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出一名弟子?”趙佶意外地道:“靈素法師之前和本王說過,貴師鴻蒙仙尊門下只有三人,名爲太、始、靈,靈就是靈素法師自己,此刻怎麼又多出來一名?”
林靈素搖頭道:“我也十分疑惑,多出的這名弟子毫無徵兆,十分突兀,夢中師尊忽然開口說起,大師兄還在旁點頭,顯然知道此事。”
趙佶道:“這夢怎還變來變去?如此看來靈素法師說夢境爲前世真實具現,卻有些經不起推敲了。”
林靈素臉上陰雲密佈,沉吟道:“確實令人生疑,而且轉世之事到如今我也想不通,我既轉世……那師尊師兄他們都去了哪裡?”
趙佶思索笑道:“如今這夢既然不能篤定,我看靈素法師就不要琢磨什麼多出的師弟了,還是想辦法將城中那黑虎大將殺死,攻佔了朔州城,也好憑藉此功叫陛下賞識,將這西路軍派給本王指揮。”
林靈素道:“那黑虎大將除了一手黑煙外,倒沒旁的厲害法術,只要將他這手黑煙想辦法剋制,不愁朔州不破。”
“靈素法師不要忘記了,他可是還有一頭黑虎爲坐騎,要將這孽畜弄死,不然叫它馱著對方跑掉,即便下了朔州城,功勞也會少一半的。”趙佶道。
“那黑虎不過是一頭畜牲,雖然吼叫起來會驚戰馬,不過卻沒看有其它特殊本領,不足爲慮,到時小道有計策擒殺。”
“好好好,那此事就全靠靈素法師了,等本王取得大軍的指揮……”趙佶得意洋洋剛說到此處,帳外傳來敲門聲音,他不由皺了皺眉:“什麼事,進來說話。”
只見外面走入一名中軍校兵,行禮道:“端王殿下,章相公有請。”
“章楶找我?”趙佶看了眼林靈素,哼道:“又不攻城,遼軍也沒叫陣,他找我幹什麼?軍機大事他不都拿得死死嗎,軍將不給我調遣,不叫我染指分毫,沒事找我做甚?”
小兵乾笑道:“殿下,章相公說有聖旨傳達,請殿下一起接旨。”
“聖旨?”趙佶聞言思索,臉上出現一絲喜色:“莫非是陛下叫我權兵事了?”
小兵低頭道:“這……小的便不知了。”
“還不前方帶路!”趙佶興沖沖邁開步子,便往外走。
片刻之後來至中心帥帳,就看大門敞開,將領從門外一直排進裡面,帳里正有個身穿內侍官服的人在與章楶說話。
趙佶行至門前,用力咳嗽了一聲,帳內看了過來,章楶道:“端王殿下來了。”
內侍回頭,是個五六十歲的老年宦官,笑道:“殿下既來,正好宣旨。”
趙佶見卻認得,乃宮中掌管文墨書庫的首領:“我道是誰,原來是王押班。”
宦官道:“殿下還請恕卑奴旨意在身,不好見禮之過。”
趙佶擺了擺手,心中只想是趙煦叫他統軍,急促道:“宣旨吧,宣旨吧。”
軍中不比地方,儀式沒有那般周全,無香案可排,但都行了禮數,宦官在前面讀旨。
旨意不長,但趙佶的臉色卻由白轉紅,再次轉黑,最後鐵青一片。
趙煦的聖旨居然不是叫他統領大軍,而是將燕王趙倜從西北調了回來,封宣撫置制使,掌河東河北燕雲一切事務。
他肩頭不由微微顫抖,雙拳緊握,燕王那武夫有何本領能掌管北伐大軍,收取燕雲?除了動粗訛人,還有什麼本事?
宦官此刻宣完旨意,笑道:“既已事畢,那我就告辭返京了。”
章楶急忙挽留,道:“王押班如何這般急迫,怎麼也要吃完飯歇息了再走。”
宦官搖頭:“來的時候在雁門關內的驛站吃過了,現在回去正好還能趕上一頓,陛下那邊等待復旨,我就不留了。”
說罷,他轉身便朝帳門走去,章楶急忙衝一旁的親兵打眼色,親兵追出不遠將一袋銀錢塞進宦官懷內,然後返回。
趙佶望見不由破口大罵道:“收錢倒是麻利!”
