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嬋沒說話先笑。
“昭昭,我馬上能還清欠你們的債了!”
她的聲音不大,臉上的笑卻極有感染力,讓人忍不住往她臉上瞥。
“嗯?”林昭發出疑惑的語氣,“什麼情況?”
她認真起來。
主要怕大姑姐被人騙。
雖然說現在的人大多淳樸熱情,但也有黑心鬼,一不小心老實人要被吃幹抹淨的。
顧嬋給了林昭一個安撫的眼神,細細解釋:“向東救的那個人回來了。”
“……他救的那個老人是搞研究的,他進山是爲了找什麼東西,沒想到越走越深,遇到危險,好在遇見向東才撿回一條命。”
“那位老先生受傷昏迷,他兒子聽說消息後關心則亂,趕緊帶他去大醫院治療。等傷好的七七八八了,想起救他命的人,於是又回來了。”
“那家人會賠醫療費,還說要給向東安排個工作。向東提出把工作換給我,那家人答應了。等向東身體好後,我就能去上班。”
林昭沒想到,事情還有轉折。
“好人有好報,恭喜你呀大姐。”
話音剛落,謙寶突然冒出一句:“恭喜大姑姑。”
顧嬋笑得不行,抱住侄子親香,“你懂我們在說啥嗎,你說恭喜。”
謙寶眸光沉靜,烏黑的眼格外清澈,“大姑姑要上班,和媽媽一樣。”
顧嬋瞪大眼,“謙寶可真聰明。”
她摟著小傢伙,“以後肯定出息。”
“嗯,出息。”謙寶小大人似的點頭,“給媽媽和大姑姑撐腰。”
顧嬋心快化了,“好。大姑姑好好上班,以後供我們謙寶珩寶上大學。”
謙寶嗯一聲,垂頭看圖書書,時不時給妹妹講著。
兩個孩子都很省心。
“姐夫是誰在照顧?”林昭看顧嬋不著急回去,好奇問道。
“我婆婆來了,大石頭小石頭也在,沒事的。”顧嬋笑笑。
“大石頭小石頭還好吧?”林昭又問。
兩個小子都是不喜歡給人添麻煩,當初只在顧家待了幾天,非要離開,實在沒法子,她只能把他們送去醫院。
後面大石頭帶他弟回村,偶爾他們奶奶來縣醫院,會帶他們一起來。
“好著呢。”顧嬋說。
知道昭昭擔心衛大嫂傷害兩個石頭,她解釋:“我叮囑過大石頭,讓她跟著她奶,有我婆婆護著,我大嫂不敢過分。”
顧嬋眼裡佈滿感激,“也多虧承淮過去一趟。知道我親兄弟厲害,打那以後,我大嫂沒敢再上門。”
就是說些難聽話,沒事的,只要不在她面前說,她可以當作沒聽見。
“大姐你太見外了。”林昭眸光溫暖,“顧承淮是你親弟弟,給你撐腰是應該的啊。”
不說她男人,就是她自己,看到衛大嫂那張欠扁的臉,都想給她兩下。
太欠了。
顧嬋心一暖。
“昭昭,我這麼多天沒登門,家裡攢了不少要洗的吧,等我得空就上門。”她歉疚地說。
林昭:“……”
“不用啊,我表弟在家,我舅舅舅媽讓他幫我照顧四個崽,家裡的重活累活有他幹,大姐你忙你的,我家裡沒什麼事要做。”
顧嬋嗔著林昭,“我能有多少事。”
見昭昭衝她搖頭,妥協道:“那好吧,等我把所有事情辦妥,我再去。”
對這事,她很固執。
不讓她幹,她渾身不舒服。
承淮不在家,弟妹照顧四個孩子,多辛苦呀,能幫就幫,付出點體力而已。
只要承淮家庭美滿,她就覺得值得!
林昭無言以對。
就在這時,下班鈴響起。
顧嬋眼神徵詢地看向林昭,“一起回?”
“好。”
聞言,顧嬋朝窈寶伸手,窈寶張開小手臂。
林昭將龍鳳胎的小凳子收進櫃子,收拾好隨身攜帶的東西,牽著謙寶出櫃檯。
出了供銷社。
她低頭看謙寶,“要抱抱嗎?”
謙寶搖了搖頭。
“那你走,走累了給我說,我抱你。”林昭聲線柔和。
“嗯!”謙寶乖巧應聲。
顧嬋眼底泛開柔意。
“昭昭,聿寶珩寶的生日,今年辦嗎?”
