現代,養老院中。
元老頭和唐靈嫵湊在一起,看著前院的鄭法,輕聲嘀咕:
“鄭法盯著他那棵扶桑木,幹嘛呢?”
“不知道。”
見唐靈嫵搖著腦袋,白老頭忽然想起了什麼:“我知道了,格桑!”
“格桑……花?”
“不是那個格桑,是,陽明格竹,鄭法格桑。”
看著鄭法搖著腦袋站了起來,白老頭嘆氣道:“還都啥都沒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