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情緒的價值
【我去。】
【貧道英俊的容貌……不活了！】
【早知道就回去算了，在這呆著，也太侮辱人了！】
瞧著牡丹展示的這幾行字眼，衆人心底也是泛起了一絲絲的新奇感。
他們此刻都已通過腦電波翻譯，知曉了王機玄正在經歷的事。
爲了保護仙界，王道長放棄了直接生還的機會，以免自身成爲這艘怪物之船迴歸仙界的錨。
這其實還是有點感人的。
畢竟求死容易，求生艱難，王機玄也是經過了一場複雜的思考和權衡，才說服自己下了這個決心。
但現在，周圍這羣人更想知道……
王機玄到底變成啥樣了。
他們確實太好奇了。
此刻，那終焉之船、虛無與存在的邊界中，王道長已經順利地融入了這羣怪物的世界。
……
‘他大爺的。’
王道長心底默默爆了句粗口，低頭看著池水中倒映出的面容。
他英俊的容顏，現在已經多了左額的犄角、右額的鱗片、左肩後長出的樹枝、脊背上出現的一雙不對稱肉翼，渾身各處也多了一些不太美觀的圖案。
就跟，他的道活過來，跟他身體融爲了一體，一樣。
王道長擡頭看了眼前方的小屋。
這是他分到的住處。
整個住處看著不大，視覺被外圍那些扭曲、複雜的光亮截斷了；
但實際上，這裡是無限的。
因爲根本沒有明確的時空概念。
這個小屋就是他在這的住處，隔壁還有幾個鄰居；目之所及，這裡都是人族大羅殘靈的地盤。
哪怕他們現在已經這樣子了，還保持著人族和非人族的區分。
仇恨大的要命。
王機玄低頭頹然嘆了口氣，而後無力地躺了下去。
他身下的區域，時而化作波光粼粼的水面、時而化作草坪，或是砂礫荒漠，或是琉璃殿堂，彷彿一切都沒有定性。
而隨著他躺下，下方頓時定型了，這裡變成了草地，且這片草地開始朝四面八方蔓延。
王機玄愣愣地想著。
他思路變得十分空曠，死後到現在，大量的信息沖刷了他的記憶，好在他的記憶也足夠牢固，這纔沒迷失自我。
他在思考一些比較終極的問題。
從哪裡來到哪兒去這種，修道者都會思考。
王機玄現在想的卻是……仙界是否應該繼續存在。
宇宙是向前發展的，僥倖存在於高維世界與三維物質宇宙之間的仙界-真界-須界體系，其實只是宇宙演化過程中的產物，這裡的消亡是一定的。
宇宙的現在是璀璨、恢弘的，未來更是如此。
無數星系在無垠的虛空之中不斷擴張，橢圓星系在互相膨脹，歲月的刻度被不斷拉長，直到一切失控，時空的膨脹超過了星系之間交流的效率，宇宙開始逐漸安靜並走向滅亡。
這就像是虛空中漲落起的能量團；
有璀璨，就有消亡；
有高潮，也就有低谷。
珍貴的是這個漲落的過程，以及趁著‘漲’勢崛起，並最終脫離這個寂滅終局的文明與個體。
王機玄靜靜地思考著。
比起周圍這些殘靈，他是特殊的，因爲他擁有兩個視角。
牡丹的機械文明，就是繼承自伊娜文明、某個遠古文明的集體文明路線，最終的發展路徑，就是通過集體飛昇的方式躍入高維。
王機玄一直在追求的修仙文明，自然就是嘗試個體偉力打破維度藩籬。
這兩者本質上沒有對錯高低之分；
甚至，王機玄都覺得，仙界隱隱就是強大個體的歸宿，而集體文明的飛昇，必然是以湮滅個體大部分個性爲代價。
那存在於更高維度的生命體，他們該是什麼樣子？
王機玄心底泛起了幾分渴望與幻想。
恍然間，王機玄聽到了一些對話聲……那是周圍的殘靈在交流，它們似乎組成了一個網絡，又像是一個特殊生命體體內存在了過百個人格。
這讓王機玄想到了他很熟悉的一種生命體。
刃獸，迦裡喏。
它們說：
“他的想法好有見地哦。”
“是啊，沒想到他如此年輕，竟然就能想的如此透徹。”
“他的補全，讓我感覺自己更完整了，這非常棒。”