林昭點點頭,“辦啊,還得辦的體面點。以前都沒辦過,給他們補上。”
顧嬋腳步微頓,滿臉喜色。
“聿寶珩寶一定高興。”
“打算在哪兒辦啊?”她又問。
往年雙胞胎過生日,她娘按照慣例給他們煮雞蛋,她會用攢下的糖票買些麥芽糖,分給聿寶珩寶。
其實這在村裡算不錯的,顧嬋卻還是覺得侄子委屈。
他們的親爹那麼有本事,津貼那麼高,孩子們一年只過一回生日,吃個供銷社賣的糕點……不過分吧。
可是都沒有。
當然。
顧嬋也不會怨怪弟妹,三房分出去了,昭昭是掌櫃的,怎麼過日子她說了算。
林昭答道:“在村裡辦。”
她笑著解釋:“村裡聿寶珩寶認識的人多,能辦的很熱鬧,他倆會更高興。”
顧嬋忍不住笑,“是,珩寶最愛熱鬧,在村裡辦他肯定樂呵,能嘚瑟到過年。”
說到這裡,林昭驚覺,離過年沒兩個月了啊。
“快過年了。”
顧嬋側頭看她,遲疑片刻,問道:“承淮有說他回來嗎?”
“不回。”林昭搖搖頭。
顧嬋眼底流露出心疼,乾巴巴地說:“委屈你了。”
“不委屈啊,你們不是都在,他不在……不影響咱們熱熱鬧鬧的過節。”林昭故作輕快。
顧嬋道:“你說的對,咱們熱熱鬧鬧的。昭昭,供銷社會瑕疵品嗎,我想給娘做件棉衣,但沒布票。”
“暫時還沒有。”林昭說,“還沒到時間呢,再過半個月可能會有,我會留意著,到時候有的話給你留著。”
“麻煩你了。”顧嬋有些不好意思。
“不麻煩啊,順手的事。”林昭沒在意,語調染上輕快,“我給娘織了件毛衣,等大姐你的棉衣做好,娘就是一身新了。”
顧嬋震驚,“你給娘織毛衣?”
是親孃,還是婆婆啊?
她臉上的表情太好懂。
林昭沉默一瞬,說道:“大姐的棉衣給誰做,我的毛衣就是給誰織的。”
她們上班下午沒多少事,閒著也是閒著,她學著其他同志慢悠悠織毛衣。
這麼一段時間,她先給自己和顧承淮織了,然後給四個崽織,上禮拜剛給親爹孃織好,現在正在給婆婆織。
有一說一,織毛衣用來打發時間真好。
顧嬋尷尬一笑,“這樣啊,我代娘謝謝你。給你自己織了嗎?”
“都有。”林昭輕笑,“我買了好些毛線,我三哥又寄了不少,上班無聊,正好用織毛衣打發時間。”
顧嬋瞭然。
供銷社的售貨員確實輕鬆,是頂頂舒服的工作。
“大姐以後會進哪個廠,那家人有提?”林昭問。
“還沒說。”顧嬋道,“不管進哪個廠,有工作都是好的。”哪怕臨時工也是好的,更別說那家人厲害,她上去就是正式工。
謙寶的手微微用力,在林昭看向他時,朝她伸手。
“要抱。”他仰著頭,玉雪可愛的小臉一派認真。
林昭彎下身,抱起他,“走累了?”
“嗯嗯。”謙寶環住媽媽的脖子,點了下頭,打了個哈欠。
“累了?”林昭拍拍小兒子的脊背,聲音又輕又柔。
小朋友揉了揉眼,長長的眼睫毛垂下,如小扇般,一落一落的,看的人心口發軟。
“嗯。”他困困的應聲。
“閉上眼睡吧,媽媽帶你回家。”林昭輕輕撫摸謙寶軟乎乎的背,哄他入睡。
謙寶打起精神,嘟嘴親親媽媽的臉,這才埋進林昭的肩膀,閉上眼,一秒睡過去。
林昭微怔。
她眼中染開柔柔的笑。
怎麼會累,她的寶寶都這樣的、無聲無息的治癒著她。
顧嬋罕見的目露呆滯。
這是謙寶?不是聿寶或珩寶?!
“謙寶都這麼黏人了?”她的語氣滿是不可思議。
林昭左手託謙寶屁股,右手託他的背,時不時拍打著,壓低聲音道:“偶爾,很少見。”
“那也不錯了。”顧嬋很眼饞,“他小時候我給他擦屁股,洗尿布,他都不願意我抱的,多抱一會就哼唧要哭,誰動他不行,打小這樣,和他爹一模一樣。”
林昭道:“我倒沒發現,他從小親我。”
在她這裡,是個愛黏媽媽的小朋友。
顧嬋給自己洗腦,“你辛辛苦苦生下他們,他們親你都是應該的,誰不親你,承淮會把他們拎起來揍。”
“這倒是哈哈。”
說話間,他們回到家。
顧嬋著急回醫院,沒敢多待,臨走前拜託林昭,她要是回村,告訴爹孃自家的好消息。
話說完,趕緊離開。
時間一晃,三天過去。
理寶病好了,耐不住他磨人,顧遠山和黃秀蘭把他送到學校。
交完那兩毛錢學費,心疼的直抽抽。
小朋友不懂客氣,理寶記著三嬸說的,讓他去城裡做客,和聿寶珩寶一起上下學的話,鬧騰著要去三嬸家。
黃秀蘭實在沒法子,紅著臉帶他來找雙胞胎。
這還是她第一次來三房在城裡的家。
可看了個稀罕。
城裡的院子是乾淨、是體面。
“三弟妹,理寶病好了,鬧著要上學,我來給他報名。”
林昭看向理寶,小傢伙穿著帶補丁的厚衣服,臉瘦瘦小小,有些蠟黃,病了一場,氣色還沒恢復過來。
“理寶還難受嗎?”她問理寶。
“不難受了。”理寶露出憨憨的笑。
黃秀蘭白他一眼,“咋不難受了,還有點咳。”
林昭溫柔摸摸理寶的腦袋,說:“在三嬸這裡住幾天,我這裡有止咳的,給你喝,喝上幾次就不咳了。”
理寶笑著說:“好。”
珩寶黏林昭,“媽媽,我能喝嗎?”
