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白骨閤眼的時間大概不超過三個小時。
每次睜眼都沒有朦朧期,血光和哀嚎,潮溼與冰冷都分外清晰地刺激著五感,彷彿有魔鬼在她的心臟裡抓撓。緊閉雙眼,身體蜷縮,捂住耳朵,翻來覆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著了,更不知道因爲什麼醒來。這種折磨持續了一夜,白骨的想法已經從“希望現在還早”轉變爲“第二天快點到來吧!”
想法轉變後又過了許久,她終於捕捉到一絲細微的落地聲。
豁然坐起,黑色塑料袋正躺在腳邊。她飛快的爬過去,一邊解開袋子,一邊小聲呼喚悸瘋。
“醒的?!?
悸瘋背靠鐵籠坐著,彎起右膝蓋搭著右手,似乎一整晚都是這個姿勢,聲音也格外沙啞。
“你不吃東西嗎?”
“會開始了沒?”
白骨嘴裡塞滿了食物,兩個腮幫子鼓鼓的,說話卻還清楚:“應該開始了。不過他們要開很長時間,你可以——?!”
在悸瘋猛地站起對著籠門瘋狂輸出的伊始,鐵門第一次發出“哐當”的聲音之際,白骨便被嚇傻了。
碎屑從她蒼白的嘴脣間滑落,她趕緊閉上了嘴,但仍無法抑制的顫抖。
哀嚎。
尖叫。
咆哮。
求饒。
這些永生永世環繞此地的伴奏,這一刻全在悸瘋史無前例的舉動下爆發了,穿雲裂石,震耳欲聾。
白骨急忙堵住了耳朵,那些聲音瞬間被隔開,但那“哐當哐當”的反抗之聲卻似愈發響亮。
她難以相信,目不轉睛地盯著少年的背影,在紅光下無法看清任何細節,但每一下撞擊的力道都毋庸置疑,令人心顫。白骨甚至覺得,就算不會來人,悸瘋也可以生生把鎖撞掉。
當然,引起整個地牢如此大騷動,不可能放任不管。
很快,紛亂的腳步傳進白骨耳裡,她卻毫無恐懼。
他的堅定,他的自信,他的力量,他的目光,前所未見,聞所未聞,超出常理。見到他之前,白骨無法想象世上有這樣的人。見到他之後,白骨無法想象這樣的人失敗。
理智拼命地要求她恢復謹慎,用各種各樣的理由告訴她:極有可能失敗,必須拼盡全力!
但直到白骨察覺來的似乎是兩個人,她無意識的笑容方纔斂住。
“悸瘋!好像來了兩個!”
“我知道?!?
此時悸瘋已經停下動作,站在籠子中間,蓬亂的頭髮遮住了大半張臉,唯一露出的笑容竟讓白骨有些害怕。
“媽了個逼的小兔崽子,你他嗎活膩了是吧……”
伴隨著極端狠辣惡毒的罵聲,李飛氣呼呼地迅速轉動鑰匙,指著悸瘋的鼻子大步走入籠中。他身後的白大褂留在原地,掛著一抹看好戲的冷笑。
白骨的膽寒只持續了一瞬,即刻被悸瘋一拳砸碎。
同時碎裂的,還有李飛的意識。
那個惡魔的身軀,在白骨眼裡,在已經逝去的冰橇眼裡,在無數哀嚎的生物眼裡無法打倒,甚至無法傷害的“偉岸”身軀,在一拳之後膝蓋彎曲。
在他跪地之前,悸瘋提起了他的衣領,將他甩到稻草牀上。
白骨沒有回過神,白大褂就更不可能有所反應了。他呆呆的看著悸瘋走近,轉身的剎那被拽住了衣領。
不,不是衣領,是脖子。
咔嚓。
這一輕微的聲響在極爲短暫的瞬間壓過了遍地哀嚎。
悸瘋把他也拖上了牀,按先前計劃將衣領上的通訊器關閉踩碎,然後飛快搜身。
白骨的心思也漸漸輕快,起初多來了一個人增加的壓力,現在轉化爲便利:多得了一件衣服。
雖然打扮成一個實驗體一個實驗人員也可以矇混過關,但肯定比兩個實驗人員在一起引人注目得多。
悸瘋最終只拿出一把鑰匙時,白骨眼裡期待的光又暗淡幾分:“怎麼可能……”
“這傢伙帶槍了?!奔炉偲届o地打斷她,開了保險後才從牀前起身,走到籠外對白骨的鎖開了一槍。
鎖應聲而落,白骨立即推門而出:“快扒衣服!”
悸瘋沒做聲,當白骨扒下白大褂的外套後,他纔有些不情願地進去脫李飛的衣服。
二人幾乎同時穿戴完畢??上Ю铒w平常不太按規矩來,這次依然沒戴帽子和口罩。白骨知道自己被做了大半年實驗,頭髮早已變白,而悸瘋初來乍到,果斷保留帽子,把口罩遞給對方。
昨天她說過帽子和口罩等到了實驗區再帶,悸瘋雖然看上去聽得很不認真,但今天一切照做,將帽子口罩塞進荷包。
兩個男人的鞋子對白骨來說太大了,她赤腳,悸瘋穿上李飛的鞋子。二人一前一後離開鐵籠,白骨正要加速,卻在陌生的聲音裡停下動作。
“這樣只會擦過我的髮絲哦。”那個聲音笑意盈盈,慢條斯理:“建議你再往右邊來一點。”
他在指導悸瘋開槍對準自己?!
白骨無法理解陌生人的放肆大膽,也不敢相信對方真的是這個意思。
“你是誰?”
悸瘋早在不速之客出聲前邊舉槍對準,此刻仍未放鬆,槍口也沒向右移。
“他們叫我‘微笑’,不過更多的人稱我‘霜川’?!鄙衩厝私K於從黑暗中走出,血光下,白骨只能看清他的打扮和自己一模一樣,就多了一副口罩。
“願意一起走嗎?”
但他單手插兜,氣定神閒的樣子,卻比白大褂更像白大褂。
“你有信息可以和我們分享嗎?”白骨問,糾結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和他們“一模一樣”。
萬一只是個想拖住他們的壞人怎麼辦?
“我並非因爲會遇見你們才決定走出籠子,理論上也不需要你們的任何幫助?!彼龡l斯理地說道,與悸瘋擦肩而過:“所以,沒有。”
他後一句彷彿貼著白骨的耳朵響起,瀰漫著懶散笑意和幽幽寒氣的嗓音令白骨心神一震,但還是很快反應過來。
與其說是“沒有”,不如說是“不需要交換”。
霜川此時已經走到了白骨的後面且仍未停步,白骨對他的猜忌也因此消散。