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真把兩罈子酒摔到宋楚雲身上時,整個街道都寂靜了。
孟真看著空空如也的手,膽戰心驚地瞧了一眼宋楚雲,見他一副要殺人的模樣,不由連連擺手,結結巴巴說道:“等、等一下我有點亂,這酒罈子是怎麼、怎麼飛到你身上去的呢?這位公子,如、如果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
“你、說、呢?”咬牙切齒的聲音。
孟真嚇得直後退:“公子,這絕對是個誤會,你容我解釋一下……哎公子你別掄拳頭啊……哎哎公子你管好你家的下人哇……”
如果你在雲城大街上看到一個被人追著跑的風一樣的女子,沒錯那就是孟真。
難爲她穿著一身寬鬆衣袍,在不會輕功的條件下,單憑兩條小細腿和超強的肺活量,不顧風中凌亂的頭髮,跑得面部表情都猙獰起來。如此不顧形象,終於給她擺脫了那些人的追逐。
孟真慌慌張張推開院門,邊跑邊左右張望,無頭蒼蠅似的躥了一圈後,終於給她在葡萄架下發現那抹熟悉的身影。
“師父!”孟真高聲喊了一嗓子,加快步子往葡萄架下跑,臨近了卻沒留意腳下橫生的藤蔓,被細藤勾住了腳踝,一個猛撲,向那躺在搖椅上的人撲去。
孟修正搖著扇子小憩,眼睛上覆著一方浸過藥水的綾子。他眼睛未睜,只拿手中的蒲草圓扇往旁邊的石桌邊緣撐了一下,便連人帶椅向後移開。
孟真準確無誤地撲到了孟修的……腳下。
“哎呦~”孟真哀叫一聲,滿是委屈:“師父,你要不要這麼嫌棄我?虧得我用手墊著,否則我這臉是沒法要了。”
孟修恍若未聞,不緊不慢說道:“快二十歲的姑娘了,怎的還這般莽莽撞撞?”
“師父……”孟真沒有立即跳起身來,而是擡起一張灰撲撲的小臉來,滿是驚慌失措與無助。她爬到孟修身側,撩起袖子將一截白嫩的小臂遞到孟修面前:“師父,你快幫我看看,我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
“哦?”孟修一聽,立即坐起身來,就著她送過來的手臂,熟門熟路地探到她的腕間,仔細替她把脈一番,發覺她只是因爲跑得太急而導致心跳加速,並無其它異樣。遂又探到她的額頭兩側,輕按幾下,問道:“頭又疼了?”
孟真搖搖頭。她跑得滿頭大汗,正熱得厲害,此時只覺師父落在她額頭的手沁涼無比,於是便順著他的手揩去她額頭的汗漬。
孟修嫌棄地抽回手來,將她從身上推開,從懷見摸出一方白帕子,認真擦起手來。
“師父,”孟真下巴抵在椅子的扶手上,一臉鬱悶道:“師父,我今天遇到雲城第一美男子了。”
“聽你的語氣,定是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吧。”
孟真用力點頭:“師父您神算!”
“讓我猜猜……”孟修繼續搖起扇子,緩緩說道:“想來你也老大不小了,跟了我三年也沒見你對誰正兒八經地春心萌動過。如今碰上難得一見的美男子,你該不會對他一見鍾情,嚇著人家公子了吧?”
“師父您瞎說!”孟真嬌嗔一句,癟嘴道:“縱然他的確比師父您年輕許多,模樣也俊上許多,我也不可能對他一見鍾情!”
孟修不語,敲了她一扇子。
孟真興致正高,並未給這一扇子打消了情緒,自顧自說下去:“話說那時我正拎著兩壇酒走在街上,那街道這麼寬,偏生他與我走了面對面。只是當時我並不知道眼前那俊俏的公子便是這雲城第一美男子,第一眼只是覺得他好看,第二眼心中便覺不對,再望一眼,卻覺得心中點了火一般,整個身子都燃燒起來,手便不受控制一般……”
“嗯?”孟修忽然扭頭面向她,眼睛雖然覆著綾子,卻像是直直望著她一般:“你對他做了什麼?”
