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銀花傳奇
天生我材必有用,熱血散盡鑄未來。
鴻雁南歸累成癡,別離闌珊又輪迴。
四句七言道吧,引出一段離奇的故事。
忍冬,本是降血壓、血脂,清熱解毒,延年益壽之良藥,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也有記載。其綠葉凌冬不凋謝,三、四月生花,先開白花,後轉爲黃花,雙花纏綿於一支,玲瓏而俊美,誘人而清香,故得一美名——金銀花。
在八百里的馬陵山下,二郎神的神戟劈碎望海樓幾層的亂石崩潰的邊緣,這裡仍受大自然母親的恩賜,經過烽煙滄桑的神功雕鑄,出其不意地輳碣了三個山圪墶,三山中間又奇蹟般地嘣出了一條不寬的小河。三山呈二對一型,被小河隔在兩岸。此岸乃“望福山”和“積壽山”,彼岸山曰“奇緣山”。“奇緣山”正好等於對岸兩山的總面積,而且比對岸兩山顯得雄偉壯觀。
就在這奇緣山腳下,有一個在地圖上沒有立足之地的小村莊,它的周圍,卻佈滿了野生忍冬自然的美感。她那粗劣的藤本,頑強而堅毅地攀爬在其它絲毫不想忍讓的物體之上,瘋狂地潤吸著大自然賦予的乳汁,忍受寒冬的摧殘和欺凌,歷練出鋼筋和鐵骨,鑄造出金夢和銀夢,春夏相連的日子她展現了自身獨特的美,彎彎曲曲的藤本枝椏裡綻放出了沁人肺腑的清香樸素的花。
樸素的花,她使人憐憫,令人敬仰,也令人讚歎。花開花落,人生輪迴,其實就是一場夢。夢中有奇緣,奇緣成金夢,這可能是個傳奇,也可能是一個奇特美好的故事?
……
這懸念而跌宕、曲折而夢幻的故事就發生在這奇緣山腳下叫河塘的一個村莊裡。
第一章 生不逢時
***刮來的共產主義的暖風未消,地處馬陵山下的河塘村人便又似乎走入了寒冬。
柳巖山的老婆挺著個大肚子滿湖裡挖野菜,她看到忍冬的光禿禿的長蔓,頑強地攀在滿是皺紋的老樹上,沒被寒冬凍壞的綠葉早已被人摘得乾乾淨淨,她想來摘它綠葉填腹的希望卻突然的破滅了。而她怗然的一下意識到,也就是在這個地方,那是忍冬花開怒放的季節,她的丈夫柳巖山拽著她,在開滿銀花的花叢中,瘋癲地摘花,白銀般的花兒,香啊,香得使人醉!他採幾朵,在嘴中噘著,噘著;他喊她過來,一下把她按到,他把他嚼碎的花沫一下嘟到她的嘴裡;她甜甜地品嚐著,甜啊——甜到心裡。轉眼間,銀花變成了金花,滿藤蔓上的金花黃啊,黃得像金子,他說,我去採金銀花賣給醫藥公司,賣來的錢給你做件花衣裳,叫你美得讓人醉,讓人想……你想的那可是不符合社會現實主義的尾巴。什麼主義不主義,尾巴不尾巴的,我就想,偏要想。想什麼?柳巖山笑憨了說,想你那個?那個?柳巖山把妻子抱著滾到山溝裡……人民公社的社員正在遠處大田裡種莊稼,男的女的,他們拍著屁股,大聲的豪爽的野蠻的笑著,哈哈,哈哈哈!讓他們笑吧,笑死算了,我今天給你種下了種,你明年就給我生個娃,生個雙胞胎,女的:一個叫金花,一個叫銀花;生兩個男的,一個叫躍進,一個叫公社。
在那天夜裡,柳妻是在做這樣一個美夢;醒來,柳巖山真地趴在她的身上。她看著柳巖山那野蠻的身軀,品嚐著她那野蠻的男人味,她甜甜的舒心地和他進行著人間最美的風雨。她從那天夜裡起真的就被柳巖山種下了種。
柳妻怎麼也不會想到,那會兒的***收穫的糧食堆成山,吃的是放開肚皮的大鍋飯,過得是共產主義的幸福生活,怎麼就一下子變成了捱餓?餓得連一粒糧食都沒有,必須滿湖裡挖野菜充飢。她找呀找呀,找到了一堆叫羊蹄青的野菜,大棵的已被別人挖光了,眼前只剩下一些用手都揪不著的小棵了。怎麼辦呢?田野裡蕭條冷落,別的綠色又沒有,她只有低著頭用小鏟子找尋著能用手捏得著的棵兒挖。她剛挖起一棵,抖了抖上面的泥土,便毫不猶豫地把這毛茸茸的一株野菜塞進了自己的嘴裡,美極了,其實是餓極了——泥土味夾雜著一股清香的野菜味,泥沙在上面,她全然不顧,菜葉上的茸毛她也全不在乎,她實在的餓呀!她粗略地啄噘著,捲了捲舌頭便嚥下肚去——她已經是四五天肚子裡都在餓得幹咕嚕了。冬天,她偷偷地在生產隊集體收剩下的大田裡揀起的發了黴的山芋幹不捨得吃不捨得吃就吃沒了,自己菜園子裡收的青菜也早已吃光了,她在兩間草房子裡左尋右尋,壇是空的,缸是空的,去年吃公共食堂時偷藏的一點糧食都吃光了……生產隊的大田裡的麥子稀疏疏的長得沒有一紮高,看起來麥收的季節也沒指望吃上飽飯了。偷偷開荒種點兒麥子,家前屋後種點兒青菜,全被當成資本主義的尾巴叫人割掉了。偏偏在這個檔口,她的丈夫柳巖山的腿上又生了一個大疙瘩,不能走路,心想出去討飯都沒法子走得開。