“你又不咳,你喝什麼,是藥三分毒。”林昭推開他的小臉。
珩寶嘆氣,沒再癡纏。
他羨慕地看著理寶,舔了舔嘴脣,“理寶,我媽媽給的止咳藥可甜可甜了,我和哥哥才喝兩次就不咳了。我想再喝,媽媽不讓。”
說的怪委屈。
林昭:“……”
理寶不信有甜滋滋的藥,說:“三嬸給我的話,我分你。”
林昭輕飄飄地睨著珩寶。
小朋友眼珠子一轉,對理寶道:“不要啦,我又不咳。你自己喝,喝了藥你就好啦。等你好了,我們玩兒啊。”
理寶重重嗯一聲。
他看見大黃和琥珀,高高興興地摟上去,“大黃,琥珀,我好久沒見你們了,你們又胖了哦……”
孩子們說說笑笑。
林昭和黃秀蘭也在說話,說完村裡的熱鬧事,又說起顧嬋的事。
聽到衛向東救下的人回來,還認賬,黃秀蘭特高興。
“算那家人有良心!”她笑聲爽朗,“這下阿嬋輕鬆了。”
林昭:“是啊。那家人不僅賠付醫藥費,還會安排個工作。”
“!!!”
黃秀蘭眼睛瞪得很圓,嗔目結舌。
“……工作?”她嗓音提高,“啥工作??”
林昭:“還不知道。”
黃秀蘭嚥了咽口水,恨不得九死一生救人的人是自己。
“甭管啥工作,有就不錯了。阿嬋日子算是徹底起來了,今後都不用愁了。她嫁了個好男人啊。”
想到自家男人也不錯,家裡窮是窮,但她的日子也算舒服,那股複雜的情緒才淡了些。
“等我回去告訴娘,她晚上也能睡個踏實覺了。”
自從女婿出事,顧母也操心,隔幾天就在村裡換雞蛋,送到縣醫院,叫阿嬋做給女婿吃。
每每提起衛向東的傷,都很愁,愁醫藥費,愁閨女今後怎麼辦……
“大嫂,我們借的錢……大姐說等那家人給了,就還。”林昭道。
黃秀蘭擺擺手,“告訴她不用急,我就當她幫我們存著。”
“你不急大姐急。”林昭笑道。
“也是。”黃秀蘭喝了口水,潤潤嗓子後,繼續說:“……借了別人錢,覺都睡不好。”
聊完,她惦記著上工,叮囑理寶一些話,回大隊去了。
理寶坐在板凳上,晃著腿,滿臉開心的笑。
他挎住聿寶珩寶的胳膊,“我們又能一起玩了。聿寶,珩寶,你們上學教到新朋友了嗎?”
“有啊,好多呢……”珩寶列了好幾個名字。
理寶看著他和聿寶,有些緊張地問:“我還是你們最好的朋友嗎?”
“當然啊。”珩寶想也不想,“我們是好朋友,也是好兄弟,最最最好的,天下第一好。”
理寶緊繃的小臉綻開笑。
林昭來給理寶送止咳藥,聽到這番對話,笑得肚子疼。
揉了揉腮幫子,走進屋。
“理寶,喝藥嘍,早點喝早點好。”
理寶滑下凳子,雙手接過藥,仰頭看林昭,超級勇敢地說:“三嬸嬸,我現在可厲害了,一點也不怕苦,喝藥能咕咚咕咚一口吞下去。”
話這麼說著,林昭卻能聽出他語氣的顫意。
“不苦,是甜的。珩寶不是告訴你了嗎。”她話語安撫。
是說過的,但理寶不敢相信。
他喝的藥都是好苦好苦,苦的他嘴巴都嘗不到味道。
“理寶,你居然不信我!”珩寶大受打擊。
理寶眼底閃過心虛,“我信的!”
“不信的話,不信的話……我證明給你看!”他端起藥,咕咚喝進嘴裡。
嚐到甜味,烏黑的眼睛裡浮現出茫然。
真的是甜的!
轉瞬間,理寶的臉上出現可惜。
他喝的太快了,都沒嚐到味道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