“我……”孟真失了力氣一般,抱著盤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當時我約莫只是想給他兩拳,卻忘了手中還有兩罈子酒……”
“呵~”孟修笑出聲來:“你是說你將兩罈子酒砸到那人身上?”
“準確來說,是臉上……”孟真音聲漸小。
“他做了何事惹到你了?”
孟真小臉立即皺成包子:“問題就出在這裡呀,他也沒得罪我,我卻無端打了他,難道不是我身體出了問題嗎?”
“讓我想一想。”孟修輕輕釦著藤椅的扶手,陷入深思中。直到整盤葡萄全部落入孟真腹中,孟修似乎纔想起寫什麼,悠悠開口問道:“你是何時知道他是雲城第一美男子的?”
“我這便酒罈子碎掉的聲音一響,呼啦圍過一羣女人來,我是聽她們說的……”
“倒是有趣。”孟修笑吟吟地轉過頭去,重新悠哉地搖起扇子來。“雲城第一美男子宋楚雲,雲城最大的商人宋連天最小最受寵的兒子,且據說十分張揚跋扈。今日你潑了他兩罈子酒,明日他就該找人刨你家祖墳了。好在你是無根之人,他既找不到你家祖墳,也定會將這雲城翻個底朝天來找你。真兒,你攤上大事了……”
說著,孟修嘆出一口起來。
孟真給他這口氣嘆得小心肝一顫一顫的,心中後悔得無以復加:“師、師父,我記得你武功挺高的……”
孟修牽了牽脣角:“雙拳難敵四手,縱然我武功再高,那宋楚雲若是帶了多人前來,我怕是隻能保住自己安然無恙,至於你……”孟修搖搖頭,沒說下去。
聞聽此言,孟真整張臉都垮下來。她嚥了咽口水,重新扒著椅子扶手撐起身子來,跪在地上向前傾了傾身子,半是誘導半是規勸道:“師父,說起來咱們在雲城住了快半年了,也該換換地方了。眼看天氣就要轉涼了,咱們繼續往南方走走怎麼樣?我想去江南那裡,聽說那裡四季如春,不冷不熱的。而且據說那裡藥草很多,說不定就能找到能醫好您眼睛的藥呢……”
孟修擡起手來,穩穩地落在孟真毛茸茸的腦袋上,揉了揉,輕聲問:“怕了?”
孟真埋下腦袋來:“可不是害怕嘛。那什麼宋楚雲雖皮相長得極好,五官也看不出兇相來,可那眼神凌厲著呢,定然是個兇神惡煞的主兒。真要是讓他找到我,指不定會怎麼報復我呢?”
“哦?”孟修應著,卻是悠悠說道:“我倒是十分好奇,這宋楚雲到底長了怎樣的一張臉,竟讓你失態至此。你將酒罈砸向他時,腦中在想什麼?”
“唔……”孟真歪著腦袋細細回想起來。好像看到宋楚雲時,腦中是閃現過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宋楚雲的那張臉,她好像很久之前就見過,她似乎很是厭惡那張臉。可是爲什麼看到宋楚雲她會有憎惡之感,她不知道原因。
“師父,我想不起來了。”孟真如是說 。
“你倒真是忘得乾淨。”孟修笑得極淡,不知是在說她現在,還是在說她過去。
而另一邊,宋家的一個房間裡,一個額頭帶細傷的俊俏公子正怒火滔天地訓斥下人。
“飯桶麼你們!一羣人追一個女人居然還給我追丟了?”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明天早上我要看到那個女人跪在我的房間外面!”
“我要捏死她……”
宋家的丫鬟們捂臉淚奔:“這日子沒法過了,到底是哪個挨千刀的女人給公子毀了容……”
而孟真這邊,半夜三更她被自己一連串的噴嚏弄醒了。在一連打了七八個噴嚏仍沒有止住的意思時,她只好吸著鼻涕去敲孟修的門:“師父,師父我受風寒了,你快些起牀給我抓藥……”
“你這是被人罵出來的,沒藥醫,回去睡覺!”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