天快晌午了,巖山妻好歹挖滿了菜籃子,她直了直腰,忽覺一陣難忍的肚子痛,她臨產了。正好本家的嬸子也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挖野菜,她喊嬸子快來幫幫她。嬸子慌忙地跑過來攙扶著她,艱難地把她弄回了家。
嬸子燒紅了做衣服用的大剪刀,等著孩子出生後好給侄媳婦剪臍帶。柳妻咬著牙一次一次地用勁,生下來了,一個丫頭;嬸子剛想給孩子剪臍帶,柳妻還在用勁,她覺著肚子裡還有一個,一會兒又生下一個女孩。嬸子一邊給孩子剪臍帶,一邊嘆了口氣說:“傻侄媳婦,這年頭,你真行,生一個都難養活,你倒生了兩個,怎辦啊?”
柳妻說:“您看看這兩個丫頭,生下來就水靈靈的,多叫人喜愛,這年頭出生的孩子,多屬於災難之中生福星,但願她倆命大福大吧。哎,也罷,嬸子啊,一個牛也牽,兩個牛也放,這兩妞即生下了,怎麼辦呢?一人頭上一顆露珠,生下來就是一條命吧,我又不能把她倆掐死;哎,隨她去,老天餓不死瞎鷹。”
在中國連續******的特殊的年代裡,一對孿生姐妹出生了,柳巖山犟笑著爬起來跟妻子說:“應驗了吧,可惜不是兩個小子,哎!”他又尷尬地笑著,給這兩個女孩子起了名,大的叫金花,二的叫銀花。
柳妻流著淚,也嘆了一口氣,說:“哎,他爹,您給孩子起的名字倒不錯,可是一無金,二無銀,連飯都吃不上,怎麼就趕上了這個年代!?”
好花偏逢三更雨,明月忽來遮天雲。柳巖山腿上的疙瘩愈發嚴重,妻子找個土醫生給診療,說他得的是“貼骨疽”。在當時的條件下,他這種病是治不好的。孩子還不滿一歲,病魔就奪去了柳巖山的生命。辦完丈夫的喪事後,巖山妻再也無法生活,她只有在夜間偷偷地揹著金花,抱著銀花去外地討飯。要是讓當地的民兵知道了,是走不成的——那可是破壞社會主義的名聲要讓抓起來禁閉的。
巖山妻攜著兩個孩子先是無奈的擔驚受怕地流落在家鄉附近一個鎮的街頭,後又艱難地流浪到一個大城市,三口人擠在這個鎮的郊區的一座小山下的一個看菜園子的破屋子裡,乞討於這個鎮的各個街頭巷尾。
**的煙火遍及全國各地,這個鎮也被這烈火燒得通紅。巖山妻娘三以影響市容的罪名被造反者驅趕到另一個市的市郊,被拋到荒郊野外。巖山妻病了,年僅七歲的姊妹倆又風餐露宿地跑遍各處乞討養活母親。
一天,母親把兩個丫頭喊到身邊,親切地攬在懷裡,說:“孩子啊,哪天日子好了,俺娘仨回到家,娘要辦的第一件事就是給你倆都上學,學點文化,這文化裡都是點子,有了點子才能讓俺這莊戶人過上好日子。老祖宗曾說過: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是啊,讀了書就高了,替俺爭個臉,替俺村的人爭個臉。聽見了,閨女?”
金花銀花姊妹倆抓著孃的手,異口同聲地說:“俺倆聽見學校那些孩子讀書的聲音都饞死了,真想跑進去和那些孩子一起讀書,可我們是要飯的,太丟人了,怕人說不是啊!”
銀花又說:“那天俺倆趴在人家學校的窗戶底下偷聽,還讓那個老師給呵斥一頓呢!”
母親說:“這樣的時光會過去的。”
金花說:“哪天啊?”
銀花說:“明天,後天……到那時,俺倆一定好好讀書,一定聽孃的話,替俺村的人爭臉,替俺娘俺爹爭臉。”
幾個月後的一天,母親在兩個女兒外出乞討時,自己硬撐著想再到哪裡去討點吃的充飢或到野外去尋挖點野菜什麼回來填填肚子,也許能給兩個丫頭減輕一些負擔。可身體忽然覺得不行了,結果一陣病上心頭,竟然一伸腿死在荒郊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