王機玄：……
不是，他們能感知到自己的想法？
似乎是爲了迴應王機玄，一旁出現了笑聲，有個溫柔的男嗓響起：“自然，你融入我們了。”
王機玄嘴角輕輕抽搐了幾下。
他扭頭看去，看到了一個穿著華美長裙的大章魚，含笑看著他。
幻覺？
不對，這隻章魚的腦袋位置，是一個女子的上半身，只是從腹部開始就變成了章魚的身體，而且仔細看的話，這也不是章魚。
總之充滿了詭異。
王機玄能感受到它的強大。
現在他在這裡討生活，自然也不敢怠慢了這裡的強者；畢竟，他現在只能在這個草屋周圍活動，而眼前這位‘大姐’，卻能出現在他的領地。
那溫柔男嗓繼續說：“你的這些想法可不太友好，章魚？那是一種動物嗎？”
王道長尷尬一笑：“誒，那是一種海中的軟體生物，經常被無知的漁民奉爲神明。”
“神明？”
這人輕輕一嘆。
它緩緩游到了王機玄身旁，慢慢低下頭來，散發著一種名爲悲傷的情緒。
“曾幾何時，我也曾經是神明，被我的子民供奉並愛戴，而我幫他們驅逐病痛、延長壽命。”
它小聲說：
“可不知怎麼，有天我就被他們憎惡了，他們推倒了我的神像，試圖啃食我的血肉。
“但我並沒有做錯什麼，只是一直在做自己從遠古就開始做的。
“這讓我很悲傷。”
王機玄眨眨眼：“可能並不是你錯了，而是你和時代錯位了？”
它愣了下，隨後笑道：“你竟然如此睿智，竟然能直接找到問題的關鍵。”
王機玄訕笑：“大概也就這麼幾個情況，神明被推翻，要麼是因爲施暴政嚴重剝削，要麼是沒有守護自身財富的能力被下面人覬覦，要麼就是不符合時代的規律了，你能在這，必然是大羅金仙，而且本身氣息很溫和，在這裡的感覺是無法欺騙別人的，那必然是第三種了……我們是相融合的。”
它哈哈笑著，笑聲充滿了爽朗。
“跟你聊天十分愉快，我叫啓。”
“我叫王機玄，不過你喊我王徵就好，王徵是我父母給的名。”
王機玄輕輕嘆了聲：
“我現在回頭望去，才發現，自己生前的遺憾是未能爲父母行孝膝前。
“那時覺得修仙是頭等大事。
“可現在，忽然覺得，自己以前追求的，也不過是一場執念，是自己預設了一個目標，然後用這個目標反覆鞭撻自己，通過逐步實現這個目標而獲得快樂。 “我願稱之爲，自虐。”
它又愣了下，低頭思索著。
這個下半身八爪魚、上半身是美女的‘男子’，沉吟了幾聲：“那你這麼說，我們有所求豈不都是自虐？”
“並非是這樣，我覺得應該分成兩部分去討論。”
“兩部分？哪兩部分？”
這男子話語一頓，皺眉看向了不遠處。
有幾個稀奇古怪的人影湊了過來。
他們身周都環繞著各類各樣的扭曲光亮，靈與道已大半相融，此刻看王機玄的雙眼也變得有些直愣。
“他們也想跟你聊天，”八爪魚先生低聲說，“我傳遞出去了太多欣喜和少許驚訝，他們聞著味道就過來了。”
王道長怔了下。
他立刻想到了什麼。
他們所接觸到的那個高維世界，貨幣是情緒。
情緒？
王機玄不懂，但他隱隱覺得，如果自己能不斷向外輸出情緒，喜悅、悲傷什麼的，那或許就能得到一些無法預料的反饋。
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王機玄訕笑。
如果做事前都要考慮這麼幹有什麼意義，那也太累了。
他都死了。
“各位來坐，”王機玄拍了拍一旁的草地。
這裡是他的地盤，此地的模樣也是他構想出的。
“我們可以隨便聊點什麼，趁著我還能保持清醒的記憶，我可以跟你們分享一些有趣的、好玩的，或者各位從來不曾聽聞過的故事。”
這幾個人影老老實實地坐在了一旁。
不多時，越來越多的人影出現，此間有獸、有禽，有昆蟲，有草木，不過大體都與道相合，有著基礎的人形。
王機玄也沒想到。