章楶臉皮抽了抽,沒有說話,趙佶瞅他一眼,道:“我等在前方奮勇殺敵,不畏生死,這等膽小怕死的廢物,連呆上片刻都不敢,簡直叫人不齒。”
章楶陪笑道:“端王說的是,確實是膽小怕死之輩。”
趙佶哼了一聲,覺得再呆下無趣,一甩袖子出門回帳而去,進入帳中看林靈素正在掐指算著什麼,道:“靈素法師不用琢磨破敵辦法了。”
林靈素納悶道:“殿下……”
趙佶道:“陛下聖旨,從河西調了燕王那武夫過來,權燕雲一切事宜。”
林靈素愣了愣,道:“這……”
趙佶氣憤道:“他掌管北伐大局,無論咱們攻下多少城池,最大的功勞必然是他的,史書上寫的也肯定都是他,咱們再出力辛苦,最後都難免被他摘了桃子,我纔不叫他得逞呢。”
林靈素思索道:“殿下,可也不好便如此說,攻陷城池,破除契丹法術,總也是有大功存在的。”
趙佶道:“就算有功,又能大過他這個宣撫使,北伐大元帥?”
林靈素苦笑道:“那似乎不能。”
趙佶咬牙道:“這不就是了,我纔不白白給他出力呢。”
林靈素道:“殿下,不過若是……”
“若是什麼?”趙佶道。
“若是那十四州之地,殿下能拿下半數以上,那麼自然可以直接在朝上與官家請功啊,言說大小,超過燕王。”林靈素道。
趙佶聞言不由眼睛一亮,但隨後又暗了下去:“我不領兵,只是從旁協助,軍事全由章楶調遣,這時那武夫又來橫插一腳,就算我有收復半數燕雲之力,那武夫又豈能讓我如願?他心思最爲詭詐,多次挖坑設計於我,必然種種阻撓,我不去做無用功了。”
林靈素道:“那殿下的意思……”
“之前在東京丁家素茶館聽霍先生說三分,裡面有一段故事講的好,叫做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從今日起我不再談任何軍事,也不協助軍中任何事情,就在營內稱病不起,叫那武夫和章楶自行想辦法攻城收復燕雲吧。”趙佶忿忿地道。
“殿下,可這……”林靈素眉梢跳了跳。
“靈素法師不要管了,全聽我的就是,我有些乏倦,要歇息一會兒,法師回去吧。”趙佶說著往帳後走去。
林靈素只好開口告退,出了帳門沒走幾步,忽然身子猛地一顫,扭頭朝向西北望去。他臉色此刻頗有幾分怪異,目光隱隱有些陰寒,自言自語道:“到底是什麼東西,居然一直影響我的心境……”
河北路,宋遼邊境九十里外,涿州城前。
宋軍營盤彷彿一條長蛇斜下扎取,形狀十分怪異,欄柵之上與西路軍那邊彷彿,繪有不少硃紅色籙文。
趙倜坐在帥帳之中,看著前方將官,道:“此營是誰設計?倒頗有幾分巧妙心思。”
蔡京於旁行禮道:“殿下,這是講道堂的法師所畫,遼軍內有能驅蟲獸之人,更有擅長駕馭陰鬼之輩,此種設計與符籙可以先一步發現對方,阻止對方偷偷進入。”
“蟲獸倒罷了,陰鬼是什麼東西?”趙倜道。
“似乎亡魂,卻又與傳說的鬼物有些不太像,夜間能夠飄忽而出傷人,十分難纏。”蔡京道。
“哦?”趙倜手敲桌案:“除此之外,涿州城的遼軍還有什麼本領?”
“除了這些,涿州城還有一人,喚做耶律炎,駕馭異獸,口可噴火,長達丈遠,陣前無人能敵。”蔡京道。
“一人之力罷了,鬥不得將便不鬥是了。”趙倜搖頭。
“此人的異獸形若水牛,擅長吼叫,恍若雷鳴,關前開聲戰馬多不能前。”蔡京又道。
趙倜頷首:“都不足爲懼,對了,元長你的武功練得如何了?”
蔡京聞言道:“殿下,我受命編撰武經,走遍大江南北,各江湖門派,又入玄妙元妙二觀,還有少林等古剎,編書之餘,自身也習練拳法內功,如今……已經是十二重樓第一層境界了。”
趙倜看他道:“沒想元長你習武天賦居然這般高,竟至了這等境界?”
