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飛機,我解除飛行模式纔看到喬叔發給我的信息。
他說今天機場記者太多了,怕被認出來便改讓他的小徒弟接機,後面附了一張證件照,照片上的男人約莫二十五六,厚嘴脣,皮膚黝黑。
我收起手機,聽著機場內漫天的尖叫聲,瞧著眼前飄飛的橫幅,視線在巨幅海報上那英俊至極的男人臉上逗留了一秒,心不在焉地想國內這兩年又出現新的大明星了。
明星歸國自然是有無數記者粉絲守株待兔,喬叔雖然不是明星,但他是我母親的助理,比圈內七八線的小藝人有名不知多少。
拖著行李,我在國際出口緩慢踱步,試圖從無數的燈牌中找到唯一那個屬於我的名字。
搜尋中不免和幾個舉著火紅的“焱”字燈牌的女生對上了視線,她們驀地臉色一紅,收了聲,一面偷偷瞄著我,一面小聲議論,我只當沒看見,按著喬叔給的號碼發了個短信過去。
——我到了,牛仔外套,黑色鴨舌帽。
發完信息再擡頭,卻見眼前多了幾張粉紅的面孔。
瞧著和我差不多大的幾個女生推來推去,掐來掐去地擋在了我的身前,一副欲說還休的模樣。
我不知道她們要推攮到幾時,只好率先開口:“有事嗎?”
爲首的女生看了我一眼就飛快地低下頭去,聲音有些激動地說:“我們是‘火苗’,請問你是皓炎哥哥的師弟嗎?”
“不是的,你們認錯人了。”
澄清完誤會,我擡腿就準備繞過她們,沒想到又被叫住了。
“對、對不起,”這一次換一個女生跟我說話了,“因爲你太帥了,我們以爲你是跟著皓炎哥哥出來的練習生,”她攥著衣角偷看我的表情,“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我以後一定會給你應援的!”
她一說完,那幾個女生紛紛表示會給我加油。
心意是好的,卻用錯了地方。
“不好意思,你們認錯人了。”
最後重複了一遍,我就不再多言,餘光瞄到一張白板,徑直走了過去。
上面是我的英文名——Ian。
我停在他面前,打量了一下他的長相,沒錯,是照片上的人。
朝他伸出手,我說:“你好顧先生,我是許易恩。”
母親新僱的生活助理顧安,愣愣地盯了我半晌,沒敢握我的手,磕磕巴巴地說:“你好,許少爺。”
我不在意地收回手:“叫我易恩就行,我叫你顧哥?”
顧安咧咧嘴,訕笑道:“易恩少爺。”
我懷疑這人電視劇看多了,糾正了幾回也沒糾正過來,便隨他去了。
他接過我的行李引我去停車場,開的是一輛低調的黑色小轎車,把行李放到後備箱的時候他笑著說我行李這麼少一點不像大明星。
我說:“我本來就不是明星。”
他自認失言,忙道對不住,職業病。
我無所謂,坐到後座,摘下帽子,給母親發了條信息,她在忙沒回。
顧安坐上駕駛座也是先看手機,估計是在跟喬叔報備。
“少爺你要聽音樂嗎?”顧安放下手機回頭問我。
“輕音樂謝謝,”我揉了揉脖子,“這段時間就是你跟我嗎?”