伊娜文明、地球文明的文化底蘊，竟然成了他現在最重要的財富。
它們渴望體會到常人的情緒。
……
王機玄的身體旁邊。
十幾個人影正來回踱步，苦苦思索。
這個嘀咕著‘情緒咋弄啊’，那個在想‘該如何才能跟機玄交流’。
牡丹的主意識已經不在此處，她趕回了計算集羣，開始瘋狂推算如何切入虛無與存在的邊界，找到那隻怪物。
此間最悠閒的兩個人，確實白古和風正。
白古一副什麼都知道、但什麼都不能說的欠揍表情。
風正則是簡單多了——在這裡，他修爲也不算太高，懂得也不算太多，也只能做點提升平均顏值的勾當，想那麼多也沒啥用。
【編故事的效果不太好，那不如分享我自己的故事。】
牡丹的投影儀中，蹦出了這麼一行字。
衆人見了也沒什麼反應，繼續思索該如何才能幫到王機玄。
與此同時。
戮神宮掌控疆域的邊界附近，一座大澤之中。
婆羅的車架就停在這裡。
它漂浮在大澤正中，感受著這裡水靈氣的溫柔，一半身體面對著水底，一半身體面對著天空。
在婆羅不遠處，一片孤舟之中，爲婆羅奉獻了一切的芝慧，此刻正在脫胎換骨。
婆羅已經決定，讓芝慧再活過來。
這倒不是給芝慧的獎勵，而是他想觀察芝慧，如何去面對一個沒有了仇敵、沒有了執念、只剩下滿腦子污濁記憶的自己。
那肯定很有趣。
幾道流光飛射而來，懸停在水面之上，同時低頭行禮。
“尊主！”
蒼澤兩步向前，快聲稟告：
“屬下探明！戮神宮內高手齊聚，千世盟利用自身大陣的特性，被幾名大羅金仙聯手遷移到了劍神宮大陣旁！
“我們試圖阻止，但無法攻破大陣！”
婆羅輕輕嘆息：“最關鍵的變數已經消亡了，他們這般掙扎，也只是憑藉人族此前的積累，在進行無畏的抵抗罷了。”
蒼澤問：“尊主，我們接下來，真要攻打戮神宮嗎？”
“暫時不要急，等等看牡丹機械艦團的動向。”
婆羅悠悠哉哉地說著：
“這個艦團只有撤出仙界邊緣，我們才能做出下一步決斷。
“如果這個威脅離開了，那仙界的情形自然而然也就發生了變化。
“我們需要面對的敵人，恢復成了這場量劫。”
蒼澤愣了下。
這是，什麼意思？
“那尊主，我們不打了？”
“先觀察，”婆羅悠然道，“幾十年的時間罷了，不過彈指一揮，現在生靈的力量多保留一些，對渡過量劫也就多一點點的把握。”
蒼澤笑了。
他立刻道：“尊主仁慈，現在沒了超級艦團跟人族聯合，那確實不用著急打擊人族一方的勢力。”
婆羅沒開口說什麼，只是對著天空發呆。
婆羅道：“王機玄一死，牡丹必然會消滅這個世界，這種準超凡生命帶來的災害，是我們無法抵擋的……好讓我羨慕。”
羨慕？
“牡丹這個誕生於偶然的機械靈體，擁有著極高的上限。”
婆羅低聲說：
“王機玄是她的締造者，又給了她一些，一些很難得的品質。
“她是能去往真正的真實世界的，你懂嗎？
“你們這個世界雖然也是真實的，但，轉瞬即逝，我們都只會成爲寂滅泡沫中的一點光亮……”
蒼澤不知該如何回話。
他只是隱隱覺得，這位尊主說的話，有些不太對勁。
像極了一些所謂看破紅塵，實則遭受打擊過大的凡人……
婆羅道：“去吧，讓他們稍安勿躁，等吾命令就可以了，吾自會帶你們走向勝利。”
蒼澤低頭領命。
他剛要轉身離開，動作忽然一頓，下意識地擡頭看向天空。
天空萬里無雲，沒有任何變化，但蒼澤總覺得，像是有一隻眼在盯著自己。
忽然！
“啊！”
躺在孤舟上的芝慧睜開雙眼，面色慘白地捂住脖子，口中不斷髮出慘叫。
蒼澤還以爲這是尊主要玩什麼施虐的小遊戲。
但他擡頭看向婆羅時，發現婆羅也皺眉從水中站了起來，兩個面孔、四隻眼睛同時看向芝慧，面色十分凝重。
“他們在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