蔡京道:“殿下,我小時便好些拳腳,後來舉進士入朝爲官,再遇見金臺金大俠,得授拳法,修煉出內力,算是有所基礎,這番遍覽天下武學,忽然開悟,才得以武功突飛猛進。”
趙倜思索道:“少林和兩妙之觀等地都去了,那其中的秘傳武學也都記於武經了?”
蔡京道:“武經有一附本,如七十二絕藝並未全部錄於武經,其中幾種過於厲害的則載於副本之上,陛下的意思是酌情賞下,玄妙元妙二觀的武學也是如此安排。”
趙倜點頭,蘇州玄妙觀建於西晉,莆田元妙觀建於唐貞觀,都是歷史悠久的古地,裡面都有武學存在,雖然比不上少林寺這等聖處,但卻強於普通江湖門派。
“下官發現武學若是練得高超,作用其實並不弱於道術,前些時候營帳外面未曾畫符,有陰鬼夜晚偷襲,下官憑藉一口真氣,陽剛雙拳與其搏鬥,居然將其打得四分五裂,崩散無形。”童貫道。
“自是如此,武學怎會不如道法呢,真若能練至登峰造極,拳開山,腿裂石,劍分海,就算道法再高,也能與其爭鋒的。”趙倜悠悠地道,目光看向種師道劉法等將領。
“不過你們倘若學武不成,也可以學道,朝廷既然向軍中公開道經武經,就是讓你們學的,可不是什麼擺設。”
種師道看了看旁邊幾人:“殿下,我學武確實有些晚了,我與姚將軍年歲已大,練不動真正武學,至於道法我近日卻爲參詳學習,已經略有心得。”
旁邊姚古瞪他一眼,臉色難看地道:“種將軍這是什麼話?你年歲大了,我年歲可沒那麼大,我現在可是兩者都在觀看,擇具天賦的學習。”
趙倜聞言笑了笑,種姚兩家不和,兩家子弟在關中時常約鬥,打羣架,這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而種師道此刻四十多歲,姚古剛三十出頭,說他年歲大了自然不願意聽。
“好了,不必爭辯這些,用心去學,儘量得些本領出來。”趙倜壓了壓手:“都回去吧。”
衆將抱拳稱是,轉身出帳,趙倜對蔡京道:“元長去將講武堂講法堂的人叫過來。”
蔡京領命,片刻之後帶著十幾人從外面走進,行禮完畢後左七右八,分於兩邊站立。
趙倜仔細觀看,其實比較容易辨認,左邊七個之中三個著道袍,腰間都掛袋囊的就是修習道法之人。
右邊八個中六個攜帶兵刃,全都太陽穴鼓鼓的乃是武者。
他叫這些人報上名姓與各自所長,然後又演示了半晌,詢問道:“那營外符籙是哪幾個畫的?”
七名道法之人中走出四名:“殿下,是我等聯手所畫。”
趙倜道:“既然能作符籙剋制對方的蟲獸陰鬼,必然對此二物有所琢磨,說說看若是主動出擊,如何破之。”
四人互相望望,都沒有吭聲。
趙倜皺眉道:“無論對錯,將內心所想講一講。”
“這個……”其中一人撓了撓頭,期艾道:“殿下,我們幾個每日都在思索此事,實在是道行太淺,沒有想到什麼法子出來。”
“一點辦法都沒有嗎?”趙倜淡淡道。
“破除蟲獸還有陰鬼的辦法確實沒有,不過……”這人表情略顯遲疑:“卻有個算不上主意的主意。”
“說來聽聽。”趙倜道。
“下官們想著既然沒有破掉這些東西的辦法,那就不如直接找到施法之人,將這人解決了便一勞永逸……”
“想不到破法的辦法,就直接解決施法的人嗎?”趙倜摸了摸下巴,面無表情。
“正是如此,只是這驅蟲獸與召陰鬼的契丹法師都隱身城中,就算對陣或者夜晚偷襲也藏在軍內,難以下手。”
趙倜想了想道:“不妨琢磨個引蛇出洞的計策來,看看怎麼才能將對方誘出剪除。”
蔡京在旁道:“引蛇出洞?殿下此計甚妙,將對方引出,總好過主動去尋找。”
趙倜道:“元長也去思想,此事不必泄露,有了想法直接報我。”
衆人一起稱是,隨後告退出門,趙倜坐在帥案之後微微瞇起雙眼,陷入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