“對,節目組那邊已經安排好了,今天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再談也行。”顧安說,“你放心,我不會辜負你和喬叔的期望的。”
我倒沒什麼期望,不過他都這麼說了,我總不能反駁,於是閉眼假寐去了。
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我一點也不困,就是疲憊。不一會兒,音樂聲小了,可能顧安以爲我睡著了。
我睜開眼,望了望窗外陌生的街景,問他還要多久到。
“快了,”顧安瞥了眼導航,“最多十五分鐘。”
“嗯。”我淡淡應了一聲。
顧安看了看後視鏡說:“少爺你真的不打算進演藝圈嗎,就你這氣質,這顏值,保準紅透半邊天。”
“沒興趣。”我說。
他喃喃:“真可惜……”
我不覺得可惜,也不想多做解釋,我們的身份不一樣,看世界的角度自然不一樣。
到了母親爲我準備的公寓,天已經擦黑了,我打開門,看到房子裡擺了許多我的私人物品,處處可見生活氣息,彷彿我不是第一天來到這裡,而是已經生活了十幾年。
顧安說:“節目組第一天要拍攝住宅,只好臨時找一間空屋,少爺你湊合幾天吧。”
明星爲防隱私曝光,上節目借一套房子假裝自己“家”是管用手法,母親的房產很多自然不在話下。
我點點頭:“你辛苦了,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一個人就可以。”
顧安猶豫了一下,留下應急電話,起身告辭了。
關上門,房子裡就剩我一個人了,燈火通明,空空蕩蕩,牆上掛著兩幅我親手作的畫,灰黑中混著明黃。
脫下外套,我開始參觀“我的家”。
小複式,兩百多平,有主臥、客房還有一個書房,不過分奢侈也不算寒酸,很符合一個星二代的獨居空間。
打開書房,書架的上的書完全照搬我國外家中的擺放,甚至連我在跳蚤市場淘到的幾本舊書都有復刻版,我摸著那凹凸不平的書脊,試圖從中汲取一絲母愛。
此次請長假回國是因爲母親的一個拜託,她想讓我上一檔綜藝節目。
她並不希望我進演藝圈,這次的請求實非她願,是爲了我的乾媽,她的至交好友林姨。
和風光無限的母親不同,林姨是做幕後的,她一個女人在圈中摸爬滾打,苦熬十年終於做到綜藝總導演,對手上第一檔全權負責的新綜《小寶貝大明星》傾注了無數心血,誰曾想開機前十天出了事,預計參演的一個流量小生偉修筠爆出醜聞,必須換人,可短期內根本找不到合適的人選,要麼檔期不行,要麼撐不起流量。
林姨實在沒了辦法,只好求助我母親。
母親與她對坐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就給我打了跨洋電話,說清了所有利弊,叫我自己做決定,她絕不強求。
我聽完只問:“我一個學生,如何能替代當紅小生。”
母親回了我一句話:“別忘了你是我靳藍的兒子。”
爲了這句話,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何況是錄一檔綜藝,因爲我是她的兒子。
陷在柔軟的沙發裡,我打開手機搜索關於《小寶貝大明星》的新聞,這節目的主旨是請未婚的明星照顧人小鬼大的童星,讓他們提前體驗父母生活,也讓觀衆看看明星焦頭爛額束手無策的一面。
關於偉修筠的宣傳都撤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神秘嘉賓,至於神秘嘉賓是誰,節目組叫網友隨意猜測,於此同時,又有幾個營銷號發博稱三金影后靳藍的獨子會在節目中現身。
#靳藍兒子#的標籤一度登上熱搜,想來消息是節目組爲了預熱和壓下偉修筠帶來的負面影響故意放出去的。
母親說的不錯,光是粘上她的名字就足夠引人矚目了。
我看著網絡上的各路人馬興致勃勃地“扒”我,分析我的動機,說我出國十五載此番露面是要子承母業,進軍演藝圈,又列出了各種關係樹狀圖,說我自帶人脈,定會搶奪不少資源,後又舉出三個和我撞型的新生代小生,甚至於誇張到偉修筠下馬就是爲了給我讓路。
搞得下到十八,上到三十的男藝人粉絲尚未見過我的面,就開始對我抱有戒心,各種“不約”。
怪不得林姨在電話中一再對我說抱歉,原來她是預料到了我會惹得一身腥。
不過我不太在意,參加完綜藝我就得繼續出國完成學業,待兩年後學成歸來,網上早忘了我。
我點開營銷號下的圖片,那是我唯一一張流傳在網絡上的照片,十五歲回國,接機的是喬叔,他擋住了我大半邊臉,只露出一小截尖尖的下頜。
遺傳自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